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朵见手青
上京到底是人多眼杂的,公主府也不例外。
不出半天,赵瑾棠要休夫的事情便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们将这事当成饭后谈资,津津乐道。
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说起这事儿也是意见不一,有觉着不出所料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些是觉得惋惜的。
毕竟赵瑾棠与沈宴的这桩婚事,不管是如何敲定的,那也总归是能称得上是一段佳话。
谁曾想,沈宴在京中苦守两年,如今确实这样的结局,叫人忍不住有些唏嘘。
谣言是上午传的,赵瑾棠是在下午坐在御书房的。
“老爹,你让我进宫来,不会就只是让我坐这冷板凳,在旁边看你批奏折的罢?若没有什么事,那我可要去宸妃娘娘宫里了。”
赵瑾棠卸了些气力,斜斜倚靠着椅子靠背,旁边的糕点已经被她吃了一半,茶水都空了三次。
庆帝瞧她这副懒散样子心里就堵得不行,明明小时候还是一口一个“爹爹”的乖巧软和的糯米团子,怎么如今倒是长歪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她离边疆远远的才对,何至于今日才回来不久,便将那沈家的小郎君吓得不敢回府了。
“爹?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问你,”庆帝收回飘散的思绪,沉声问道,“你当真是要休了沈家小子?”
赵瑾棠“啧”了一声,总算坐直了身体,认真解释道:“什么休了他?我那是说要和离……”
眼瞧着庆帝要生气,赵瑾棠又继续道,“不过我都还没有说完,他就生气了,什么休书那可是他自己提的,我压根没说过!”
听见这话,庆帝还有什么不明白。
自家女儿他最清楚,想和离这心应当是做不得假,恐怕沈家小子也知道,所以故意先发制人,将主动权握在了手中。
如此一来,怎么说都是赵瑾棠理亏了,这倒是也给了沈宴反应的机会,好来一招温水煮青蛙。
只是……庆帝又看了眼赵瑾棠,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心中又为沈宴叹了口气,自家女儿这模样瞧着就是没开窍,这日后恐怕还有的磨。
“行了行了,没事就赶紧走,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
赵瑾棠没动,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爹,你不然下旨准我与沈宴和离罢?我不想耽误了他,日后……”
“你当圣旨是什么?想下就能随便下?”庆帝打断了赵瑾棠的异想天开,沈宴对她心思如何,庆帝心中十分清楚。
他自觉不想女儿失去这一段好姻缘,状似随口道,“这古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那沈家小子当真不得你心意?人家在上京安安分分等了你两年,你真好意思将人推开?”
“且不说他是镇北王府的世子,就是普通人家的郎君,也恐怕受不得这种气。”
赵瑾棠沉默下来,眉眼间渐渐露出些许迟疑来,耳边响起来的是师兄说的话,渐渐与庆帝的话语重叠在一起。
庆帝趁热打铁,决定再帮帮沈家那个可怜的小病秧子,“你听爹一句劝,再好好想想,再说,若是你将人休了,你宸母妃就放过你,不让你招驸马结亲了?”
想起宸妃娘娘当年为自己想看各家儿郎的场景,赵瑾棠当即一个哆嗦,自己若与沈宴和离,这回恐怕就不能再以军情为借口,躲了罢?
何况就算是躲了,也难保不会再来一次边疆画像选夫。
赵瑾棠脑海中浮现出几日前沈宴躺在床榻上模样,柔弱不能自理,若再选一次,恐怕自己也选不到这么好的罢?
庆帝还在絮絮叨叨:“不是爹逼你,那沈家小子可是人中龙凤,再找不出他那般的世家公子,再说你可能想过他到底想不想与你和离呢?”
赵瑾棠自动忽视庆帝,蹭的一下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庆帝在她身后吹胡子瞪眼,喊道:“我还没说完呢,做什么去!”
“我去大理寺,”赵瑾棠脚步不停,声音远远传来,“把人哄回府去!”
——
赵瑾棠风风火火地出了宫,她骑上马背,侧首问身边人:“世子什么时候下值?”
阿雅回道:“应该是酉时,看这日头,约摸还有一个时辰。”
“既如此,那我便去附近酒楼等着,哄人嘛,总得有些诚意,”赵瑾棠策马往前奔去,又继续道,“叫人去大理寺后门也守着,可别叫世子又偷偷摸摸躲开了。”
……
赵瑾棠在跑堂小二的引领下,一路上了楼去。
经过雅间时,里头传出大咧咧地嘲弄声,夹杂着些许的污言秽语,叫人听着心中很是不愉。
“听说长公主要休了镇北王世子?这当真是一桩笑话了,想当初我爹还想让我去与他打好关系,好搭上公主府,如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世子爷,不过就是个病秧子,有什么可在意的,长公主可是从沙场上下来的,你们说会不会是不满意那病秧子在床榻上的表现,所以……才~”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话还别说,如若不然,怎么可能会如此,长公主可是从军营里出来的,身边气血方刚的……”
话没说完,狄野已经一脚踹开了雅间门,里头酒气四溢,撞入鼻间。
雅间里一帮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也瞧不清人,被人打扰了谈话,有人当即便怒了。
“你是什么人,如此不懂礼数!”
“小二!你人是死的吗?不知道拦着些?”其中有眼色的,瞧着狄野身姿挺拔,气势逼人,一时之间也摸不准身份,只巧妙将怒气撒在旁人身上。
小二哆哆嗦嗦地不敢应声,干脆咬牙跑了。
“倒是不知道郎君为何对我府中之事如此感兴趣,不若,当着面仔细说说?”
赵瑾棠从狄野身后走出,唇角带笑,面色却淡,她压着眉眼,微微挑起眼睫,瞧着雅间里的众人。
赵瑾棠常年在边疆,几乎不在人前露面,但她那张脸,只会让人过目不忘,更别说这帮从小被耳提面命的纨绔了。
“长……长公主殿下!”
有人惊呼一声,却又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所有声音都被扼在喉咙间,片刻间,雅间里呼啦啦地跪了一圈人。
狄野快速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冷风一吹,叫众人都清醒了不少。
赵瑾棠走到贵妃榻旁边,单脚屈膝踩在榻沿,往上头一坐,手搭在膝盖上,饶有兴趣地的继续问道:“来,将方才的话再说说,好叫我听得清楚些。”
众人哆哆嗦嗦的,不敢多言,整个雅间静悄悄的,让人忍不住浑身发冷。
赵瑾棠也不着急,她抽出狄野的长剑,准确无误地找到方才满嘴污言秽语的人,将剑虚虚贴在对方的脸上,而后慢慢往下,抵住他的颈侧,血色溢出,染上剑尖。
那人吓得浑身发抖,刺痛传来,却不敢乱动。
赵瑾棠用剑挑着对方的下巴,将人抬高,她眨眨眼睛,笑道:“原来是胡尚书家的小郎君啊,你是如何知道我府中之事的,怎么,难不成当夜你躲在了我榻下?”
这话说得人脸红心跳,可往大了说便是个不遵礼法,妄议皇家的罪名。
没人敢应声,更别说被剑抵住的胡鸣谦了。
“殿下恕罪,是我喝多了酒,口不择言,不该如此冒犯殿下,我……”
赵瑾棠冷嗤:“你冒犯我了吗?”
胡鸣谦哆嗦着,脑子转得飞快,急急忙忙有道:“我不该冒犯世子爷,求殿下看在……看在……殿下网开一面!”
赵瑾棠飞快起身,抬脚踹上他的肩膀,胡鸣谦的背撞上旁边的柜子,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其余人被这景象吓得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胡尚书当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赵瑾棠冷笑,她低头看向胡鸣谦,似是不解,“胡副将当真是你亲兄?”
听见赵瑾棠提起嫡兄,胡鸣谦眼底竟然迸发出暗芒,恨意一闪而过。
赵瑾棠哪里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龌龊,又笑了声,她转向其他人,还未开口,雅间门被敲响,不等她有所反应,门便被人推开了。
沈宴站在门口,身后是阿雅。
赵瑾棠瞧见人,下意识将剑往后藏,生怕血气冲撞上沈宴,毕竟,这人大病初愈。
两人无声对视着,雅间里越发安静,跪在地上的一众人也不敢有所动作,只默默挪着身体去了角落。
几声低咳打破了这份静谧,赵瑾棠脚下挪动却又停住,她不太确定沈宴是不是还在生气。
最终,还是沈宴主动走近,他朝着赵瑾棠伸出手,低声道:“殿下,回府罢。”
瞧着沈宴那张白得可怕的脸,赵瑾棠不忍心让他一直空手,她将剑丢给狄野,搭了上去。
沈宴眼底浮现出笑意,将人握紧,二人一同出了雅间。
若有似无的说话声传来。
“怎么忽然来了?不是还未到酉时?”
“殿下亲自来接我,怎可让殿下久等?”
“你还生气吗?休书的事我错了,不该如此冲动,你听我狡辩……不是,听我解释……”
“嗯,回去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