“哇!”唐怀芝掀开车帘,看见满眼的白,“这么早就下雪了啊!”
马车已经到了辽东的地界,身上的衣裳也换成了带棉的。
外头的雪像是刚下的,厚厚一层,棉被似的盖着。
是小孩儿记忆里的景象,莫名地亲切。
他缩缩脖子,手在薰笼上烤了烤,“京城这些年都没下过这样大的雪。”
罗青蓝取了个狐狸毛的围脖,给他绕在颈间,“这回让你玩个够。”
唐怀芝喜欢下雪,哪年冬天要是下雪了,他肯定第一个跑出来,满院子呜嗷喊叫。
短短的狐狸毛很暖和,唐怀芝把下巴缩进去,在上面轻轻地蹭,“这围脖也是你给缝的?”
罗青蓝笑着摇头,“裁缝做的。”
他忍不住在唐怀芝脸颊上揉了揉,“我又不是裁缝。”
唐怀芝嘿嘿一笑,脸蛋儿跟着过来,在他手心里枕着,“你手艺太好,把我惊着了。”
话音未落,马车猛地颠簸一下。
罗青蓝赶紧把唐怀芝揽过去,护住他的脑袋。
“怎么了?”他厉声问道。
“回将军,”金礼跑过来,隔着车帘道,“前头五里便是阿勒锦了,城外这段路像是被压坏了,好些乱石没清理干净。”
刚才那一下,唐怀芝脑袋撞车厢上了,虽然垫着罗青蓝的手,可还是很响。
罗青蓝一边检查他的脑袋,一边对外头喊话,“去瞧瞧,怎么回事?”
“是,”金礼道,“将军,您歇息片刻,马上把路上清理干净。”
路上的雪很厚,雪下面的石头被盖住了,马车行走看不见。
这会儿进城的车没有多少,雪没压实,石头也没来得及清理。
“等会儿吧,”罗青蓝揉揉唐怀芝的脑袋,“吃些东西?”
“东西是要吃的,”唐怀芝往外头张望着,“雪也是要玩的。”
罗青蓝知道这小孩儿早就想下去了,见着这些雪,恨不得跳下去打几个滚儿。
马车座位下的薰笼里热着包子和牛乳,唐怀芝三两下消灭了几个包子,又咕咚咕咚灌了碗加核桃仁儿的热牛乳,一抹嘴,“我下去玩了啊。”
“等等,”罗青蓝叫住他,伸手给他系棉袄最上面那颗扣子,“再穿件斗篷吧。”
“不要,”他摇摇头,“太臃肿了,玩不开。”
”这儿你不熟悉,别跑远了。”罗青蓝不放心。
唐怀芝往远处指了指,“我在这儿呆两年呢,这一片儿的林子阿沅叔都带我钻过,丢不了。
罗青蓝还是不放心,于是牵住他的手,“同你一起。”
有雪可以玩,唐怀芝也不黏着他了,跳下马车就往雪地里扑。
这种路都是走马车,旁边没人走,雪积了一层又一层,又厚又软。
唐怀芝很喜欢往这种雪里躺,躺进去能埋住人,放开了可劲儿扑腾。
“以前阿沅叔可不靠谱了,”唐怀芝把自己埋在路边一处雪堆里,鼻尖儿红红的,说话直冒热气儿,“他总抱着我往雪堆里扔,一松手,我就掉进去了,那雪能埋到脖子,他哈哈一顿笑,然后再把我挖出来,找另一个地方继续。”
罗青蓝抓了一捧树上的干净雪,往唐怀芝脸上一撒,“那你不也挺乐意的,肯定笑得都快抽过去了。”
唐怀芝晃晃脑袋,抖掉脸上的雪,“你咋知道。”
罗青蓝笑笑,“最知道你了。”
唐怀芝很不服气,两手攥弄半晌,捏了个实心儿的大雪球,往罗青蓝身上扔过去。
罗青蓝没有闪开,雪球砸在他胸口,爆开了一层雪雾。
“欠收拾了?”罗青蓝挑挑眉,弯腰开始攥雪球。
两个人的准头不相上下,但因为唐怀芝半身埋在雪里,限制了行动,被罗青蓝灌了一领子的雪。
罗青蓝看着他摇头甩雪的样子,忍不住又扔过去个小雪球,落在了他嘴边,“这谁家小笨蛋?”
雪球有一半进了嘴里,唐怀芝噗噗往外吐雪,但雪马上融化了,在嘴里冰冰凉凉的。
他气呼呼地蹬瞪人一眼,“反正不是你家的!”
大将军不乐意了,过去兜着唐怀芝的腋下,把人从雪堆里拽出来,双脚悬空地抱着转了几圈。
唐怀芝真的的雪扑簌簌往下掉。
罗青蓝捞着他的腋下,轻松把人举过头顶,问:“老子养你这些年,你吃我的穿我的,还不是我家的?”
唐怀芝扑腾着腿,也不知道哪里被挠到了,嘿嘿笑个不停,急忙求饶:“是你家的!青蓝哥我知道错了,放我下来!”
罗青蓝不满意,举着他又甩了几圈儿,跟他碰碰脑门儿,又走到一处新鲜雪堆旁,一松手,把他扔了进去。
唐怀芝两腿瞬间陷进去边往外扑腾边叫唤,“以后还吃你的喝你的!把你吃穷了,就抱着我娘给的私房钱跑路!”
罗青蓝笑笑,“你哪来私房钱?”
呀!
唐怀芝一惊,才发现说漏嘴了,急忙打圆场,“世子爷的事儿你管不着!”
他摆起了世子爷的款儿,万分嚣张地把自己从雪堆里挖出来,在罗青蓝身边使劲儿甩身上的雪,弄了他一身。
不等罗青蓝来抓他,他就泥鳅似的跑开了。
跑到一个全新的大雪堆旁,忍不住转身喊罗青蓝,“这个也太漂亮了,像乳酪包子!”
这雪堆蓬起来很高,上面的雪都很新鲜,凑过去还能看清楚雪花。
让人很想往上躺一躺。
唐怀芝眼珠子一转,指着雪堆,“给你玩个有意思的!”
罗青蓝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玩吧,一会儿我挖你。”
哟吼!
唐怀芝喜滋滋地大叫一声,退开几步,突然跑起来。
在离雪堆两步的地方原地起跳,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斜着转了几个圈儿。
他又叫唤一声,看着罗青蓝惊叹的表情,满足地下落,猛地趴到了雪堆上。
一阵雪雾腾起,等睁开眼,唐怀芝还在雪堆上。
“没陷进去啊?”罗青蓝笑笑,“这雪堆挺厚实。”
唐怀芝撅着屁股,安静地趴着。
“嫌没面子了?”罗青蓝道。
唐怀芝还是没动。
树顶上落下一只鸟,掉了一块雪,正好落在唐怀芝脖领上。
唐怀芝晃晃脑袋,继续趴着。
“不笑话你,”罗青蓝笑着走过去,在他屁股上拍了拍,“谁知道这雪堆这么硬呢。”
“你说,是不是谁家小孩儿撒尿和成的,其实下面都是冻硬的冰块儿?”
要搁往常,罗青蓝说这话,唐怀芝肯定腾地起来,说“青蓝哥你真讨厌”。
这回,却只是象征性动了动屁股。
不对劲。
罗青蓝弯下腰,又拍拍他屁股,“怎么了?睡了?”
往雪堆上扒拉几下,才发现端倪。
厚厚一层雪下面,是一大块石头,邦邦硬。
罗青蓝忍不住大笑起来,弯着腰观察唐怀芝的表情,“没事儿吧?”
“磕着了吗?”
唐怀芝转过脸,皱眉看着他,点了点头。
罗青蓝突然一阵慌乱,过去环住他的腰,把人抱起来。
唐怀芝一脸痛苦,捂着肚子蹲下了。
“摔肚子了?”罗青蓝蹲在他旁边。
唐怀芝摇摇头,“不是肚子。”
“胯骨?”罗青蓝伸手过去摸摸,怕他摔裂了胯骨。
“也不是。”唐怀芝皱着脸,眼圈儿都红了。
“那是哪里疼?”罗青蓝不敢轻易挪动他。
他转过头,朝着车队的方向喊:“金礼!叫军医来!”
“别!”唐怀芝赶紧抓住他的胳膊,轻轻晃晃,“别叫人。”
“你到底摔哪儿了?”罗青蓝问,“别吓唬我。”
唐怀芝一脑袋扎进罗青蓝怀里,小声道:“小...小鸡儿。”
“哪儿?”罗青蓝捞着他,下意识往他下三路看。
“小鸡儿,”唐怀芝下巴搁他肩膀上,嗓子都快发不出声音了,“硌着小鸡儿了......”
“什么?”罗青蓝哭笑不得,立马就要检查,“摔断了?”
唐怀芝疼得直不起腰,抓着罗青蓝的胳膊不让他乱动,“别动我,让我缓缓。”
那边,金礼带着军医跑着过来。
军医把药箱一放,焦急地问道:“世子爷哪里伤了?”
“没,”唐怀芝忍着疼,跟军医摆摆手,“世子爷好着呢,你们回去吧。”
金礼瞧着他脑门儿都冒汗了,关切道:“没事儿吧?”
唐怀芝咬着牙,“没事儿。”
罗青蓝见他这个样子,赶紧摆摆手,让他们回去了。
陪在旁边缓了一会儿,罗青蓝摸摸他的脸,“能起来了吗?”
唐怀芝靠着他,也不闹腾了,“青蓝哥你抱我回去吧。”
罗青蓝脱掉自己的长袄,裹住唐怀芝,抱着回了马车。
唐怀芝把脑袋缩在长袄里,闻着上面罗青蓝的味道,没脸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