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外,存清夸赞道:“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这般行事。没想到还真被你威逼利诱出来了。真厉害。”
陈渂微微一顿,目光停留在她眼睛上。
玲珑透亮,会说话一样。
“你不觉得我这样过于残忍吗?”话语中透露出少见的害怕,以及些许的渴求。
陈渂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身在皇家,她更残忍的事都听过,更何况是今天的事。
她从来都不是善心多发的好人,别人的死活她都不担忧,又岂会怜悯这本身有错的人。
当然她也不屑于装作那些可人,悲天悯人之人。她本生性凉薄,又何苦去求那些不属于自己本身的东西。
“对别人的仁慈是对自己的残忍,”存清道,“这世道非安稳,你所生亦非平常人家,上慈下孝,幸福美满,所以为什么非要求那于你而言难以得到的东西?”
突然,陈渂问她:“那你觉得陈允如何?”
他不似自己表面那么善良,背地里也做过不少杀害之事。
“至少在我看来,远王是善良的,”存清不知道今天的陈渂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但仗着自己有几分喜欢他,便也还是保持耐心把她的想法说出去,“毕竟不管他心里如何想法,背地又做过多少不好的事,至少在百姓心里他做的都是许多人完成不了的事。”
“好事?”陈渂喃喃道。
存清说:“其实,我们所说的好坏,善恶之分不过是站在大多数人的立场,换个方向讲,自己做过的事也是为自己好,既然是有益于己身,那你又为何庸人自扰?”
陈渂垂下眼睫,恰好挡住眼中的神情。
她接着说:“若是你事事都要在意别人的想法那得活得多累。”
“这句话倒像是我说出的话。”陈渂缓缓道。
存清不赞成地摇摇头,“你对大多人一副温柔和煦,整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可那疏离感都快溢出来了。而且你面对每一个人大多如此,有意无意,有情无情都是如此,难道不是下意识地想要和他们相处得当吗?
而你这样小心处事不止是因为皇权下的屈服,心底终究还是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你看起对任何事或人都没什么极大的兴趣,恰恰是因为你怕,而你怕正是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
这段长句一口气吐出,便有些冒犯,而且直言出来也显得她自以为是。
知道对方听过后可能会不高兴,但存清还是说出来了。
陈渂现在脸上已经是面无表情,不难看出,他的确心情下沉。
她的话确实触碰到了他的怒点。
陈渂常喜欢以笑示人,但身上依旧有强势的威压,让人不敢冒犯。
此刻存清已经将人冒犯彻底,剩下的一点也没必要藏着噎着,不如趁此机会,一道说个舒服干净。
“陈渂,你不觉得,你的笑一直很奇怪吗?”
陈渂周身乌云密布,他自小便学习如何笑最得人喜欢,最让人感知亲切,就连对他严格的母妃和老奸巨猾的父皇都从这一张笑面上挑不出错。可今天,在这个少女口中竟然成了奇怪。
本来低沉的心情被郁闷占领,他盯着少女坚定的眼神,不由怀疑是否是自己多年来未好好多加练习,以至于叫她看出端倪。
“哪里奇怪?”
黑漆漆地瞳孔像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冷血动物,不晓得是天气渐凉的问题,还是陈渂此刻过于的不加掩饰,存清感觉到很冷,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眼睛。”她出声道。
嘴角往上扬起,桃花眼也在微笑时微微下弯,为如暖玉的脸蛋增添彩色。但那双瞳与整张脸格格不入。
那双眼,存清犹记得,第一次见他时,风雪中,如冰似雪,琉璃般不染温情。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存清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此时的陈渂,有些可怕了。
“你怕我?”陈渂目不转睛盯着她。
怪瘆人的。
存清看着陈渂,无话可说,但那双眼睛是在让她胆战心惊,索性,直接抬手捂上。
温暖轻柔的掌心贴在他的眉眼间,遮住少女的脸,但她身上时不时的一股香气晕染在他鼻尖。他不受控地眨动眼,睫羽不停煽动,感到无措和惊讶。
“以后别这样看我。”存清看着自己的手掌,感受着细微的痒。
陈渂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存清挪开手,直视着他的眼,“因为我怕。父亲临别前可要你好生照料我,现下我被吓住,以后你万万不能再如此面对我。”
他就那般唬人地盯着她。
“若是控制不住,掩饰不了,也不可以露出现在的神色吗?”
语气正常。
存清以为他气消了,于是便道:“提前于我说一声,或者用布遮住。”
她完全就是个利己主义,以前陈渂还没发觉,面前的人原来还可以这么有趣。
他‘咳咳咳’地开怀大笑,“这么霸道?”
“对。”存清点点头,不允许他拒绝自己。
陈渂没答应也没拒绝,存清就当作他同意了。
兴高采烈地回到客栈,陈渂没吃饭,存清也没吃。直到天彻底暗下,存清睡醒一觉才被活活饿醒,醒来的时候,床边坐着个人影。
存清一睁眼就看见这道挺拔的阴影,心脏‘凸’的一跳,仅存的睡意片刻消散。
“你醒了。”陈渂的声音传来。
存清眉头一皱,“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
陈渂两只手动了动,隐约可以瞥见他手里端着一个小碗。
“给你送点吃的。”
他动了动手腕,搅动碗里的吃食,一股肉味的清香散发出来。
“知道你不爱吃甜,所以特意叫小二煮好一碗皮蛋廋肉粥。”说着,他把汤勺贴在她的唇边,语气里有股哄骗的温柔,“来吃。”
存清惊疑,“你下毒了?还是自己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