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撒尼尔的双眼本是银蓝色，此刻被一层红光所笼罩，节肢刃也再次探出。

那是凌川的精神力侵入并掌控身体的迹象。

祭司还瘫坐在地上，几乎失去了生息。

肚皮上爬满了那些令人作呕的幼虫，躯干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着，口中念念有词。

周围的其他虫族也齐刷刷针对起他们。

凌川可不会有丝毫的心慈手软，他通过精神力驱使着纳撒尼尔朝着祭司走去，高高抬起已经伸出节肢刃的前臂，毫不犹豫地挥砍而下。

利刃划破空气，发出一阵尖锐的呼啸声，紧接着便是“噗”的一声闷响——

祭司的脖颈处瞬间喷出一股鲜血，那鲜血溅落在周围的幼虫身上，腐蚀了他们的甲壳。

他的双手徒劳地捂着脖子，试图阻止鲜血的喷涌却无济于事，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那些幼虫受到惊扰，开始慌乱地四处逃窜。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那些原形虫族和半人半原虫族察觉到了异样，纷纷发出愤怒的嘶吼声，张牙舞爪地朝着纳撒尼尔和凌川冲过来。

凌川虽然毫无痛觉，但纳撒尼尔却有。最后，雄虫辅助操纵亚雌的身体紧靠在自己的本体上。

其他虫族挥舞着锋利的爪子，口中吐出腐蚀性的黏液，企图阻止他们对祭司的暴行。

凌川继续操纵着纳撒尼尔的身体灵活地闪避着。

在纳撒尼尔的指导下，凌川也渐渐模仿他的样子，身形如电，在攻击中巧妙穿梭，每一次挥动手臂都能带起一片血雾。

一回生，二回熟。

凭借凌川的操控和纳撒尼尔本体强大的力量，势如破竹，一次次击穿他们的防御，将他们砍得肢体横飞。

绿色的虫血四处飞溅，凝固在太空中，让这里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腥臭气味。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原形虫族和半人半原虫族倒在了他们脚下。

残肢断臂漂浮堆积，血珠融合、汇聚成了一滩诡异暗绿的血泊。

纳撒尼尔在凌川的操纵下，就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直到最后一只冲上来的虫族也被斩杀殆尽，这片空茫之中才终于陷入了一片死寂。

凌川不断告诉自己，把这当做游戏打怪就行，最后不是他死就是他们死，这没什么的。

他不敢看一旁的惨状，只是机械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刚利刃刺入虫族身体的瞬间。

触感黏腻又带着异样的阻力，此刻仍残留在指尖，让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就这么想着，他的本体不由自主抹了下纳撒尼尔的节肢刃，被锋利的刀刃划伤了手。

他猛地弯下腰，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声音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显得格外凄惨。

凌川不受控制地向后一瘫，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刚刚手上被划破的伤口滴落血珠，又被其他虫族的绿色血液侵染，交织成一股黑色。

而他无暇顾及这些，满心都是初次杀戮带来的恐惧、慌乱与深深的自我厌弃。

纳撒尼尔夺回了部分本体控制权，眼瞳也恢复了银蓝色，接住摇摇欲坠的凌川。

许多第一次上战场杀敌的士兵都会应激，凌川这是很常见的反应。

他们开始习惯只在脑中交流了。

“失去痛觉，也是虫神降下的惩罚吗？”凌川问道。

如果单是身体的原因导致痛觉消失，那么待到方才二人几乎是灵魂互换，但凌川仍旧没有任何感觉，那么就只能是他的魂体出了问题。

二虫心照不宣。

雄虫没有说其他的话，这时候行动比言语更有力量。

他从背后环抱住凌川，胸膛紧贴着凌川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纳撒尼尔的力气并不是恰到好处的那种。

不是给予凌川踏实的被守护感，而是呼吸不过来的束缚。

他将头微微低下，下巴轻轻搁在凌川的肩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凌川的耳畔。

眼睛自始至终一瞬不眨地凝视着亚雌的侧脸。

旁边响起一道咀嚼声。

是祭司。

他的身体飞速修复，腹部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死绝的幼虫尸体被他塞回去。

凌川此刻还是紧绷着的，下意识远离了祭司。

祭司僵硬地站了起来，仿佛之前诅咒凌川的不是他，“不必如此惊慌。”

他从七零八落的辇车夹层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枚契种，仅有拇指般大小，形状椭圆，表面有着细腻而独特的纹理。

凌川不愿收下来历不明的东西。

但纳撒尼尔大概是知道这东西的用处的。

所以，他代凌川收下了契种。

祭司同他们第一次见面一般，再次轻点凌川的眉心。

无论亚雌怎么动也躲不开那伸来的手。

然后执起一枚骨针，在亚雌的左手腕内侧刺破，再将种子轻轻嵌入其中。

凌川感到一股奇异的凉意从创口处蔓延开来，顺着血管传遍全身。

再一看，种子植入的创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昭示着它已与这具身体融合。

这印记是星云纹样，整体轮廓形如花朵。

花瓣舒展且边缘有着精美的波浪状起伏，花蕊处有一组复杂交织的线条，勾勒出看不懂图样的红痕。

随后，祭司不再管四周漂浮的成形虫族碎肢，念咒驾着辇车而去，倏忽间便消失在二虫视线中。

凌川没有问这是什么，而是将手放在印记上，抬眸不语。

纳撒尼尔笑着抱起凌川，一跃而起，飞往更黑的远处。

他们需要补充能量，尤其是亚雌。

在这里遇见来自杰内西斯的原始虫族部落，只能说明此处已经不是帝国了。

帝国对于起源星系的虫族部落向来不喜，大概是那边并不推崇雄虫至上的概念，而是提倡其他虫族为雌虫所用。

但主要还是为了繁育。

纳撒尼尔将手卡在凌川的嘴上，拇指与食指分开，叫亚雌咬他，凌川还真照做，恶狠狠撕下块肉来。

雄虫没说什么，并未放下手，捏了捏亚雌的下巴。

血流进他的口中，因为纳撒尼尔一直没有收回手，凌川只得吞咽下去。

他被对方按住喉结处，因为刚刚吞咽的动作，让他呛咳起来。

但吃进肚里的血，能让他恢复一些体力。

在无尽的黑暗星际中，纳撒尼尔怀抱着凌川，朝着刚刚祭司离去的方向飞速穿梭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异样的光亮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纳撒尼尔微微眯起那双银蓝色的眼眸，越过这颗星球极目远眺，在更遥远的地方，还有着其他散布着星星点点灯火的星球。

这是到联盟了。

就在这时，纳撒尼尔和凌川身上的光脑同时微微一震，那许久未曾亮起的信号灯闪烁了起来，信号恢复了，这意味着他们终于再次与外界有了联系，不再是孤立无援地飘荡在这茫茫宇宙之中。

纳撒尼尔抱着凌川，缓缓朝着最近的星球降落而去。

星球的大气层拂过他们的身体，因为雄虫撑起了防护，下降的剧烈摩擦只带起一股轻微的温热感。

待二虫稳稳落地，周围是一片烟火气，不似帝国那种秩序的冰冷。

街道上虫族们来来往往，形态各异。

有的长着绚丽的翅膀在空中翩翩飞过，有的则凭借着节肢在地面迅速爬行，但它们的身上都穿着个性十足的服饰，或简约或华丽。

不像帝国要求虫族只能以人形示众。

已经奔波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整一下了。

纳撒尼尔低头看向怀中的凌川，良久将他放下，牵住凌川的手。

因为此前反抗会引起约定反噬，凌川十分顺从。

众虫见他们如此亲密也没有大惊小怪，反而吆喝着要招待他们。

二虫漫步在这街头，凌川看到了不少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

抛开其他不论，这里真的很美。

布局规整，建筑主体多呈现出对称之美，仿佛是经过严谨雕琢的艺术品。

外立面以光洁的大理石或质地细腻的砂岩为材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又庄重的光泽。

立柱粗壮又有着精美的雕花装饰，柱头的样式或为爱奥尼式的优雅涡卷，或为多立克式的简洁大气，撑起了建筑的巍峨气势。

三角楣上雕刻着寓意深刻的神话故事或历史场景，高大的门廊搭配着精美的窗框，窗框周围环绕着细腻的藤蔓花纹雕刻，尽显优雅与华贵。

“这里是联盟的边缘星。”雄虫解释了句。

凌川有点不可置信，这里竟然只是一颗属于联盟的边缘星吗？

但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帝国的课本约莫是不会细讲这些东西的，许多虫族一辈子也不会离开自己的星球一步，说那么多外面的事情也是给自己找麻烦。

并且联盟是许多被殖民的部落联合起来的，各自发展也不是没道理。

有家旅店门口摆放着几盆花。

竟然是星耀月兰。

凌川对这花一直很有好感。

见他目光扫过了那花，纳撒尼尔牵着他进去了。

走进旅店，前台是一只看上去颇为和善的虫族。

其实凌川看不到他的表情，这虫是原形，有着一对细长的触角，触角顶端微微弯曲。

可他意外升到了S级，能大概感知到其他虫族对他的感情。

纳撒尼尔微微抬首，身姿挺拔如松，就算外套还在凌川身上穿着，也衬得他气质卓然，更显出他对雌君的爱护。

银蓝色的眼眸中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却又在看向店家时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

装相。

凌川暗戳戳腹诽。

雄虫能听见亚雌的心里话，未答一言，声音还是如丝绸一般滑出：“劳烦阁下，我与雌君意外至此，旅途劳顿，不知这里是否还有空房？”

说罢，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左手仍旧牵着凌川，等待对方的回应，周身散发的那种气质，让虫不敢怠慢。

纳撒尼尔在光脑上登了另一个账号，很快便办理好了入住手续，拿到了房间的钥匙。

大厅有好几个时钟，分别是布鲁塞尔、斯图加特与莫兰。

但正中电子日历显示为新星历694年7月25日，7点13分。

“先吃饭吧。”凌川传音道。

纳撒尼尔带着他按指示标去往二楼。

餐厅里弥漫着各种美食的香气。

桌椅摆放错落有致，还有精致的餐具和散发着微光的烛台。

周围的虫族都在低声交谈，满是生活的气息。

凌川来到这里以后就没见过这么有生活气息的地方，罕见的放松起来。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凌川刚坐下就看见纳撒尼尔去餐台那边取餐。

他也想去选吃的，被纳撒尼尔按下，“你怀孕了，我来吧。”

周围的虫族都能听见他的声音，齐刷刷看向二虫。

无他，在联盟，怀孕的虫族十分稀有。

看凌川的虫纹还是个亚雌。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侍者端着一大盘食物走了过来。

之前在军舰上一般都是吃的营养剂，凌川的嘴快淡出鸟了。

盘子里是几样让虫颇有食欲的菜肴，两份意面、和人类世界一样淡淡的菌汤以及造型精美的糕点。

纳撒尼尔见此去接了杯热水过来，放在凌川手边。

凌川喝了口，然后拿起糕点咬下去，尝不出甜味，就递给纳撒尼尔吃，问道：“什么味道？”

雄虫从善如流，“太甜了。”

亚雌放下糕点，把每样东西都吃了点填肚子，有点不知所措地想到，他没有味觉了。

纳撒尼尔早就吃完了，他和凌川一样每样都沾了点，抬头看着对方。

“我带你去检查。”

“别了，这里是联盟，如果你想死的话就去。”

凌川拒绝了。

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应该是身体的排异反应吧……

纳撒尼尔看着他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