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主城。
还有三日便是十年一度的仙门大比。
客商熙熙攘攘,比之往日竟然增加了近一倍,连带着街边卖糖葫芦的大爷叫嚷声都硬生生被喧闹压了下去。
叮当一声脆响。
王仁放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向摊位——
竟是一锭锃亮的金元宝!
豁!
他耷拉着的眼睛登时提了起来,心里却有几分犹疑,莫不是哪家公子又想出了什么害人的损招?
玄色衣衫突然在摊位前站定,一大片阴影将王仁连同金子笼罩。
是一位极年轻的少年人,发丝高束,露出清俊的好容貌,来来往往的姑娘都忍不住朝他看,王仁也忍不住盯着他瞧——
嗯,不认识,想来不是城中的那群纨绔子弟。
再仔细一打量,却见他腰间挂了一枚墨玉,中间一点似游鱼般的莹白。
酥糖垒的有些高,遮挡了视线,王仁直起身,站起来装作随意一瞄,瞧见玉佩上隐约勾勒出四座山峰。他这才松了口气,马上挂起笑容迎客:
“这位少侠,请问想要点什么?这边有红豆的、花生的、薏米的……”
“每种酥糖都来一份。”谢时霁打断介绍。
“好嘞……您拿好,一共八十文。”王仁动作麻利,油纸细细包好,递了过去,然后对着那块灿亮的金子为难,“少侠,我们这儿是小门小店,找不开这么大的,不知您有没有铜板或者碎银?”
谢时霁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白玉盒,正将酥糖往里面装,闻言下意识想说不必,话未出口,却猛地一顿。
他不自在地抚了下玉盒光滑温凉的表面,出口有些迟滞:“……有的。”
零零散散的储物袋堆的比酥糖还要高,里面装满了奇珍异宝、金银玉石。
来往客商皆投来异样的目光,好长一会儿,他终于在一堆金山里扒拉出来一串铜板。
围观的众人:“……”
这是哪里来的财神爷?
再定睛一瞧,有人认出他腰间佩戴的是四宗之首的万古宗弟子符玉,一时间众人心中冒出同一个想法——
仙宗的修士都这般有钱吗?!
等到四宗其他弟子赶到渭水时,突然发现渭水当地人对他们几位热情,尤其是路边摊贩和大小商铺的老板们。
玄清被十几个小姑娘围着塞荷包和酥糖,脸红的快滴出血来,无措的举着手嚷嚷:
“别挤,别挤!”
“小心摔着!”
“哎呀!我是出家人,修道的!诸位莫要错付芳心在我身上……啊——!!”
挤得最靠前的那位扎着麻花辫,手里举着一大捆酥糖的年轻姑娘,闻言登时一抖,那一大捆沉甸甸、跟块板砖似的酥糖直愣愣砸到了玄清脚上。
场面刹时间一静。
旁的姑娘也不往前挤了,甚至往后退了一大步,瞬间空出一个大圈。
玄清在空圈里痛的直跳脚,嘴里还不忘安慰:
“别怕,我是修道之人,不会有事——”
他话音突然一顿,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
众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一众师弟师妹趁此时机,终于突破重围,聚在了一起。
“那个……玄清师兄!”一师妹默默擦了擦脸上的脂粉唇印,提醒道,“她们只是在推销东西,不是……”
不是喜欢你。
师妹明智地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为自己师兄挽留了一点点几不可见的面子。
玄清脸红到了脖子根。
“道长,你还买吗?”那姑娘趁乱在地上捞了一把,那捆扎实似砖石的酥糖被她轻松一只手拎了起来。
“……买,我买。”玄清面无表情在袖间掏了掏,只掏出来一寻访问道的罗盘,还有一只刚在城门外的渭水河旁抓来的倒霉乌龟,还没来的及被做成龟壳。
他渐渐凝固了。
一众师弟师妹左顾右盼,就是不看他。
没办法,回南峰虽说这段时间赚了不少,但他们破财也快……在场的弟子兜里简直比脸还干净!
玄清咬咬牙,抓起那只倒霉乌龟递到卖酥糖的姑娘面前:“……我能用乌龟换吗?”
那姑娘猝不及防跟一只半死不活的王八对上了眼,呆滞在原地。一众商贾看回南峰弟子们的眼神越来越怪异。
玄清挣扎:“要不……我给诸位算一卦?”
“这位姐姐,请问有什么味道的酥糖啊?”
一道女声突兀插了进来。
众人一扭头,只见出声的是一娃娃脸的小姑娘,穿着同那群仙门子弟样式相似的青色衣衫,梳着双髻,头上扎满珠花,正微微歪着头,娇俏地看着他们。
满头珠花荡出轻快的弧度,玲珑玉石叮当响。
他们下意识又打量了眼浑身素白,头上只一朽木发簪,同样呆滞在原地的回南峰弟子们。
原来仙门弟子同仙门弟子,跟人与人之间一样,都是有差距的!
众人恍然大悟。
一片尘土飞扬。
回南峰弟子目瞪口呆看着同门被众人围的水泄不通。
“……师兄,为什么济清峰的弟子这么有钱?剑修这么富,真的合理吗?!”
众师弟师妹崩溃抱头。
玄清:“……”别问我,我很想知道。
“好啦,就这些。”兰领月心满意足拍了拍手,道:“你们帮我送到长平街的平安客栈,同店小二说是一个兰姓姑娘买的就行。”
一众摊贩捧着鼓鼓囊囊的银子袋,笑眯眯连连称是。
打发之后,兰领月慢悠悠溜达了过来:
“豁,这不是回南峰的诸位同门嘛?你们的‘钱袋子’呢?”
“钱袋子”是璇玑阁那边给谢时霁起的绰号,起先只敢背地里羡慕嫉妒恨地叫,不敢舞到他面前,后来越传越广,显然,这绰号已经传到了济清峰。
玄清耸拉着脸,回答道:“不知,他比我们提前几日出发,应当早就到达城中了。”
他一顿,突然想到住的地方还没着落,但回南峰的资金早就在路上被破财运给霍霍干净了……
“卧槽!”
他一把薅掉腰间的符玉,注入灵力。
玉佩闪烁几下,归于沉寂——
“钱袋子”没有搭理他。
兰领月幸灾乐祸“扑哧”一声笑出声。
夜幕四合,渭水城却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玄清心中着急,催动手中破破烂烂的八卦盘,星象映照四方,一股玄妙的气息笼罩此方天地——
“在西南方,水边。”
众弟子大喜。
兰领月面色陡然一变。
西南水边,红袖画舫。
不好!
秦争春这会儿正在那边喝花酒!
她心道要糟,眼见他们一群人要去找谢时霁,急忙道:
“一起吧……我顺路。”
玄清莫名其妙:“长平街不是在东边吗?”
兰领月给了他一肘子,面无表情:“我说顺路就是顺路,赶紧走。”
玄清面色古怪,但她顾不得这些,这会儿正心乱如麻。
她趁众人没注意,赶紧捏了一道剑诀,给红袖画舫传讯。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着急宗门的人会不会发现济清峰大师姐没死,还是着急谢时霁会不会撞见她喝花酒……
她急得一跺脚,算了,先拖住这群人,至于谢时霁,秦争春那厮自求多福吧。
*
那厢兰领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边却是歌舞升平,一派靡靡绯色。
秦争春侧身慵懒地伏在软榻上,凤眼半阖,似在欣赏歌舞,心中却在不停盘算。
距离她虐杀陈其焕已经足足两日,确认死亡的那一刻,金沙台任务榜单便进行了更新。
陈氏对外的说法是家主遇袭,深受重伤,但各方势力都有自己的眼线,加上金沙台任务都是确认无误之后,才会更新状态,对于此事各方尚且未曾表意。
但此次仙门大比定在渭水,彼时不出一个时辰,各方便以此为名出动,秦争春对他们的速度很是满意。
据金沙台探子发回的消息,队伍里不乏一些老怪物。
她可真是期待,仙门各家发现陈其焕没死的场面了。
思及此,秦争春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寒芒。
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衣衫清凉的小倌,斟了杯酒,喂到她唇边,秦争春下意识轻呷了一口。
酒水顺着咽喉流到胃囊,反灼回舌尖,唇色越发殷红。
小倌忍不住飞红了双颊。
秦争春砸吧回味了一会儿,觉得这酒水挺不错,刚想开口让这小厮多呈上几斛。
蓦地,三层画舫之下,传来一阵喧闹。
小倌知情识趣地过去瞧了一眼,片刻关上门回来。
他边走边道:“有客人的家里人找过来了,啧,还是个悍夫,在下面喊打喊杀的,非要问那客人的下落……”
一手可握的白瓷酒杯里已经空了,小倌赶紧添满,双手捧着贴了上去。
秦争春静静看着面前跪坐的小厮,见离她越来越近,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扭头见雀娘身边也有一个这样的小厮侍奉着。
雀娘见她看过来,朝她安抚一笑。
秦争春心道,雀娘果然会做生意,店内小厮都调教的这般好,或许是她见识浅薄,才会觉得不自在。
想到这里,凤眸微抬。
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这衣着单薄的小厮。
唇红齿白,体量纤细,面上笑容热情。
是个做小厮的好料子。
只是太热情了点,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刚想让他放下,自己喝。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雕花扇门轰然倒地。
偌大的房间里歌女舞娘吓的面色惨白,纷纷躲在角落,雀娘一把推开身旁的小倌,面色阴沉撑坐了起来。
侍酒小厮吓的一颤,眼角冒出泪花,扑倒在秦争春怀里,她伸手扶住,眼帘未抬,眼中却杀机暗藏。
“舫、舫主,属下办事不利,未能拦住这位公子……”门口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有人急忙上前请罪。
雀娘使了个眼色,打手们会意退下。
她上前一步,绕出屏风,在门口几步外站定。
轻笑问道:“敢问这位公子要寻谁?我让人带你过去。”
当啷。
重剑落地的声音。
秦争春耳朵微动,莫名有种直觉,让她抬眼看向屏风。
雀娘看着眼前玄衣青年手中执剑,划过地面,剑尖直指屏风之后。
他道:“不必。”
“我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奖问答时间到——
1、来人是谁?
2、来人的剑指的是谁?
嘿嘿,第一个猜对的人有奖励~评论区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