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成功,庆功宴上发双倍奖金。”
费辰听了笑:“你绝不会乖乖吃亏,对吧?”
萧柏允也了解他,手指轻敲着杯壁,调侃:“这种小事,你‘解决’起来很容易。”
孟和点了点头:“香港人很信鬼神。知道我是‘活佛’,董事长改口要烧高香磕长头。听说我祖父也是活佛,律所合伙人发了十六倍年终奖金,说要捐功德——但我才实习了半个月。”
费辰笑了半天,想想,对孟和说:“如果哥哥没出事,如果我是个合适的接班人,你就不用这样辛苦历练了。是你替我承担了这些。”
“没关系,我们都很爱你,”孟和笑着摸了摸他脑袋,“你只要做喜欢的事情就够了。”
费辰妈妈和亲哥哥不幸离世后,孟和俨然替补了兄长的位置,疼爱无比,竭尽所能弥补小费辰的缺憾。
“楚林声女士来电,要接吗?”SS-2递上手机。
女导演果然雷厉风行。
“她要聊聊具体合作条款,”费辰站起来,俯身轻轻拥抱一下孟和,“我接个电话,暂时失陪。”
这间隙,孟和与萧柏允去室外走廊抽了支烟。
两个年轻男人站在廊下,身形相仿,气场强势,各自点燃一支大卫杜夫。英伦三岛天气无常,雨转晴了,低焦油淡烟的气息与花园清新的土壤气味散入风中。
“下月初,医疗子公司上市?”萧柏允随口问。
“是,”孟和垂手扶起一枝被雨打歪的蔷薇,“北美那边修改了审查规则,最近在调整财务资料,没能来看小辰。”
“关于Ansel,你应该还有些事情要说,对么?”萧柏允指间夹着烟,站在穿透云层的光暗交界处,问道。
气氛有些寂静。
孟和垂眸吁出一片烟雾,伸手掸落烟灰,眼神落在远处某个点,“我至今一直忘不掉,小辰九岁那年,洛萨节前夕,十二月底,我带他去了趟尼泊尔边境的寺庙。那天,雪很大,我请了三十六柱供香和长明灯,在地藏王菩萨殿,陪他祈愿。我对他说,小辰,我们把供香和长明烛点好,你跟菩萨说一说话,让祂保佑阿妈和哥哥,然后告诉阿妈,你每天三餐都有乖乖吃饭,会好好长大……他跪在大殿磕了长头,鼻尖冻得泛红,问我:菩萨会把阿妈送到哪?僧人说,有个叫做‘来生’的地方,她会不会在那儿等我们?”
他顿了几秒,嗓音泛出烟草灼烧的低哑,“——雪山上冷风不停在刮,小辰才九岁,那么小,他看着我,蓝眼睛映着寺庙殿外的纷纷大雪……我只能伸手抱住他,我说不出话。”
尼泊尔边境的佛庙中,沉香缭绕,长明灯寂静燃烧。
殿内灯影飘摇,众僧侣披袍盘坐,在烟火间,垂目声声念诵经文告慰故人的亡魂。
那年孟和也仅十四岁,他跪在殿宇前紧抱着小费辰,他们背后,巍峨庄严的地藏王菩萨造像,从高处垂目俯瞰两个孩子,殿外风雪骤盛,章嘉雪山伫立在茫茫天地间。
雪山如果知晓,长风尽头的天地间如有神佛,是否会赐一点悲悯?
廊下,一阵清冷的长风,似乎再度卷起了遥远雪山寺庙间的那场落雪。两个男人沉默了片刻,各自抽尽一支烟。
孟和站姿很放松,身影却修长挺拔,淡淡道:“从那天起,我只希望小辰平安。假如可以,就再贪心一点,让他快乐。”
萧柏允看着孟和。
也许只有萧柏允一个人知道,上辈子曾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命运的安排如此诡异——不信仰任何宗教、不信往世前生的萧柏允,偏偏却是重活一遍的那个人。
重生前,前世每个人的命运结局,萧柏允都很清楚。
费辰父亲与孟和一直全心全意庇护着费辰,却也突然因事故早逝。
一夜间,费家只剩下费辰,生意遭到大股东和对手联合狙击,濒临破产。
最终,秘鲁政|变暴|动,费辰在贫民区街头遭遇当年最严重的一场恐袭事件,正是萧柏允赶去找他那天。
那是个雨天。
萧柏允穿过狼藉混乱的街道,从爆炸损毁的建筑废墟间,跪地抱起费辰时,费辰已是奄奄一息。
漂亮矜贵的年轻面孔,涣散失神,浑身血污不堪,费辰靠在萧柏允怀里停止了呼吸。雨幕倾天遮地,血水聚积。
那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他很少去回忆。
每回忆一次,就像又失去了费辰一次。
萧柏允不动声色地熄了烟,垂眸擦了擦手,难以察觉的颤抖被他轻易掩饰了过去。
“Ansel对我而言,很重要。”萧柏允拍了拍孟和的肩膀,沉静、和缓地说,“这句承诺也会传达给他的父亲费应泽先生——我将给他力所能及的一切幸福。”
孟和随手碾灭了烟,点头,无须再说什么。
“孟和——”费辰回来了,穿过阳光明媚的长廊奔跑向他,“你今晚不会走的,对吗?可以留宿吗?”
“可以,”孟和单手就稳稳接住他,抱他转了半圈,温声回答,“当然可以,陪你一天再走。”
时光两端,场景交叠。雪山上少年紧抱的小孩,此刻真的好好长大了,在绚烂阳光下笑得无忧无虑。
庇护着他的少年也已长成了沉稳的男人——或许冥冥之中,神佛曾对他们慈悲过。
萧柏允看着他们,没有去提前尘往事。
那些苦痛和不幸,就暂且尘封。
午后,萧柏允前往集团总部,顺便也给他们留下家人独处的时间。
“晚上回来?”费辰道别前向他确认。
萧柏允说“是”,又低头凑近些,逗他:“怎么总是害怕道别?我会回来的。”
费辰被哄得笑起来,食中二指并拢在额角,冲他潇洒一挥,目送他上车。
SS-2递给孟和一把长柄伞:“先生,傍晚可能有阵雨。”
“谢谢。”孟和接过伞,陪费辰去海湾码头一家中餐厅,是朋友开的店,粤菜很正宗,跟玉堂春暖的风味可以比肩。
最后两道菜呈上来,上汤红花桃、梅酱钱鳗,服务生为他们关上包厢门。
玻璃长窗外,海面上空半晴半阴。孟和剔去鱼骨,把去了骨的鱼肉汤换到费辰面前。
“有时候,我怕见不到哥哥了,”费辰放下汤匙,看着这道哥哥从前也喜欢的菜,”但更多时候,坚信他还在世界某处——不见人,就不能放弃任何可能性,对吗?”
孟和沏了二道茶,敛眸笑了笑:“是的,这正是‘家人’的意义。”
孟和生了一副桀骜、冷感的长相,笑起来也极具魅力。
他年少时,更沉冷寡言,但对亲近的人,其实从来都很温和。
离开餐厅,沿着沙滩漫步,费辰脱了鞋子拎在手里,赤脚走在孟和身边。
费辰侧目端详他,孟和左耳戴的绿松石鎏金耳坠,随步伐轻晃。费辰问:“孟和,你要一直一直等下去吗?”
孟和眼中含笑,很默契地指了指自己的耳坠:“等啊。等他回来,还欠我一枚耳坠,他要还的。”
——家族传统里的“成年”是指十六岁。成人仪式上,要换一枚新耳坠。
孟和成年那天,曾经允诺要亲手为他换上耳坠的那个人,已经被异国警方宣告死亡。
那个人是费辰的哥哥,费澈。
费澈比费辰年长七岁,比孟和、萧柏允长两岁。在同辈人中,是被仰慕的年长者,也是被追随的典范。
遭遇枪击爆炸案后,费澈尸体下落不明,案发现场仅有部分组织DNA匹配,警方给出结论是失踪转判死亡。案件卷宗记载的死亡年龄,也才十六。
“我想哥哥了。”6年前,年纪尚幼的费辰,对当天恰好才满十六岁的孟和说。
孟和俯身,让他跳上后背,背着小费辰,慢慢走在旧金山湾区的沿海步道上。
北加州艳阳高照,迎着海风,孟和说:“我也想他。如果这辈子见不到,等他转世,也要再遇见的。”
费辰趴在他肩头,“小活佛,如果他有转世,你能认出他么?”
“当然。”孟和回答。
十六岁的少年孟和,肩膀已足够宽阔沉稳,让小费辰安心依靠。
孟和掂一掂手臂,让小费辰靠得舒适些,轻笑:“瞧,我今天跟费澈同岁了——我的爱人,他一直都在时间的原地等着我。”
那时,小费辰并不理解“爱人”意味着什么。但怔了几秒,毫无缘由地,感到一种强烈又厚重的悲伤,眼睛滚烫、酸涩。
他似乎懂得了——那是个很温柔、温柔得能够让人流眼泪的词语。
此刻,英格兰岛南端的海湾边,费辰倒退着走在沙滩上,问孟和:“还记得那个游戏吗?”
暮色海风中,孟和拎着西装外套,抬起眸对他笑笑。
“《异域镇魂曲》。”费辰说。
小时候他们喜欢收集一些版本很古老的游戏,用一台旧电脑玩。
旧游戏的读取存档很慢,进入后,人物们都由低像素组成,动作笨拙、迟滞,却擅长诉说大段生动台词。费辰总是一字一句看得很认真。
费辰放慢脚步,卷发随风垂落额前,“这个游戏里,有个人说过一句话——‘时间不是你的敌人,永恒才是。’你对哥哥,或许也是这样吧?”[1]
他湛蓝的眼睛带笑,逆光望着孟和。
孟和微笑端详他:“知道吗?你继承了家人身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费澈有一双与弟弟如出一辙的蓝眼睛,都遗传自母亲。他们是截然不同却又血脉相承的一对兄弟。
站在潮水往复拍打的细沙岸边,孟和淡淡承诺道:“费澈会回来的——不论生死,我会找到他,带他回家。”
“这也正是‘爱人’的意义,对吗?”费辰说。
“或许吧。”孟和对他笑笑,随意转动着戴在无名指的玛瑙铜戒,“中文里有句话,‘陵谷有期,金石无忘’——时间的确是个很强大的东西,但它还没有强大到能够让我们放开爱人的手。” [2]
爱人的意义,是不向命运低头。
他笑起来跟年少很像,一直是野性不驯的黑色寸头,左耳佩耳坠,桀骜长相与斯文克制的举止,混合成完美的一体。
「孟和」是蒙古语的「永恒」。
岁月所不能动摇,时间所不能腐朽。
他从未曾改变过,背脊生有一根挺拔坚韧的骨,不折不屈,为所爱的人撑起这道永恒。
毗邻海岸的公路上,一辆轿车停到了不远处,萧柏允下车,身上西装衣摆被海风拂动,朝他们走来。
“萧柏允!”费辰赤脚站在海浪与沙滩交界,用芬兰语冲他喊,“六个小时不见,你也有想我吗?我的缪斯!”
男人唇边勾起笑意,没回答,走来朝他们问候,很自然地牵起了费辰的手,一路带他避开细沙间的贝壳碎片。
孟和是会讲芬兰语的,听见那声大逆不道的“缪斯”,不禁笑起来,没说什么。
费辰悄悄问孟和:“我的缪斯他应该听不出芬兰语的意思吧?”
“听不出吧。”孟和笑着糊弄小孩儿。
费辰太活泼好动,不小心一脚踩向海螺壳。尖刺锋利,幸而萧柏允单手揽住他腰身,把人勾到身边,才没划破太深。
“流血了。”费辰的血渗出伤口,滴在白沙滩上。
萧柏允微一蹙眉:“别动,伤口别沾沙子。”
“我不会被截肢吧?海洋创伤弧菌,听上去蛮厉害的,”费辰单脚站住,思维已经跳脱到仙女座了,“萧柏允,如果我截肢只剩一条腿,你……”
“Ansel,”萧柏允直接倾身把他打横抱起,往车边走,“不要胡说。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费辰只好安静勾住男人肩颈,被抱到了宽大的轿车后座。
萧柏允随手接过阿肯递来的药箱,攥住费辰足踝,将他被划伤的那只脚放在自己腿上,用盐水湿巾拭去血迹和细沙。
男人垂眸,动作熟练地处理少年足弓上的伤口,清创消毒包扎。骨节分明的手指扯出绷带,缠上弧度漂亮的脚背,绕过两圈。
“三天之内,你都救我两次了……萧柏允,你好像很擅长照顾人啊。”
费辰靠在车后座,像只慵懒的猫,赤足踩在萧柏允穿西裤的长腿上。姿态轻灵曼妙,却眼神天真。
萧柏允一手握住他足弓,慢条斯理固定好绷带,似笑非笑:“缪斯给艺术家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