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份文件，仔细研读起来。

谈未篱处理事情很细，但凡有涉及的部分都做了誊抄摘录，递交给她的这份资料十分详尽。

她看的时候裴长清就坐在她对面，她低下头，感觉余光中有人扫视着她。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却只见裴长清端正地坐着，眼神似乎一瞬也未有离开桌面。

聂怀瑾提起笔，在纸面上批划了几处，眉头轻微蹙了蹙。

“何事？”裴长清问。

“无碍。”聂怀瑾下意识反驳，但想到之前裴长清说过这件事的进展要予他了解，思忖了片刻，还是抽出几份纸张推到他那边去。

更漏的水声滴到尽处，院外传来打更的声音。裴长清放下狼毫，“好一出移花接木之术。”

“你也看出来了。”聂怀瑾按着文件的一角，把纸页拖曳回自己跟前，“我觉得他应该是被害了。”

裴长清没有否认，“之前长京城里有过这样的法子。有些人不能存在于这座城里，出门在外就需要别的身份。”

“只是现在证据已经湮灭，”聂怀瑾摇了摇头，感觉十分棘手，“很难往上查证究竟是何处所为。”

“推论还是可以考虑一二。”裴长清斟酌了一会儿，面色也觉得繁难，“不同世族有不同的门客偏好，同乡人也往往会聚集在同一门下。”

“此事谈枝应当能够想到。”聂怀瑾的指尖在周家庄的字样上停留，“倾多人之力才托举出一位后生，想来周家庄之人并不常来长京城。”

“何必考虑周家庄？”裴长清摇摇头，“考虑为州吧。”

“为州地属偏南，长京城里南方之人，多聚集于王卢林董，若不是聚集于世族……”

“你说……”聂怀瑾突然想到，“他们应当有同乡会这种组织吧。”他们自出生起便长于长京城，聂怀瑾的父亲又是直接投奔的亲人，对于同乡会这种东西并不熟稔。但在外游子，没有一个像样的组织，反倒是件稀罕事。

“应当是有。”裴长清也赞成。

既然南方门客聚集之地有王氏，对他们这种打了枪再画靶子的调查方式也算是有所推进。

聂怀瑾和谈未篱商讨，兵分两路，一支去调查为州人的同乡会，一支去查王氏的历代门客。

☆

同乡会的地点是先查出来的。在长京城一处偏僻的府邸，宅院的主人是前朝的户部员外郎。姓胡。

胡员外郎已经许久不见外客，据他所言，新代的孩子已经不来他这里做客了。

“我们想问问，您这里曾经有没有来过一位来自为州周家庄的一位周姓子弟？”聂怀瑾说明来意，“他年岁当年与您差不多大。”

“同老朽一般大？”听到此话，胡员外郎浑浊的眼珠转了几下，神色明显有些惊异。“那时同乡会的负责可不是我这个老东西了。”

“那您对这位周姓子弟还有印象吗？”聂怀瑾把他的生平籍贯放在桌上，“他来自周家庄。”

胡员外郎的眼睛已不太好，他从内室里拿出放大镜，仔细查阅桌上纸张的文字。

“这个名字……”胡员外郎沉吟了一下，“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多呀。”

“我不能说全无印象，但并不能保证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胡员外郎摇摇头，“那个时候叫这个名字的人确实很多。”

“那你能不能说说有关的事情，我们来判断一下。”谈未篱不愿放弃这个线索。

“可以，不过那个时候我才来京城不久。”胡员外郎表示理解，“可以稍微说说那时候我们的事。”

胡员外郎说出的故事确实价值不大，听出来他和那位周姓子弟并不相熟，很难判断他说的人能具体指向某个人。

“你们若是很急切，我可以向老师的子嗣询问此事。”胡员外郎看她们气氛有些沮丧，宽慰她们道:“老师是个严谨的人，从前我们发生的事情他都有记录在册，说不定能在他的本子上找到你们要找的这个人。”

但和老师子嗣寒暄还需要时间，胡员外郎表示在下周之前尽量给她们答复。

毕竟他收下了谈未篱早就准备下的投其所好的珍宝，今日未有帮成他们之事，也让他觉着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谈未篱的手下倒是在翻看卷宗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那位掌柜的证词是二次誊抄过的，初版原稿仍然存放在国子监，被他们翻了出来。

在他的初次证词里，记录中出现了一句道地的方言。这有力地证实了他不是为州人士。

那是一句北方方言。在北方话里也属于罕见的语言习惯，但之前王氏盘誉亓（地名，虚构）而起，正是带了一方北边族人南下，不能排除有家丁正来自那处地方。

可惜他们手上的证据太少，并不能连成一道完整的逻辑。

“还是等待胡员外郎的消息吧。”聂怀瑾按下谈未篱想要继续的心情，“若能对上那再好不过。”

“若不能对上，事情便又走到了难处。”谈未篱有些担心。她已好些晚上夜不能寐，这件事像沉石压在她的心头，每每闭眼便见母亲含恨离世的模样。

“毕竟是王氏，不能打草惊蛇。”聂怀瑾叹了口气，她捏了捏谈未篱的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圣上还没有开始处置王氏。我们不仅是当年案子的幸留者，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行为不能为公主造成困扰。”

“毕竟，如果做得过了，王氏做过的事就会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谈未篱沉默了。

聂怀瑾背过身去。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走上这条路将有许多艰难困苦。

朝路深似海。不知不觉，她已是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