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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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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姑娘一身银白缎绸中衣,腰束枣红色鹿纹暗花束腰,腰上却未悬挂女儿家喜欢的宝石坠子,而是别了一只短刀革鞘,虽鞘内空空,但革鞘边缝已经被磨的发旧,想必是个会武的。

秦时安的目光渐渐上移,迎上了对方挑衅的双目。

她曾听上京的表姐说起,这位妹妹是林家的掌上明珠,外祖母也对这个唯一的孙女十分溺爱,舅父舅母更是有求必应,就连那位天生体弱的表兄林逸,也曾在汴郊的春猎上,为了给妹妹讨彩头,忍着旧疾的痛楚,偷偷参加了骑射赛。

想来,该是一位被家人呵护备至的娇花。

可今日一见,秦时安却发现这位表妹与自己欲想的恰恰相反,明明刚过及笄,个子却比自己还高半头,打眼看去,身量也完全没有女子的纤细,而是给人一种结实挺拔之感。

浓眉下一双英目坦荡有神,让人看了,莫名心生信任。

带着这样一张正气凛然的面庞,说出方才那样的话,就连秦时安都不禁觉得,自己才是理亏的那一方。

心细的她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发现今日的菜系全是素菜,唯一一盘看起来像荤腥的菜色还是用的百叶豆腐,她忽的想起,晨时院外扫洒的丫鬟提过一嘴,林家每逢上山请愿回来都要斋戒三日,不仅每餐食素,就连衣着出行也都一切从俭。

虽说林汐送她的几件夏衣在深秋穿不出门,但今日这身素色布衣,反而与斋戒的氛围无意贴合。

于是,她灵机一闪开口道:“妹妹送的衣服自然是喜欢的,本想穿了来,却听闻宅中斋戒,想着妹妹送的衣料太过名贵,这才特地回去换上了布衣,没成想一来一回误了晚膳的时辰,还望外祖母和舅母莫要嗔怪。”

秦时安面色谦逊,三两句便巧妙化解了这场微妙的尴尬。

本以为对她的刁难会就此打住,结果饭桌上的另一位妇人起身接了她的话茬道:“是我遣人去告知了秦姑娘今日斋戒的事宜,叮嘱她穿的简朴些,这才耽误了时辰,赖我赖我。”

秦时安见这位妇人年纪比大舅母陆氏小上许多,脸颊生的白净,细眉入鬓,丹唇小巧,身上穿的也不过是一件低调的云母色裙裳,没有过多的点缀和纹路,唯有腕上的一串鸽红珠串价值不菲。

可她看似帮自己开脱的一番话,却将自己身旁衣着华丽的大舅母彻底拉下了水。

陆氏的脸上的笑意瞬间有些凝固,眼风带着刀子扫向了那位开口的妇人,却无从辩解。

这时,一直在主座上盘着佛珠,未曾开口的外祖母终于睁开了阖着的双目,苍老的音色中吐字扎实:“还不快见过你的两位舅母。”

秦时安分别作礼,起身后却不知双脚该去外祖母跟前还是直接入座。

今日见面,林老夫人并未跟自己预想的那般欢喜,不仅没有多年未见一朝团圆时的激动,甚至还多了些生分,和一些难以言喻的避讳。

秦时安不由将藏在袖口中那幅打算送给外祖母的小画往袖口更深处掖了掖。

身旁的大舅母带她入座,秦时安坐下前,撇了一眼方才看似替她解围,实则暗讽大舅母衣着的那位妇人。

想必,这位就是故意设计,让自己抢了表妹相看的二舅母宋氏了。

她此刻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隐约彰显着借刀杀人后的畅快。

而坐在宋氏身旁的两位公子,也意味深长的勾唇笑着,眸色晦暗的上下打量着自己。

瞧着与宋氏极为相似的眉眼,不难得知此二人便是二房的林彰和林煜表哥了。

正当所有人端起碗筷,只等林老妇人的一句开席时,刚刚入座的秦时安却忽然张口道:“舅母腕上带的可是祁山白马寺的红肉老山檀?”

秦时安挑眉故作诧异,不等在座的各位反应,紧接着道:“这种红肉珠串有价无市,母亲在世时,也为我的祖母去祁山求过,要从山脚下一路磕至山顶佛殿,才能能从寺庙的方丈手中换得,每一颗佛珠都可主家中老人平安身健,益寿安康。”

果然,此言一出,林老夫人方才因她衣着不适阴沉下的面色骤然缓和。

秦时安一早便知外祖母是是信佛之人,平日斋戒时对府中下人要求十分苛刻,可今日晨午家中来客,陆氏身为林府的大夫人,穿的端庄隆重些也无可厚非,可二舅母宋氏非要多上一句,将本就无妨的小事当着众宅眷的面刻意放大。

不仅打了陆氏的脸,更抹了老夫人的面子。

窝里斗也就罢了,秦时安觉得可恶的是,二房要跟大房斗,非要将她这个外人拉扯进去。

那日的相看也是一样,若不是二房的柳娘故意将她引到贺小将军所在的前厅,大舅母与表妹也不会一回宅子,先去寻她兴师问罪。

所以,今日她故意当着林家所有家眷的面,替大舅母陆氏解了围,虽然这三两句不至于打消大房对她的戒备,但今日一举,至少让大房里的人明白,她秦时安不愿作二房的箭靶,任人摆布。

而秦时安的一番话落,二房宋氏立时心虚的将双手撤于桌下,把袖口往下捋了捋,盖住了那串价值不菲的鸽血珠串,引开话题道:“还得是上京城里养出来的姑娘,见得多,识得也多。这红肉老山檀我是听都不曾听过呢。”

坐在秦时安身旁的陆氏面色复杂,这串珠子本是与汐儿在上京的集宝汇上游玩时,偶然看见的,觉得喜欢,便买了下来,而她也根本不认识什么红肉老檀,更没有为了给林老夫人祈福去过什么祁山。

但她想要开口解释时,却被二房那副挑事的嘴脸噎了回去。

而坐在她身侧的秦丫头,嘴皮子也跟天心里滚转的雷一般,根本不给她插嘴的机会。

正当她尴尬之际,向来不爱向着她说话的林老夫人破天荒的开口道:“你这孩子,何时背着我去的祁山,带着腰疾,还去磕什么头,我这身骨头还硬朗着,再说生老病死自有命数,用不着你们这些小辈成日里做些无用的,有这工夫,多照顾照顾逸儿的身体,比什么都强。”

陆氏起身答应着,竟是将肚里的解释悉数咽了回去,默认下这珠子是从祁山磕头求来的。

林老夫人说罢,吩咐身旁的媪婆替自己布菜,众人也纷纷拾起碗筷,算是开席。

一顿饭竟吃的异常安静。

让秦时安不禁怀念起,在秦家时,与父兄嬉笑打趣着用膳的时候。

她小口吃着碗中的饭菜,心中五味杂陈。

“我自打听你两个舅父,说起你父亲下狱一事,我这心啊,就一直突突个不停……”饭用到一半,老夫人突然朝秦时安开口道。

可秦时安还没应,那心直口快的大舅母便接话道:“好在那许家郎是个有情义的……”

这一句险些将秦时安噎住。

她与许淮礼的事,果然已经传的人尽皆知。

还是林老夫人打断道:“平安就好。”话音一顿,浑浊的双目内又闪过一丝嘲色,追了一句道:“如若真是个有情义的,也不会让你只身一人来这汴县,投奔我这半拉身子进了棺材的人。”

陆氏将剔好鱼刺的鲟鱼肉夹进老夫人的碟中,婉言道:“母亲说的什么话,您身体康健,是要过百年生辰的。”

林老夫人放下手中银筷,朝身旁媪婆摆摆手道:“把我给丫头准备的东西拿来。”

这时,膳厅外次第进来数十位婢子,每个人手中都端着莲纹松木匣子,揭开上面蒙盖的丝帕后,露出了各式的衣衫鞋履,珠饰金钗,以及大大小小日常需备的物件,周全到皂角焚香、笔墨纸砚,甚至还有满满一匣碎银钱串和一沓大额银票。

秦时安有些受宠若惊的自桌前起身,忙跪礼谢过。

林老夫人拨着手中的佛串,面色依旧肃然:“老身只要还活一日,这林宅便是你的家,世事无常,无论多难,一日三顿,是不能落下的。”

跪在地上的秦时安,紧攥着藏在袖中的那幅拂冬,目中竟悄然起了雾气。

夜色缱绻,众人吃饱喝足,依次离开。

陆氏也被众婢子侍奉着,离开了膳堂,往西厢而去。

却在甬路拐角处被秦时安喊住:“舅母。”

她并未像府中人那般称陆氏为大夫人,而是喊了一声舅母。

陆氏一怔,转过身嘟囔了一句:“你这丫头,虽跟我林家沾亲带故,也该称我一句大夫人才是。”

秦时安弯着一对乌瞳,笑道:“是,舅母大夫人。”

陆氏翻了个白眼儿,甩袖道:“少跟我套近乎,如今有老夫人给你撑腰了,院里若缺了什么,跟库房管事报一声便可,我房里忙得很,以后我这里的晨安也免了你的,你这身份,尽量少出宅门,免的给我林家惹乱子。”

撂下了几句话,陆氏便要转身离开,却听身后的秦时安突然朝她道:“祁山上根本就没有白马寺。”

陆氏顿足,蓦地转身。

秦时安端丽的面容上,依旧挂着和煦。

“更没有什么红肉老山檀,我想跟舅母说的是,林宅院深,人言可畏,时安初来乍到,对外祖母和舅母的收留,唯有感激,舅母心思清明,定能分得清真心和假意。”

月辉洒在秦时安素白的布裙上,银光泛泛,少女身躯消瘦单薄,却站的笔直,亭亭如皎月。

陆氏在听了这番话后,眸中漫过后宅妇人独有的思量。

虽未回应,却向秦时安微微点了点下巴,随之转身,带众婢们渐隐在清凉的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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