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泓低头看自己，红的血已经慢慢渗出来，随着芳九鸦力量的消散，他身上本来狷狂舞动的青纱也渐渐破碎。
“去拿……那根白骨。”萧泓撑着口气，意识也仍清楚。
尚孟秋却不听他的，从空间阵法里取出件白衣，一把扯断半边袖子，擦干净月满然后一挥将布料削成长条。
“抬手。”尚孟秋在萧泓身前半跪，道。
“白骨……”
“听我的，抬手。”
萧泓把手抬起来，感觉脸有些热，于是不自在的找话讲：师尊你不怕还有人埋伏吗？”
“哈哈。”尚孟秋干笑两声，拉开萧泓的衣服，抬手将折叠好的白布压在萧泓胸口的窟窿上，“别在我干正事的时候来找揍。”
“嘶……”萧泓痛的眼前星星乱飞：“师尊……疼。”
正在萧泓上半身绕了几圈布料打算使劲打个结的尚孟秋：“……”
他认命地放轻了动作。
包扎完后，尚孟秋便把萧泓摆到树下靠着，自己走近何府尹的尸体。
其实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倒在地上的老者，还挂着最后一口气。
何从生眼珠鼓包，钉住不远处的萧泓，又转动脖子，任目光在尚孟秋脸上逡巡。
“你也要跟我争吗？咯咯……
你赢了……”
最后的轻语消散，何从生失去了生机。
而且是那种彻彻底底的，魂飞魄散的那种。
他生前就热衷纵鬼术，难不成这是他驱策别人灵魂的报应吗。
尚孟秋暗道奇怪。
他摇摇头，拿起了枯槁指骨紧扣住的那截白骨。
其上雕镂满奇诡了的花纹，白骨如玉质，雕空的地方隐隐透出黑红的颜色。
尚孟秋紧皱眉头，将那半块白骨握在手里，一股眩晕却强击而来，仿佛要抽离灵魂，归于虚无。
一瞬间，仿佛有声浪摧卷意志，荒芜，无生机的无垠沙漠，与天际相接。
绝望的白骨。
很危险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的灵魂不稳，拿这东西很容易出问题，但又不能给萧泓。
萧泓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了，蹲在他面前伸手，半天他都没理，便从腰上解下来一串白色羽毛做的挂饰，要给他挂上。
“这什么？不要，别给我。”尚孟秋皱眉，腾出一只手开始推萧泓。
“护身的挂件，能安神定心。”萧泓真烦他有时候的倔脾气，将尚孟秋两只手抓到一起，抬高，动作行云流水将那挂饰挂在尚孟秋腰间。
尚孟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五根手指头，昏昏沉沉的挣开手，将那截长又狰狞的断骨握得更紧：“不要。”
“放手。”萧泓抓住那节长断骨的另一头，命令道。
尚孟秋不回他的话，只感觉自己好像真的不那么难受了，但是看见萧泓嘴巴开开合合的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你不能拿。”尚孟秋不管萧泓到底在说啥，反正就是，“不。”
萧泓捏着断骨，仿佛有小虫在翻搅他的脑海，有无数记忆钻进来，他吃痛，但也是死了命的往回拽。
“绝对！！！”尚孟秋咬牙，做出很生气的样子。
没想到萧泓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现在的萧泓就是一个：去他的尊师重道，去他的师尊最大。萧泓看准尚孟秋头晕眼花晕乎乎的时候，将他所谓的师尊一把压住，一只手并住尚孟秋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挖尚孟秋手心。
“萧泓你装都不装了！”尚孟秋愤怒大喊。
回应他的是萧泓欺身而上，反将他按在地上硬拽那截断骨。
要不是他不敢动灵力要不是他不敢动灵力要不是他不敢动灵力要不是他不敢动灵力！！！！
他要弹飞萧泓一百次一百次一百次！！！
焦臭的腥味灌满了尚孟秋的鼻腔，疲惫沿着白骨爬上来，想要抽空他。
“都放手！不要了这东西！”尚孟秋怒道。
回应他的是萧泓硬按下他的手，掰开指头抓握住断骨。
尚孟秋看着萧泓单手撑住地，俯在自己身前，然后摇摇晃晃慢慢站起，手握那截白骨。
他简直气到极点。
“我没事。”萧泓的回答简洁，就是声音难掩疲惫，“师尊被摄住了心神，但我无事，所以这白骨，还是我来保管吧。”
“萧泓，你当真感觉不到这白骨有问题吗！”尚孟秋撑着手勉强坐起来，“你连它在芳九鸦胸膛里的异动都能发觉，你不可能不知道它的问……题……”
难道……
尚孟秋浑身发冷。
绝望，荒芜，死亡，腥臭。
这是新旧世界融合之后，杂糅进这个重置世界的，他的骨头。
“识海有稳定一些吗？”萧泓没回答他的提问。
尚孟秋才意识到自己能听清别人说话了，系统面板上的精神值也真的在缓慢往上爬。萧泓还真的有法宝。
那股绝望的记忆带给他的颤栗还没有散尽，尚孟秋轻轻摇了下头，就疼得不行。
“萧泓……”
尚孟秋几乎是一下就想到了书中剧情里的萧泓，想到了他对系统的仇视。
明明就是这么一个的孩子，跟其他小孩又有什么不同，被安排了经历苦痛，又被剧情丢下不管。
如果没有强制正道的转变，萧泓承受着那份绝望，选择摧毁世界的话，尚孟秋居然觉得不稀奇。
那只是一截断骨，那活着的时候呢。
萧泓这个人，至少在尚孟秋眼里，就是话少了点，人还算有礼貌，许多时候他们俩的相处模式都是就事论事，也看不出情绪波澜。
或许是大悲之后的无喜无忧。
尚孟秋再次翻开已经看过多边的原著，遇到萧泓后，越看越奇怪。
暴戾，没有，如果说有，只能说是固执。
极端，没有，如果说有，算计勉强提名。
尚孟秋第一次，怀疑了剧情的真实性。
每个人都能骗他，老头瞒着他尚仲秋的事，镇南将军和碎玉城的府尹坑他进聊城，芳九鸦跟杨意逢合起伙来骗自己进去做破局者，把师父做的阵法毁掉了。甚至萧泓，都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既然各方都只是在遵照自己的立场行事，那么自己又怎么能确定，系统不会骗自己，毕竟系统只是要利用自己到达制止萧泓的目的。
尚孟秋低头看挂在自己腰上的那串羽毛挂件，这片白羽比大白鸭的羽毛要长，边缘反着靛蓝色的光，还串着颗颗银光闪闪的小沙粒。
尚孟秋其实不太在意别人骗了他的事，这些事，只要想通了前因后果，就能够理解，更何况很多时候，你本来就不配知道真相。
但萧泓这算是，选择了自己吗。
自己也是跟男主，站在统一战线了？
断骨中，那绝望灰寂的灵魂，真的被他融化了一点点吗！
尚孟秋突然精神万分，吓得萧泓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
但是当萧泓以为尚孟秋已经缓过劲来能听进他讲话的时候，他的话又再一次被尚孟秋头顶隐形的金钟罩弹飞。
“师尊，这块断骨上有我的记忆。”
萧泓，你既然选择了我，那你上辈子没有享受的偏爱，师尊这辈子给你补。
尚孟秋斗志被重新点燃了。
萧泓给他送了一串法宝，他要给他回礼！
“她的心尖上，挂着是我的记忆。”萧泓语速很快，继续重申一遍，“这块从胸口捅出的骨刃里藏的，是我的记忆。”
还在阵法空间里找回礼的尚孟秋完全没有在听。
萧泓：“……”
他还不如回到树下去休息了。
尚孟秋抬起头来，伸手拉住半转身的萧泓，拎着块自己雕的玉牌，塞在萧泓手里。
“你不要对里面的东西太在意，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岁月既往，遗憾不可复追。”
萧泓听到这话，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转过头，小心翼翼道:“你……看见了？”
啊？他失言了吗，或许萧泓不想被别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尚孟秋一转眼珠子，随即疯狂摇头：“没有没有，就看到一点点，感觉要死了，没有什么别的，你不用担心，我没看到什么。”
尚孟秋扶住少年的肩膀，认真道：“你以后不用难过了，有事就跟师尊说，我现在八重天，一般人都打不过我的啦，可以保护你不受欺负，以前的事情，师尊不能帮你什么忙，但是以后，都有我，我们一起去帮你找灵魂碎片啊。
哎，你不是说这里面有你的记忆吗，难不成你的记忆居然是不全的？……哎？……哎！”
萧泓不顾胸口受的伤，揽住尚孟秋。
他闷闷的靠在尚孟秋的身前，道：“不要再说了……”
萧泓低头，声音更低，低得尚孟秋几乎听不清了，他说：“你好蠢啊。”
尚孟秋：？？？？？？
他僵着身子，思考了三秒，拍掉了面前这个病号揽在他背后的手，主动终止了这份煽情。
“你当师尊的修为都是水出来的吗？”尚孟秋不可置信道：“你在我面前说我？？？”
萧泓站直了，后退了两步，不辩解，不否认，不回应。
他在尚孟秋震惊的目光下整理好被扯乱的领口，仔仔细细的抚平褶皱，然后走回刚刚尚孟秋扶他倚靠的那棵树旁边，慢慢蹲下，然后，昏过去了。
尚孟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