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汐一直在监控里观察时檐。

金色头发，眼睛看起来很善良，有点傻。无聊的时候会扣手指和发呆，被尸体吓得不轻，每隔一阵子发散的注意力会急速聚焦，而后身体会有规律地抖动。

光看微表情和动作，主动杀人的可能性为零。

几乎是时檐前脚刚走，曲汐就到达了案发现场。他仅仅瞟了几眼孙平凡的恐怖死相和还未完全散去的不可见的阴气，就能基本断定这是一起非自然事件。

在他简单观察过后，察觉案件特殊性的老邢全副武装从没有任何痕迹的卧室出来，向曲汐点头示意。

“如何？”

“不简单。先顺利把案子性质定了再说。有些人就是死都不肯承认这世界上真的有鬼。这次的案子挺有意思，还好当时你硬拉着我来了，错过这次多可惜。”

“别贫，人家愿不愿意配合调查还不一定。”

“走着瞧嘛。”

由于曲汐最近实在是闲，便迫不及待做局想要让时檐承认这是一起非自然事件。还好，年轻人有自己的思考，比之前那些老顽固上道多了。

“怎么这幅表情？你怕鬼？”曲汐打开审讯室的大灯，原本阴森的房间顿时亮如白昼，将刚刚的静默氛围驱散得一干二净。

识别到关键词，时檐终于有力气直起弯着的脊椎，认真道：“你错了，我不怕鬼。”

“很好。”曲汐的服装和正常警察不一样，更类似于特工出任务那样的战斗装，黑色工装裤和马丁靴让他斜倚在审讯桌上的双腿格外修长。加上他混不吝的表情和俊美的外貌，有种说不出来的洒脱范儿。

他随手从身后抽出卷成一卷的保密协议摊在桌上，还贴心地为时檐准备好了笔，就放在他右手抬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作为本案的报案人和暂时嫌疑人，签了这份保密协议，我们一起找凶手，哦不凶‘鬼’。”

时檐痛苦面具。

不是吧大哥，我现在任务目标才刚刚找到一个，还是个喜欢女装的便太，我很忙的啊！这种完全不包括在我的剧情范围内的额外任务，不要来找我行不行啊！

看出时檐的抗拒，曲汐丝毫不慌，他从桌子左边踱步到右边，完美挡住右上方直射下来的光源，微微躬身，语速缓慢：

“签了，帮我，你是凶手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可以马上就走；不签，作为目前的最大嫌疑人，作案动机强烈，是凶手的可能性极高，审讯结束直接拘留，直到案件有突破性进展为止。”

骗人的吧！

时檐是这么想的，脸上的表情也是这么呈现的。

“你敢赌吗？毕竟我才是警察，而且级别比老邢要高。”

“那人也不是你说拘就拘的，对吧，警官？”时檐一脸希冀地向着一脸正气看起来就是好人的老邢看去。

但时檐却没想到，他要是能帮上忙，也不必非要配合曲汐演上刚刚那场戏了。于是，老邢有些为难地移开了目光。

“知不知道什么叫特事特办？你选吧，不帮忙拘留，帮忙破案以后，说不定还能得面锦旗呢。”

时檐还是很想拒绝。因为他真的怕鬼啊！

想起在走廊遇见的吕疏月，时檐又燃起了希望，刚想张嘴，又被曲汐毫不留情地堵上：

“忘记了，你认识小月对吧？他啊，我铁哥们，竹马竹马，小时候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说他帮我还是帮你？”

说着，他点点桌上的笔，又贴心地把签名处展现在他面前，语重心长：“签吧，我还能害你？”

最终时檐还是签了那份保密协议。百分之一是因为曲汐的利弊分析，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他的帅脸。

虽然已经找到了一个任务目标，他却觉得小世界没那么好心。这个世界并没有明确任务目标个数，让已经走过两个世界的时檐非常警惕。

万一呢？

曲汐可是能和吕疏月帅在一个级别的帅哥，怎么吕疏月就能是目标？万一他也是呢？

除此之外，时檐还有一个小小心愿。这个世界有鬼，那原主的弟弟，会不会也变成鬼了？原主那么记挂弟弟，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还能再见到弟弟呢？

“协议我签了，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你和你的部门？因为你看起来好像骗子。”

这是时檐进审讯室以后说的最真情实感的一句话，也成功把曲汐噎住，把老邢逗笑。

鉴于时檐和这次案件有着深刻联系，曲汐还是把时檐应该了解的内容简要叙述了一遍。

曲汐一直效力于国家的特殊案件处理部门，也确实是侦查组的组长。但他们立案有限制，必须报案人或者目击证人亲口确认是灵异事件才能出动，否则只能按民众意愿以普通案件来处理。因此，这个世界的很多奇案和悬案，尽管都和鬼相关，却因为不能定性而无法继续侦查。

所以在遇见自己感兴趣的案子时，他通常会用一点“小手段”来引导证人们。当然，若是他们坚持这与灵异事件无关，也只能作罢。

但要知道，像孙平凡这样死法如此离奇和凄惨的案子，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还有就是——

时檐在关上门离开后，还在回想曲汐的话。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因为你的身上，有相同的阴气。”

时檐克制着自己没有打一个激灵，却还是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真是好他爹的吓人啊！！！

“你和下午那起杀人案有关？”

吕疏月的声音从对面响起。

时檐抬头，见他正靠在走廊对面的墙上，看样子等了有一会了。

青年点了点头，却突然想起自己签了保密协议，在点过头后便一言不发，望着浅绿色的地板砖发呆。

“你签保密协议了？”

没等时檐回答，吕疏月的声音又自顾自响起：“肯定的，落进曲汐手里的人，哪有逃出过他手心的。”

“我要早知道里面是他，肯定会提醒你，现在啊，晚咯！他那种看中猎物就阴魂不散的鬣狗，不搞到手不会松口。”

听着听着，时檐发现了华点：“你说话好难听啊，他不是你朋友吗？”

“等等，你说什么，朋友？”吕疏月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

“对啊，我当时不想签的，想着被拘留了可以请你帮忙保释，他说你是他铁哥们，竹马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肯定会帮他而不是我。”

“呕~”

吕疏月发出的呕吐声异常真情实感。

“曲汐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心啊，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他这个人没有底线的吗？”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就再次打开，曲汐哼着歌出现，还向在走廊聊天的两人打了个招呼：“‘好朋友’，今天怎么没穿女装，还有点不习惯呢。哎呀，没想到你真的认识我们的报案人，我还以为他是病急乱投医，毕竟你这个人这么不靠谱，平时就爱接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八卦案子，档次很低的。”

时檐好像知道吕疏月为什么讨厌曲汐了。

他有机会要送他一本书，叫《为什么你说话别人不爱听》。

而就在时檐走神这一会的功夫，两人以唇枪舌剑了好几轮，老邢夹在中间，止言又欲，欲言又止，伸出手想将他们推开，又被曲汐顺手的一掌给拍开。

“那个，你们要吵的话，我就不奉陪了，我还有事，再见哈。”

一个丝滑的转身，就把越吵越近的两人给抛在身后。好烦啊，今天受的惊吓已经够多了，两个人的话比村里最爱八卦的大婶还密，吵死了。

“小檐，等等我！”见时檐的身影远去，吕疏月当即抛下曲汐，追着时檐走出警局。

“我听说了，下午那个案子……挺血腥的，你要是害怕，晚上可以来我家坐坐。”吕疏月察觉到时檐心情不好，语气是相当的小心翼翼。

“谁害怕？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时檐嘴硬道。

“你回家吧，我好着呢。”他一边拧开自己家的门锁，一边看了一眼神色担忧的吕疏月。

大哥，你再挽留一句会怎么样啊？你但凡再说一句，我都马上跟你走。刚刚那么能说，现在嘴让人缝上了？

吕疏月丢的脸太过，不敢挽留，时檐只好硬着头皮反手将门关上。

客厅贴了一个倒着的“福”字，红底黑字，看着看着，那鲜红色越来越暗，在眼中流动起来。

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时檐踩着凳子将字撕下，塞进垃圾桶里。

夜色渐深，404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上次你说你咖啡不错，我做了一个布丁，要筛点咖啡粉才好吃，你这有吗？”

吕疏月家的格局和时檐家差不多，但全都重新粉刷并换了软装，整体特别有格调，和时檐家的老旧阴森完全不搭边，看上去很安全的样子。

吕疏月将家里能想到的角落都介绍了一遍，又邀请时檐一起看他那台大电视。

时针指向12点，而时檐仍聚精会神盯着电视机，丝毫没有要挪屁股的意思。

“要不，你今天在我家将就一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