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燃站在26层的阳台，俯瞰沈羡鱼眼中赛博朋克风格的都市。

太高了。

从上往下望去，就像看着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这口井在引诱他跳下去。

吞噬他，也吞噬所有人。

四周耸立的银白色建筑，就像插在心脏上的一把把利剑，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越发冰冷。

霓虹色的灯光在这些建筑的表面跳跃，如同流动的彩色液体，让人无端陷入审美疲劳，变得焦躁不安。

鹿燃轻轻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个城市独有的气息。

沈羡鱼说这是未来科幻的味道，混合着金属的冰冷和电子设备的轻微嗡鸣，和他在游戏里见到的一样。

站在鹿燃的高度，好似能听到城市的心跳，那是数以万计的电子设备在运作的声音。

城市的血液在一根根缆线中流动，从鲜艳的红，一点点变成泥泞的黑。

远处的一栋建筑上，全息投影拼出一个巨大的广告牌，最开始是“《终末之恋》上线VR电影城”，然后变成了虚拟现实游戏《终末之恋》的宣传画面。

这些广告牌是这个城市的眼睛，它们观察着每一个经过的人，无声地诱惑着他们，将他们的欲望引入光怪陆离的幻境，臣服于虚假的欢愉。

鹿燃的脑海回荡着沈羡鱼的话——

好想带你去我的世界，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怎么办……

他有一点向往沈羡鱼口中的那个世界。

听说，那里的人喜欢蒸汽朋克、高科技和虚拟现实，向往资源公平分配的乌托邦，不知道他的世界，有没有满足那些人的期待。

这是《围城》中的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不。

过去的人想到未来，未来的人想回到过去。

鹿燃的呼吸沉重了几分，江阔听出异样，担忧地问，“小鹿，你在哪？”

“在阳台。”

“你，你冷静点，”江阔瞬间坐起，扑到显示器前，声音微颤，“我们不要孩子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好，”鹿燃走回房间，坐在床上，“我回房了，别乱想。”

“全世界，也就你能让我脑子一团乱。”江阔松了一口气，“结婚以后，我们去公共蜂巢选一个A级幼蜂吧。”

“他们不是蜂，是婴儿，”鹿燃揉了揉眉心，“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喜欢这些代称，为了跟旧世界区分，我们都不能当人了吗？”

江阔沉声道：“人类有思想和欲望，自主性太强，不利于统治。管理蜜蜂，当然比管理人简单。”

两人的观念存在分歧，鹿燃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问道：“江家急着找继承人吗？”

“算是吧，留守党还缺一个席位，养父需要我培养一个超过殷文修的继承人。”江阔坦白道，“你和我的基因结合，机会很大。”

“怎么可能再出一个殷文修？”鹿燃好笑，“江家主能说出这种话，培养出A级才奇怪呢。”

江家这一代，一共有五个男孩，没有一个的评级超过B，否则江家主也不会从公共蜂巢领养江阔。

江家主因为培养了江阔，职位连升两级，成为五大领袖之一，但这还不够，比他小二十岁的殷文修能和他平起平坐，就连中立的那位领袖都偏向殷文修。

“确实，一百年才出一个殷文修……”

江阔的声音有些落寞。

在鹿燃的眼里，殷文修那么厉害吗？

“文修哥能快速晋升，离不开人类联盟注重科技发展，”鹿燃狐疑道，“不过，是不是过于注重了……就好像，会有外星人攻打过来一样。”

江阔噗嗤一笑，“对了，听说旧世界的人，在结婚之前，会带伴侣见家长，你觉得呢？”

他希望——

鹿燃能牵着他的手，走到殷文修的面前，介绍他的身份。

不知道殷文修会是什么表情……

“好啊，”鹿燃答应，“其实，我对江家主的小号挺感兴趣的。”

江阔蹙眉，额角青筋暴起。

“你有我了，不许对别人感兴趣！”

【你都有我了，怎么还对其他人感兴趣……】

【过分。】

“等级评价不了所有，我从不觉得他们差劲，”鹿燃解释道，“你的五个兄弟，虽然在商业和科技方面毫无天赋，但他们都很善良，在艺术和文学领域各有建树。”

江阔面色缓和，轻轻“嗯”了一声。

鹿燃笑道：“以前我一直担心你到江家，会被他们排挤，但他们把你照顾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小鹿……”江阔动容，胸腔内泛起难以抑制的酸胀。

怎么可能不喜欢鹿燃呢？

他真的喜欢到，想把全世界都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