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脚踩在了扶手上,那是一双丝绸缠绕的礼制长靴,黑色的丝带和金色的链条之间镶嵌着银质的世界之树。
“需要我来一段开场白吗?”容星洲手上拿着法棍,做鞭子状上下掂着。
梦洄显然是刚起床不久,身上华丽精致的丝绸睡衣还未换下,他闲适的坐着,即便是被容星洲用长腿和身体堵在了椅子的最深处,也没有体现出一丝慌乱。
“我记得你的问题有些多,你给个开头吧。”
梦洄全然没有被逼问的自觉,他半抬起手帮容星洲理了理胸前的勋章,非人管理局的礼制制服繁琐复杂,一向不喜欢拘束的容星洲最是难以应付这样的着装。
为此,在准备了庭审资料之后,索性通宵未眠,就穿戴整齐,只是被梦洄这么一理,突然涌上一股幽怨。
“那群法庭的老头子烦死了,偏偏把庭审时间定在一大清早,四五点的谁脑子能是清醒的!”
容星洲拿着手里的物理学圣剑法棍,在空中挥舞得呼呼作响。
“他们就是一群睡不着觉的老头子,喜欢看每一个睡眼惺忪的陪审员和被告!”
梦洄无辜的歪了歪头,“我记得今天是那只小乌鸦的庭审,为什么你穿得像要出席。”
容星洲的气焰突然消失,他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言论,随机有些恼羞成怒的提高了声音。
“我是整件事的见证人,当然要出席!”容星洲将手中的法棍硬塞进梦洄的怀里。
“顺路给你买的早餐,作为上次的还礼。”
法棍在椅子把手上发出了乓乓乓的声音。
“这么硬?原来人类的牙这么好吗。”
一提到人类这个话题,容星洲想起来了,自己刚刚明明就是来逼问梦洄,关于他种族的问题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自己的抱怨大会,像是在学校受了委屈回家哼哼唧唧的小猫崽。
“差点被你绕走了,既然都提到了,那麻烦从你的真实身份上开始坦白吧。”
梦洄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他扭头看向自己的卧室,抬起手指轻轻勾了一下。
一阵清风平地起,淡粉色的牙牙保持着蜷缩的睡姿,从房间里晃晃悠悠飘了过来,这一手凭空取物一看便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容星洲见状,赶忙快步上前将牙牙接到怀中,自己已经足足一周没见到它了,看起来梦洄将它照顾的还不错。
“之前和你提过,牙牙的种族是梦魅,那个审查员也来追问过,你应该也有了答案。”
梦洄从椅子上站起身,白色的丝绸睡衣流动着柔和的光泽。
“我的种族也是梦魅。”
以梦为食,俯仰天地之间,世间的万灵都需要汲取能量来生存,弱肉强食,生生不息。
梦魅的存在便是为了吸收世间生灵难以捕捉,甚至难以察觉的梦境为责,他们是梦境的王者。
容星洲隐约记得,很早之前有一个声音便在自己的脑子里絮絮叨叨着,梦境是构成整个世界的基石,可是为什么?
梦难道不只是一些虚无缥缈的幻象吗?
“在固梦镜的场景里,方芸也承受了陈舒胸口的那一刀,你还会觉得梦境是虚无的吗?”梦洄骨节分明的手触碰在容星洲胸口金色的扣子上。
容星洲整个人猛然僵住,他的思绪爆炸,好像想明白了很多东西,又好像每一个都一团乱麻,而梦洄就是一位耐心的解绳人,轻巧的从他心口拉出一缕丝线。
“明镜已在你心中,幻象皆为须弥。”
固梦镜在双星村最后那场大战之后便突然从自己的口袋子里消失了,容星洲本有些无措,是万灵突然传讯通知他。
[不必担忧,固梦镜已经回到了它应该在的地方。]
“为什么是我……”
固梦镜是非人管理局屈指可数的S级法器,从未听说过还能认主一般归一人所有,容星洲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有此殊荣,他自认只是一个因为缺少家人比较刻苦的打工人。
甚至现在了还买不起丰城一套房。
牙牙被他们的谈话惊扰了,它伸长着身子,淡粉色的爪子挠了挠头,下意识的将头贴近容星洲的心口。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是来找人的。”容星洲索性解开了外套的两颗扣子,将牙牙塞了进去。
梦洄微笑点头。
“所以你找的人,也是我吗……”
这话说出来有些羞耻,就像是在和别人确认自己是不是故事的主角一样。
梦洄没有否认,他手掌一翻,一道金色的咒令浮现。
容星洲在管理局预备役的文化考试中获得了满分的好成绩,所以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世间仅此一枚的“妖王咒令”。
妖王咒令,持此令者可号令天下妖灵,所到之处,无妖不从,它的地位相当于人类历史上的“金镶玉传国玉玺”。
只不过妖王咒令更安全的是,它是镌刻在灵魂上的咒令,除非身死魄散,任何人无法得到。
容星洲之前猜测过很过梦洄的身份,从某一个避世的妖族族长到隐姓埋名的妖族将军,就是没猜妖王。
“你都是妖王了!你为什么还要亲自来——”来找我?
按照妖王的身份,随便一声号令,不应该就会有人来通知自己收拾收拾,觐见参拜一下伟大的妖王陛下吗!?
“不要把我想的和暴君一样。”
容星洲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还把法棍粗暴的塞给了“尊贵的”妖王陛下,他火速夺回法棍,再次重新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
梦洄被他逗笑了,妖王咒令消散在空气中。
“你快接一下!我可以丢脸,但是不可以穿着管理局的制服丢脸!”容星洲小声嘀咕,用脚轻轻碰了碰梦洄的小腿。
梦洄优雅的接过已经冷透的坚硬“法棍”,顺势牵着容星洲的手将他拉进自己身前,附身额头相触。
这是自己收到过的,最特别的两族觐见之礼。
容星洲涨红着脸,蹭蹭蹭后撤。
“你,你,你!”
梦洄自然点头,鎏金的眼眸闪着真诚的光芒,“这是妖族最高的回礼,表示永恒不变的心。”
容星洲将信将疑,质问疑问在胸口喉头滚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提过的秘密基地吗?”梦洄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似乎带着期待,但是又显得有些胆怯。
容星洲来不及深思他的表情,突然灵光乍现,脑中的又一团乱麻突然炸开。
“虽然我没见识过,但是眼前都有你这种不科学的种族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相信一下,真的有灵魂转世。”
若是梦境可以被捕捉为食,那人类一直相信的灵魂是不是也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梦洄身为妖王还会亲自来找自己,他找的不是身为人类的容星洲,而是曾经的……
“有,甚至很多时候,梦境的产生便是来自灵魂的逸散。”梦洄手上浮现出了一个光点小剧场,一个身穿铠甲小人拿着拿着长枪冲锋陷阵。
“兴奋,愤怒这些攻击性的情绪都会使得灵魂产生不同程度的逸散。”
铠甲小人在战场上左突右冲,英勇非凡,日暮降临,回到营地的他却忧郁的蜷缩在角落。
“但是悲伤和思念,是灵魂最剧烈的震动。”
人们总是说愁断肠,哀莫大于心死,或许并不仅仅是一种言语的表达,而是真实的来自灵魂的痛楚。
“你说过,梦魅的成长时间可长可短。”容星洲看着那铠甲小人身上不断消散的光点,一只淡粉色的小兽如游鱼般窜了出来,在空中追捕者逸散的灵魂碎片。
“若是世间发生战争,鲜血和伤痛溢满,梦魅将会出世。”
上一届的人妖大战打了近百年,妖族和人族一度到了想要掏出“灭世”级别的武器同归于尽的程度,这一任的妖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异军突起,以一己之力结束了战争,并成功杀死了上一任妖王,登顶王座。
梦洄没有点明,但是容星洲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梦魅便像是天道的一把游戏重开器,当棋盘已经进入死局,梦魅就会负责推倒重来。
容星洲隔着衣服感受着牙牙温热的体温,它的呼吸轻柔,柔得像风中的蒲公英。
“所以曾经的我是谁,你的什么人。”
“我和你提过的,我没有家人,只有一个陪伴我长大的朋友,我们有一个秘密基地,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这是一个完全能猜到的答案,但是容星洲就是莫名的开始生气。
什么很重要的人,什么会喜欢自己的朋友,原来说的都是曾经的我,我自己当然会喜欢自己!
但是!曾经的我,和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关系!不论曾经拥有过什么,现在他只是容星洲,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在万灵和梅叔的陪伴下成长的,人类容星洲。
一切的好意和开始,竟然都是因为一个已经消失的幻影。
容星洲气极反笑,“那我算什么,你白月光的替身吗?”
梦洄怔愣,容星洲突然爆发出的愤怒情绪让他有些不知所错,从未品鉴过人类“替身文学”的妖王陛下并不能理解这几个字的危险程度。
在梦魅的眼中,灵魂才是生灵的唯一标识,转世不过是不同的肉/体罢了,任何化形的伪装在梦魅一族面前都是一块透明的遮羞布。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梦洄可以一眼看出英树的伪装。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梦洄伸手想要拉住容星洲,但是被他躲开了。
容星洲快步走到门口,转身对着梦洄行礼。
“感谢今日妖王陛下的解惑。”
说罢,头也不回的揣着牙牙离开了他的房间。
妖王陛下好看的眉头紧蹙,他对自己的解释充满自信,毕竟这已经在心中预演了无数遍,但是容星洲的反应依旧超出了他预想的任何一种。
人类的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于是他选择传讯给自己的书记官兼妖族大将军——莫问。
[帮我送点资料过来,要和“替身白月光”相关的。]
我恢复回来了!展会戒断成功!
第30章 恶涧之莲 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