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航扒着他的力气很大，丝毫没有任何刚才弱不禁风的样子，沈一了用力挣了两下都没把他甩开。

“松手。”

“不要。”贺航摇头，双眼紧紧地盯着沈一了的脸，一双眸子在昏暗的环境下亮得出奇，“沈一了，我腿真的很疼，还有哦，我还挺怕黑的。”

沈一了瞥见他晶亮的眼睛怔了几秒，才发觉自己这样的眼神有些暧昧，倏地移开视线。

“那你也是活该。”沈一了语气还是一样的硬，但总归还是放任贺航把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不再推开。

沈一了走的不快，贺航能明显感受到他为了照顾自己降低了速度。

“喂了多久了？”挺胖的。

他察觉到沈一了的态度有些缓和，侧过头望着沈一了的侧脸柔声问。

沈一了乍一下没明白贺航说的是啥，眨着眼睛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猫，“四个多月了。”

“那你咋没弄回家去？我看你挺喜欢的，是天天来么？”

“喜欢就要带回家去么？”沈一了看着手电筒的光随他们的步伐晃出节奏，不情愿地吭出一声，“它叫黑板。”

在滨城五月的春雨绵绵里，沈一了发现了这只猫。他还清晰的记着那天是少见的晴天，他骑车从沈容家回来，黑板就静静地趴在自行车棚底下。要不是它弱弱地叫了一声，他还以为只是被人随手丢在那的一个破塑料袋。

沈一了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幼小脆弱的动物，那时候它比现在要小得多得多，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只手那么大，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要不是感受到它的温度，他真可能以为它已经死了。

他之前见过小区里一直有一只野猫在徘徊，浑身漆黑，凶得很，黑板跟它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所以他推测黑板应该是它的孩子。

宠物医院的大夫说要是他再晚来一点它就病死了，他查资料说大猫会在小猫很难活下去的时候，会把它叼走…

“那时候我是真害怕它死了…”他几乎用尽了浑身解数才给它救活…

“嗯…然后呢？”

贺航还是头一回见到沈一了这么温情的一面。

虽然和沈一了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还是觉得现在这个样子的他要比平常那个恣意张扬的他要更要招人稀罕。

“没然后了…喜欢一个东西不一定非要抓在手里。再说了，万一它妈妈回来找他呢？”沈一了轻声说。

“那个bd是你吧？”

贺航突然回想起在哪见过这只猫了。

“什么？”

沈一了啧了一声，这个人思维太跳跃，说话老是云里雾里的，他听不明白。

“微信，你头像是它，就黑板。之前我给你发过消息，你没回我。”

见沈一了还是没懂，贺航停住脚，从兜里拿出手机，试了两下，一点电不剩，开不开机。

“哦，不想理你。”沈一了知道他说的是啥了。他其实并不是不想理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不敢去问，怕对不上答案，又怕对上答案——刚刚打过一架的新邻居，居然是自己儿时救过的小跟屁虫，这种事说出去太雷人了。

“不想理我你还加我，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还是说你怕我把你忘了？”

他瞅见着沈一了撇开视线，绷着脸傲娇的样子有些好笑，他握拳掩住有些压不住的嘴角，语气肯定的说，“我看过好友申请时间，是竞选班长的时候，你那时候就猜到是我了吧。所以晚上你才会去找我，再然后今天早上你又发这么大脾气，应该是…”

应该是…觉得我把你忘记了。

“你腿不疼了吧，这么多话，”沈一了剜了他一眼，猛地屈膝蹲下，从贺航胳膊底下钻出来，“不疼自己走。”

贺航的体温很高，沈一了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乍一下接触空气，胳膊上乍一下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他不再搭理贺航，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也不管瘸着腿的贺航能否跟得上他。他们一直在沿着小区的围墙走，再拐过两个路口，就能看到那个小公园，到时候就把贺航甩下。

这个人太过于聪明，总是能猜透他怎么想的。

他接连拐了好几个弯，好几次都几乎从贺航的视野里消失，直到走过一片只存在于贺航儿时记忆里的老式平房，贺航才重新看到他。

沈一了骑在一垛矮墙上，盯着贺航扶着墙慢慢蜗牛一般地蹭过来，在离他一米左右的位置上仰起头望他。

“上来啊。”沈一了对他抬抬下巴，又恶趣味地拿着手电筒照贺航的眼睛，“不会上不来吧，这么废物。”

“上不去。”贺航闭着眼皮，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要是沈一了能拿出记他的仇一半记他的恩就好了。

“沈大帅哥，能不能高抬贵手，帮帮我这个瘸腿的小废物？”

这垛矮墙不高，上去对他来说应该挺容易的，但跳下来的时候一定免不了戳到腿，可不跳的话，趴着墙根出溜下来这种事也太没品了。

沈一了骂了声“废物”，一只手攀住墙檐从上面蹦下来，姿态流畅老练，丝毫没有任何拖沓。贺航把他的动作收进眼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小时候在动物世界里看到的一种动物，雨燕。

“正路太远了。”

沈一了拍掉手上的灰，抢在贺航前面开口道，“我推你上去，然后等着我翻过去，再从那边接着你。”

贺航没接他的话，走到墙根底下，也不助跑，单凭手臂的力量就把自己吊了上去。贺航骑在墙上往下望，才发现另外一边居然是靠近南门的那个小公园。

“我上不去。”

沈一了没接话，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墙上潇洒地翻过去，弯着腰站在贺航的正下方，一只手撑着墙，背部弯成一个拱桥的形状，看样子是想让贺航踩他的背做垫脚下来。

“你付出倒不小，良心发现了？”贺航说。

这个点钟小公园附近已经没什么人了，贺航借着路灯的光去瞧沈一了的腰背，细的很，怎么看怎么都不像能承受得住他的样子，贺航骑在墙上权衡了一会儿，还是抓着墙檐自己跳了下来。

沈一了懒得去回怼贺航损人的话，低着头绷紧背部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感觉到贺航的重量，刚想出声催促，就看见贺航从墙上跳下来。

虽然整个人平稳地落在地面上，但沈一了还听到他嗓子里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哼声，在寂静的环境里尤为明显。

“活该。”沈一了踢了一脚墙面，语气不爽地说道。

“沈一了，这下腿好像是真的断了…”

沈一了站在原地狐疑地盯着贺航看了两秒，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保持着一副忍着剧痛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扯谎骗他，才蓦地攥紧手心靠过去。

沈一了小心翼翼地去摸贺航的膝盖骨，他能明显感受到贺航刚才的话音在轻轻颤抖，搞的沈一了也有些紧张，声调轻微地说，“这吗？”

“疼疼疼…”贺航惨叫出声，吓得沈一了连忙缩回手去，刚想拿出手机打120，却听见贺航话锋一转，弱弱地说，“好像不是这儿疼。”

沈一了这才把提在嗓子眼的心重新咽回到肚子里去，又克制着力气小心地去摸贺航的腿。

他手指又浅浅触碰到一块儿突出来的骨头，就听到贺航再度哀嚎。

“这儿？”

“对对对，是不是断了…”贺航吸了好几口气，呲牙咧嘴地说。

“好像是断了…”

“等会儿，好像也不是这儿。”

“你去摸摸脚腕呢？好像是那儿疼。”

沈一了几乎把贺航整个膝盖摸遍了，他几乎是摸到哪儿，贺航哪儿就疼，给沈一了吓坏了。要不是听见贺航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他就真的傻乎乎地蹲下身去摸贺航的脚腕了。

他发觉自己是真的笨，居然又被贺贱人骗了，这个人就是知道他对他狠不下心，沈一了恨地牙痒痒，怎么想怎么生气，最终还是没忍住在贺航的膝盖上狠狠地凿了一拳。

沈一了直起身来，一只手拽着贺航的衣领，另一只手攥起拳头直直地往他胸口上招呼。贺航也不躲，索性闭上眼睛仰起头，摆明一副任君宰割的架势。

他们二人离着路灯很远，但沈一了还是能清晰地看见贺航的脖颈上那道蜿蜒丑陋的伤痕。

他最终还是没狠得下心往他胸口再来上一拳，把扬起的手臂放下，愤恨地骂了一声。

“你不做演员真是可惜了”

“你这么关心我啊，”贺航低笑两声，“虽然我目前还没有考电影学院的人生规划，不过倒也不是不会考虑，毕竟我应该还算有几分姿色。”

虽然和沈一了相处不久，但他也已经大概摸清楚沈一了的脾气——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靠。”

贺航的自恋弄得沈一了一阵无语，他越发觉得这个人是上天派给自己的克星，这个人真的是贱透了！

他强忍着没有爆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贺航撒开，转身就走。

走了没几步，却发现后面还悄咪咪地跟着一个大型动物，忍不住骂道。

“别跟着我，不然真给你把腿打折！”

沈一了转过身，丢下贺航一句狠话。

贺航立在路灯底下盯着他渐渐走远。

他突然觉得沈一了贴着头皮的那短短一茬头发竟然秀气的有些出奇。

沈一了的发质不算硬，但每一根头发都乖顺地向下长着，颜色有些许的浅，虽然看上去跟旁人没什么特别的，但配上后颈那白皙的皮肤就是显得顺眼，顺他的眼。

直到沈一了彻底从他的视野里消失，贺航才重新有所行动。

他先是低下身子摸了摸膝盖上沈一了触碰过的地方，低声笑了两下，才又跟上沈一了的足迹，一步一步地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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