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存清在温暖之中醒过来。
陈渂还在房间内,他坐在外间的茶桌边,没什么动作。
存清立马下床,“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明日出发。”他看见存清醒来,将目光放向窗外的景色。
南边的植物不似金都那般繁华,但此处为边疆的最后一个城镇,平日多的是操练部队,倒没多余时间管控花草,以至于这里的绿色还没在曹县看到的多,大多是草木凋零。
存清穿戴好衣物,警惕地看着他道:“我去去就回,你好生呆着。”
路过陈渂,一股拉力穿过她的手腕。存清向下瞧,看见拉住自己的那双手,冰冰凉凉的。
“不用去。”
男子冷冽的声音传过来,存清顿了顿,“你昨天可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要带我走,现在该不会不承认了吧?”
存清的目光怀疑,陈渂忍俊不禁,“不是,我已经和商队做好交谈,两个人一块。”
她半信半疑地瞧着他,“字据呢?”
陈渂:“床头。”
存清确认般地去枕头底下找,果然找出两张字条,上面写着——杨清、杨渂。
跟她姓啊。
存清口中念叨着,脸上不自觉露出开心的笑容,“杨渂。”
再瞧时间,竟然是前两日就弄好的。
“你早就知道我跟着你后面?”
陈渂觉得此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存清眼神伶俐地盯着陈渂,控诉道:“你明明不打算要我离开,还装作不知。你知道我一路有多么艰苦吗?”
她摊开手心,上面还有红痕。
这是她这些天骑马弄出来的,第一次单独骑行,比想象中要困难许多,那马匹也时时不听她使唤,以至于她需要费大力去拉马头。这边的路又是弯弯绕绕的,她一路上都在磕磕碰碰中度过。
陈渂知晓她一路的不容易。
从袖中拿出早上去掌柜那买的伤药放在桌上,“擦擦吧。”
存清心底是有一点不高兴的,但看陈渂还算有点良心地给她买药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他了。
她拿起对着手心一顿乱撒,白粉没什么味道,只是沁在伤口上多少有些疼痛,存清忍不住‘嘶’的一声。
陈渂看她生疏的样子,眉心一顿,“哪有人这么上药的。”
他示意她过去,轻轻拉过她的手,将多余的药粉吹开,指尖在伤口周围拂过,存清害羞地别过头。
等陈渂看完一只手,又拿起她的另一只上药。
男子低垂着眸,小心翼翼地吹。
存清偏过头,瞧着他认真地模样,内心藏了许久的话终于绷不住了。她反客为主地抓住陈渂的手,问:“我喜欢你,你呢?”
炙热的爱意顿时如狂风乱奏,陈渂表情一顿,心下一直被刻意放在内心深处的感受无限放大。
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原本在凌秀的因在她回到金都时就已经还清了,如果不发生其余的事,他本不欲和存清多接触,但是天子派人赈灾,其中发生种种,让她在他的心中到底是发生了变化。
他今年二十,早过了及冠之时。由于父皇在其中的管控以及母亲的希翼,他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婚配的人选,平日也对这方面不甚在意。
可今日发生了变数。
或许是从凌秀开始,也或许是从此次来曹县的缘故,让陈渂无法再像以往利用他人那般的去利用存清。
但······
“快回答我啊?”存清的眼睛闪着光,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但他久不回复,她不由有些焦急。
政治利益层面,家族利益,个人利益中,他们都不算是佳偶。
更何况,他并非要当上皇帝,若是到时陈允登位,定不会留他存活。如果她和他在一起,很有可能给勇毅侯府带来危险。
于公不可,于私亦不可。
既然如此,不如早早断了互相的那点情意,对他们谁都好。
陈渂冷静地抽离出手,道:“不可,你如今是太子的未婚妻,怎可与我谈论此事。”
“为什么?我与他不熟,也不喜欢他。”存清道,“大不了我们回去之后再退婚便是。”
陈渂摇头,语气不容置疑道:“你难道当婚姻是儿戏吗?天子亲口定下的婚约,哪是你三言两语可以改变的?”
存清气闷。
他又说:“此次回去之后,我们便不要联系了。”
她惊讶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你说什么?”
“之后我们就别再联系了。”
陈渂的神色冷然,好似这一切都是存清一个人的自导自演。
“不联系就不联系!”存清激动道,“我现在就走。”
他及时拉住,“不行,此处混乱,离金都也远,你独自一人何其危险,待我们从乌兹回来后再打算。”
存清也不想死,方才大多有气话的成分,有陈渂主动开口的台阶下,她冷哼道:“回来就别联系了。”
她自小在宠爱中长大,要什么没得到过,现在被人拒绝也是无地自容,但更多的还是愤怒,他竟敢拒绝她。
既然不喜欢她,她还能舔着他不成。
“你先回去收拾衣物吧。”陈渂主动结束这段对话。
要赶她,存清懒得多言,不欢而散后,存清就直接回了房间。
直到第二天早上,陈渂才不紧不慢地敲响她的房门。
存清的气可不是睡一晚上就能好的,是以从出客栈到和商队汇合都黑着脸。
此事陈渂不打算退让,于是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好声好气地哄着对方。
商队的领头是一个一米八的大汉,留着一道大胡子,看着凶神恶煞的。
他看着面前的两人问:“你们交好定金就可以上马车了。”
陈渂点点头,拿出银子,交过去。
清点好数量,陈渂带着存清到最后一辆马车坐好,里面都是需要偷渡的人。
存清皱眉头,不知道这商队收了多少人,一辆马车竟然要挤下十个人。
因为人太多,存清和陈渂又是最后两个,所以根本就没有坐下的位置,只能半蹲在余下的空位。
那群人见这两人长得十分好看,多瞧了两眼。
存清还在心底抱怨,突然听见头顶的女声,轻轻柔柔说:“郎君可要坐?”
说话的女人穿得轻薄,脸上还涂着粉,那唇更是红艳艳的。
只见她的身旁放着一个包裹,若是拿下来,坐下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可陈渂还没回答,周围的其余人就开始不满道:“方才叫你让你偏要用来放行礼,现在有个俊俏的郎君,便做出一副善良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给谁看。”
“瞧着就像是青楼出来的。”
“谁说不是,有哪个女子出门在外如此打扮的。”
一个妇人早就看不顺眼那穿着暴露的女子,自己的丈夫自从上了这车,身体就不断往那女子身上靠,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定是那女子伤风败俗地勾引。此刻站在一旁酸道。
那女子面色无常,仍旧一眨不眨地瞧着陈渂浅浅笑。
存清冷眼盯着陈渂,“姑娘问你话呢,哥哥。”
他们进入商队用的是兄妹身份,此刻存清阴阳怪气地喊一句,众人将视线挪到存清身上。
这女子皮肤白嫩,和他们这群人截然不同,一看就是富阳出来的。
陈渂看着那女子,感谢道:“多谢。”
女子以为陈渂愿意坐过来,便一手拿起放在座位的包裹,还言笑颜颜地对他介绍道:“小女换做阿鸳,不知公子呢?”
说话间,陈渂扶起存清坐下。
女子声音一顿,又转头想起对方是他的妹妹便接着道:“也是我想错了,妹妹身为女子,身子弱,理当先坐下。”
陈渂也是面上带笑:“在下杨渂,家中本经营草药生意,可惜前年的大灾害死了家父与家母,生意也不景气,于是便带着妹妹到它乡求求法子。”
既然都背井离乡,还能有什么钱。
闻言,女子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不过这脸还是极美的,女子又说:“那郎君打算去何处?”
陈渂:“在下尚还有一位舅父家住乌兹,现在便打算去投奔。”
女子勾唇,“说来也巧,我也是从那下去。”
乌兹离此处还需穿过一道小沙漠,路上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对方。
陈渂颔首。
存清见两人聊得火热,更加心头难受。
索性闭上眼睛,两耳不闻窗外事。
陈渂见存清要睡觉的样子,从行囊拿出一条薄毯子,轻轻搭在存清身上。
女子见了,“出了城,天变凉了。妹妹冷盖着着实温暖。不像我,大冬天只有这身单薄的衣物。”
存清听了,嘴角下撇。
这时陈渂慢慢道:“姑娘还是要为自己考虑。”
女子眼睛流转,等待把他的衣物想让自己的下言。
可好一会儿过去,她的眼睛都要干了,男子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无辜地笑看她。
阿鸳一愣,世界上真的还有这般单纯的男子吗?
连这句话的意思都不明白的。
阿鸳又仔细地看他两眼,最终确认是有的。不过她还从未见过这般的男子,兴趣大了些,也越发卖力地想要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我家中也有个门路,若是郎君不介意,不妨为您引荐一二?”
陈渂:“多谢。不过在下并无经商之才,此去也是去投靠,无意再做其他了。”
阿鸳:“······”
这男子瞧着一副大志向的人物,没想到这般不知进取,须臾度日,她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僵硬的笑了一下,她接着道:“瞧公子年岁像是才及冠,可娶妻了?”
陈渂失神片刻道:“惭愧,在下出生之际便带疾,娶妻便有些······”
言未尽,阿鸳还是懂得了他所言。
不能娶妻的疾病还能又什么,她这辈子都没能想到,还能遇上这样的奇葩。
连那档子的事都干不了,她还来勾引什么。
阿鸳叹口气,鄙夷地瞧了他一眼,连对他说话的意思也没有了。
存清憋着笑,心情倒好了些。
陈渂时时刻刻注意这存清,见人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心情也不自觉变好。
加之应付完那女子,也不由一时之间觉得轻松。
他伸手盖严实存清身上的毯子,然后背靠马车壁,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