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人的呼唤,听见人的声音,离开了消毒水的味道,近处的一切变得无比清晰,睁开眼的时候只剩下柔软的泡影,隐隐约约肌肤上的温度让人无法忽略。
滚烫的像心脏,像脉搏起伏。
“五。”
倒计时出现在伊文的耳畔,她略微睁眼,倒计时也随着她视野逐渐的清晰而停滞,关于最后那场实验的记忆又恢复了许多,伊文清楚地意识到,她的失忆并非围绕着阿列卡尼亚。
“四。”
一些虫群的嗡嗡声,似乎有些温暖粗糙的枝叶——像是穿梭在丛林中有一些和肌肤摩擦的沙沙声,似乎有些温暖、粗糙的枝叶,穿梭在丛林中,又像这个永恒的定住。
植物的生长攀附在手腕一点一点向上从手心,左右勾勒出十指的轮廓。
“三。”
在学院的时光是那样的,短暂且美好友情。说不上多,却也有点头之交……
更多的是在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也有真正触碰到泥土时试图把脸埋进去,却呼吸到粉尘开始咳嗽。
“二。”
虫群,铺天盖地。
“一。”
一切归于现实,她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男子轻轻敛了敛额,伸手,轻轻盖在他的手背。
博士,安娜菲……她想起两人的谈话。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面前男人手指上的经络,能隐约感受着血脉的流动脉搏的起伏。轻微的心跳声或许会在十指相扣的时候……隐秘滋生。
伊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那些回忆让她想起了一些两人之间的态度……哨兵和向导或许是天生一对,但这并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事。
比起两人的关系,她更需要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在哪里离开。治疗结束后,作为前任研究员的她要干些什么。
N952。
联邦军事学院。
“伊文,对于在校就职的事你怎么看?
根据总脑提供的信息显示,已你的履历、身份以及其举荐流程都能达到学院招新的标准。
你记忆缺失的这块在我校也并非没有先例……之后如果要配合联邦工作,也请务必不要耽误课程。”
伊文抬头看着面前胡须斑白的,老者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纸质性文件。
面前的总脑向上轻轻一扫,信息进入脑海。
“先谢谢您了。”她起身、鞠躬,看着面前老者那智慧的眸子。那老人笑了笑,似乎是和蔼的。
他轻轻摆了摆手。
“你毕业的时候上台说过话,我对你有点印象。
你的研究课题方向……同样是在为人类内部发展做实事的,只可惜,近期虫族的活动愈发激烈了。”
伊文知道他的意思。
跟虫族战斗愈发激烈,联邦必须要在科技上对军事科技作出足够的偏向,研究生物学相关的经费相应的都被砍去了很多。
那些老牌的项目大多是按部就班,只是新人申请方向愈发的严格了些那些偏向短期出成效的研究方案更容易受到上级的青睐。
作为个体研究员想申请单独的项目,在如今的大环境下,是困难的。
这并非是短暂几年的模式,而是自从蓝星寂灭后,与虫族战争是一系列纷争而形成的一种必然趋势。
蓝星的复苏是全人类一种精神的灯塔,所有与古蓝星相关的研究,比起实用意义,更多是精神的鼓舞。
她先前所跟随导师在各个关系下进入的那些研究小组都因为那一场实验的意外而停运了……
在选择方向上。如果她想抛开那层人脉再去到一个大型实验室,以她的资历固然是行的。
她对于曾经感兴趣的那些方向的参与是彻底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彻底的参与,他才能进入博士所行的那场大型实验中担任药物。而现在那场大型实业的失败,也意味着他所感兴趣的这一专业领域的落寞。
所感兴趣的方向已经彻底被堵死,相反的,她对如今的构思更多是深入到基础逻辑中……所谓温故而知新。
她更需要等待机会。
“咚咚。”
教职工宿舍的房门被人敲响,伊文没有第一时间作答,而是走过去看了一眼门旁边写着的生物信息识别,见来人是阿列卡尼亚,这才扭动门把手打开门。
他的头发柔顺着贴合着颈部,嘴唇轻微勾起能看见温情的弧度,鼻梁仍是那么的挺拔,眼窝深陷却不让人觉得苍老,眼眶没有淤血显得白净,繁密的长睫毛轻轻眨动着。
她最先看见的是他看着对方手上提着的餐盒,脸上难免露出了两分疑惑。
这是她在联邦军事学院正式教书的第一个星期,阿列卡尼亚能看到她身后靠窗的书桌上摆着的纸笔。
他拘谨的站着,将手上的餐盒递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本能的勾起唇角。
“不能总喝营养液。”他顿了片刻。“现在不一样了。”
伊文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两年毕业之后一直在战场上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与虫族的战争让两人都放弃了在学院共居时的习惯。
学院是有每日开放食堂的。
现存的大多数人类,除去实验星上的部分,都仍然保持着古蓝星时期人类一日三餐的习惯。
但伊文还是有些意外:“你做的?”
她的语气下意识温和了不少。
阿列卡尼亚点了点头。
他看见面前那人的五官表情柔和了下去,她伸手接过了餐盒,随即后撤了一步,这明显是一个极具信任的动作。
脚下的地砖被长筒军靴踩着发出“哒哒”的声响。
阿列卡尼亚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在看到被人造阳光熏出阴影光晕的窗边盆栽时这才意识到并非战场。
房间没有多少生活的气息。
他又想起导师的任务。
“最近过得,怎么样?”他开口询问道,似乎是有些拘谨语气略有停顿,伊文在前面给他拉开了书桌旁的凳子,自己则是坐在了床上。她穿着制服,坐下时小腹上的褶皱显得分外严肃。
床铺上是乳白色的枕头、被褥。
都是统一制式的,和在治疗院时的没有两样。
“学院的课程增进了很多,我也有在学习。”她的话语有些客套,声音温吞、慈蔼,这引得青年轻笑一声,她这才也跟着笑了笑,又转头拿起了床上唯一深色的书本。
那是一本专业的书,她翻开其中一个部分,似乎准备共享这一部分新鲜的知识。但在抬头看见青年,那无奈的目光时还是抱歉的点了点头脱去了那副为人师的慈爱。
“过得还不错。”她点了点头,倒是不排斥青年的靠近。
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下意识看了一眼裤脚。
连地面也是干净的仿佛没有一丝灰尘,其中的反射能看见他裤腿里雪白的袜子,上面纹理是竖条状的,垂直于地面成诡异的九十度直角。
阿列卡尼亚在学院的老师手底下带的学生很多,但活下来的,就要数他的年龄最大。
“你以后打算留在学院?”青年伸手,连带着目光掠过了伊文额边的发丝,发丝被挽至耳后,他随即松手,目光低垂看了一眼挂在她脖颈间的银色制式吊牌。
他的语气轻了些,目光悠悠的转过,没有正视伊文的眼睛。
两人之间的气息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严肃,他穿着军靴衣服却是宽松的毛绒制品却不软乎,第一时摸上去有些像抹布的质感,却要更柔软些,终归是有些扎手。
“联邦虫族那边的后勤。不会让学院给那么多名额……联邦生态研究最近主流的方向是在营养液攻克。
动植物相关,例如螺旋藻,我能查到最近的文献,大概原因是在去年一处培养星被虫族袭击严重影响了产量以及配比供给。作为核心原料……”伊文掰了掰指头,说着。
她抬起头,阿列卡尼亚的目光真诚且坦然。这让她有了一个大胆,却又在意料之中的猜测。
“你要回一线?”
人类与虫族的战争自始至终。
同为碳基生命的两者,拥有同样的“智慧”。
人类向来希望在宇宙中遇见“同胞”,这可以从自古以来的科幻作品中见得。
如果不是外星“人”,那将毫无意义。
这或许与生产力有关。
但眼下,联邦需要面对的……
“不,我需要还个人情。”阿列卡尼亚眨了眨眼,伊文注视着他,他的目光却不狂热。
伊文猜测他为什么要带饭来说这些的缘故,但他的目光实在澄澈,明明上了那么多战场,或许是没有经历同族相残。两人对视着,过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
阿列卡尼亚看见放在床边书桌下方才被她抽了凳子的书桌能看得清底下一块大小适中的毛绒脚毯,桌子左右两侧总共有四个屉子。
桌子上面摆放着他拿来的食盒,恰巧也是四层。
最后目光是她的眼睛,蓝色的眼睛,深蓝色的或许大海又或者从前,在星空看蓝星的方向也是这般的迷离玄幻。
伊文身上一直有一种淡淡的气息,这不像是后天晕染的,至少也和精神力无关……
伊文转过身还没伸手适合就被还站着的青年拿了过来,她伸手握住,抬眼看了看他只见那人脸上轻微的笑,不像之前那么热烈。她坐定后打开了食盒,哨兵的体力很好,两菜一汤,汤汁放在最上层也没有半点撒出。
不断“革新”后的肉制品和植被连他这个专业与植物相关的都无法准确的叫出名字,谁也不想在那几个字概括的名称后面加上类似于N1234这样的符号,总之归类为蔬菜和肉。
这让她想起两人之前还在学院的时候。
泛着光泽的绿色圆形豌豆变种配上水种虾,或许是加了玉米的缘故,偏甜。
清澈的甘甜与海洋深处的咸涩交织,伴随着一丝油脂在高温下激发的暖热焦香。
升腾的水汽中逸出青嫩的苦涩,被绵软的乳脂感融合成醇厚的草本气息。
若隐若现的烟熏气息掠过,宛如铁锅炙烤后留存的矿物质锐棱。
蒸蛋毋庸置疑,只是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生物产下的卵,好在呈现健康的暖黄色,赤白的灯光照射下,上面薄薄一层油渍,点缀了些许青绿色的佐料。
佐料们的祖先或许是香菜或者葱花……也极有可能是两者杂交后的产物。
藻菌能量浓汤是学院的产物,闻起来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嗅觉的反馈。
粒粒分明的米饭、细长的面条、松软的面粉集群。
“查理斯上校直接部署了一个探索任务,有关于军团的部署。”哨兵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双腿规矩的并拢。
他并没有先说导师的事……这一周他鲜少与她相见,实则是在调适自己的心绪。如今,他已不再如当初见到伊文苏醒时那般情绪外显。
“查理斯上校?”伊文对这个名字颇有印象,他曾经是阿列卡尼亚的直属上司是可以直接通过哨兵在总脑中私下开放的简介里查看到的。
“有关于联邦防线的部署。”
两人同样都在联邦军事学院就业过,自然知道话题的点到为止,伊文看着他,清楚他说这么多足以让那先前那个猜测得以印证。
“需要协同?”
她放下手中的餐具,两人的交流可谓是简洁。
她靠近书桌边,借着床铺靠近在桌上简单的吃着饭菜。
“上校知道你苏醒的事,如果只是哨兵单独行动,有些危险。你的机能训练需要重提。”哨兵的语气淡了些,眼底却存着刚才的笑意,只是动作明显多了两分模仿上位者的气息——好在并不严肃,目光也没有高高在上让人作呕的打量,语气只是陈述。
伊文垂了垂眸子。
“过几天我需要回一趟实验星。具体安排我会向上面报备。”
她顿了片刻,目光带过食盒。
“很好吃,谢谢。”她的语气轻松了不少,像是说出那番话放下了心中的担子。
虽然如今已经接受了对方的身份,但毕竟最开始苏醒的时候并没有与他相关的记忆。
那些一点一点零碎苏醒的更像是浏览了一遍资料,看他人的故事……
想到记忆中同样在这所学院时常吃这样的饭菜,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哨兵的资料她已经全数阅览……包括职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