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字,本没有那么吓人。
奇怪就奇怪在,这个声音,是凭空从脑袋里面突然出现,类似于骨传导,唬得人心头一震。
是曲汐的声音。
“不要偷听,聊好了再联系你,乖。”这句话倒是温柔很多,也让时檐有些尴尬。
偷听被发现了什么的……有点丢人。
这一句也算是安了时檐的心,他从墙壁旁挪开,刷起手机来。网络这么发达,不至于和鬼怪有关的事一点风声都没有吧?
这一搜索,他就误入一处论坛,里边的帖子讲故事似的,他看得津津有味,什么负心人被前女友化鬼之后寻仇啦,鬼魂现身前来报恩啦,小狗鬼魂投胎到小孩身上啦,应有尽有。
这一看就是两个小时,吕疏月的消息发过来,才让时檐歇了继续看的心思。
吕疏月:聊好了,这会过来?
小屋檐:就来!
时檐将网址保存,想着有空的时候要问问曲汐,这些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客厅里电视开着,声音很小,淮在沙发上坐着,听见声音扭过头来。时檐找了个还钱的借口,一溜烟就窜到隔壁。
和吕疏月又掰扯了一小会儿钱的事,被威胁如果再不收就多给他打点,时檐老实了。
曲汐递给时檐一枚戒指。骨白色,锃亮,摸着不像陶瓷,内圈还裂了条缝。
“怎么感觉有点像……”
“就是骨头,”曲汐道,“这骨戒被覆了法术,你带着到鬼边上绕一圈,它会指引我们去鬼生前最留恋的地方。”
“这么神奇!”时檐端详着指间的戒指,察觉到原本有些大的尺寸在渐渐缩小,继而贴合时檐的手指,严丝合缝。
不过可能是施了法术的关系,这戒指很凉,时檐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要被冻住了。
“回去吧,戒指开始发热就摘下来。不能久戴,这戒指靠吸人阳气运转,吸多了,阳气一弱,你可能……”曲汐迅速朝时檐胯间瞥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时檐原本的兴奋劲儿一扫而光。什么破戒指,肯定是歪门邪道,专门吸阳气,是什么魅魔吗?
他不敢耽搁,僵着手指头回家,在淮身边坐下。
时檐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成功,开始没话找话。
“你现在都能自由控制显形了,怎么就出不去呢?一天到晚在家里呆着也怪无聊的。”这是时檐一直很困惑的一点,他刚还问了曲汐,能自由显形外加触碰到实物,已经比大多数不足为惧的孤魂野鬼都要强了。
“我也不知道,就像有禁制一样,但是我没感受到任何术法的气息,可能我是这栋房子的地缚灵?”淮也不清楚,左右能一直呆在时檐身边,他能不能出门无所谓。
男人嘛,总要回家的。外面花花世界迷人眼,肯定不如家里来的温馨。
但淮也能感觉到,自己鬼力应当不弱,若是能时时刻刻都跟随,岂不更美?
时檐的一番话反倒点醒了祂,他沉思片刻,忽而抓住时檐双手,表情认真:“我明白了,这几天我会多试试,以后天天陪着你。”
?大兄弟,你是怎么想到这层的?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啊,都怪自己多嘴。
淮被围困在家里,时檐反倒放心,曲汐也不好对祂做些什么。但要是祂一个还没洗清嫌疑的陌生鬼到处跑,恐怕曲汐会找别的法子把他拘起来。
这时,默默吸着阳气的戒指终于开始发烫,时檐抬起右手一揉,也没对淮刚刚起誓似的言论做出任何回应,说自己犯困,要去睡觉。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淮知道这是时檐惯常睡觉的时间点,和他道了晚安,就安安分分躺在沙发上。
第二日,时檐把戒指交由曲汐研究,就一直在家里等消息。
戒指给出的方向并不十分精确,还需要善于占卜的术士对结果做出多番推测和引导,才能得出最终结果。
临到走那日,时檐才得知此行的目的地。
居然是自己的家乡。
但这次吕疏月没去,他临时有事,加上探查消息也出不了多大岔子,便只能先处理些要紧事。他当然万分不愿意曲汐和时檐独处,但两边都紧要,时间不等人。
“早知道目的地是我家,我也不至于许那些诺了!”时檐幽怨地看了一眼曲汐,万分后悔。
淮对他有意思这件事,时檐是清楚的,这狡诈的鬼也就刚和他坦白身份那两天安分了一阵,简直就像为占时檐便宜而生的一样,小主意一套一套。
要是再不能还他清白,时檐都要招架不住了。
这不,这次时檐撒谎是跟着时尚去外省学技术,逃不过淮的多番纠缠,已然答应让祂在时檐外出期间睡自己房间里。
本也没什么,只是时檐到一楼发现漏了东西,回家去取,便发现这鬼拿着鸡毛当令箭,从衣柜里把他常穿的几件衣服扒拉出来,在床上做窝。
祂就躺在里面,一脸荡漾,好不快活。
时檐有心挣扎,曲汐的催促电话却是第三次打过来,他只能等回来再找祂算账。
现在时檐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证明淮无罪的证据,再让曲汐帮忙把禁制撤了,把祂赶出去。
就算是任务目标也要给彼此留一些距离好吗?而且这个世界明明好色的应该是时檐,淮却比他还要狂野,显得吕疏月都清纯起来。
还好这次一起出来的是看上去很靠谱的曲汐。
人家可是有编制的,又有决断力又正经,比两个任务目标强多了。
刚下飞机,曲汐就递给他一个坠子。男人就像哆啦A梦一样,总能从兜里掏出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时檐也见怪不怪了。
“这坠子有显形功效,佩戴在胸前,没有阴阳眼的人也能看见鬼魂。还好你不怕鬼,若是看见任何怪异之处,尽快告诉我。”
吊坠用一根细银链拴着,是透明的暗蓝色,外表光滑似琉璃,很好看。
但时檐有点不敢拿。
他是被设定的不怕鬼,而不是天生的,想到自己可能会看见的大批量掉san的奇怪物种,时檐伸手接坠子的动作都格外缓慢。
“我们先问活人吧,活人问不到,再问鬼。”这是时檐的最后一点倔强。
曲汐颔首:“这地方你熟,要是没线索,我们再想办法。”
时檐把吊坠揣进裤兜,问曲汐:“骨戒指引的具体地点,在哪里?”
*
河边。
春天的温度送来有生命力的风,吹起阵阵清波,时檐在岸边怔忪片刻,轻轻拂开在他面上扫动的垂柳,望着河水出神。
半晌,他才喃喃道:“很多年没来过了。这是我弟弟溺亡的地方。”
时檐进入世界时,会继承原主的所有记忆。而他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这个小小年纪就离他而去的弟弟。
当年时宁就是在这棵柳树下,失去了最后一点呼吸。
曲汐的大手沉沉按在他肩头,日光很好,他却觉得时檐要掉下泪来了。
“难得回来一趟,不如先去看看你爸妈?也不急于这一时。”曲汐向来缺少这般浓郁的感情,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能安抚时檐的办法。
时檐爸妈知道他要回来,还要在镇上待好几天。这会快到中午,家家户户都做起饭来,在外面路上跑的只有镇上小学刚放学的学生,以及——
“檐哥!你回来了!在大城市过得怎么样?又换发型啦,嚯,这橙色真酷啊。”遥遥驶来一架摇摇晃晃的摩托车,上边托塔般坐着五个大小伙子,头发颜色开染坊似的,一个漂移停在两人面前。
时檐侧眼看了一下曲汐。
虽然原主他们经常这么干,但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警察,万一他交警的活也管呢?
还好,曲汐只是抬了抬眉毛,什么也没说。
“还行,饿不死。怎么今天坐这么多人?二虎不是还有一辆吗?”时檐可没原主这么大胆,出口的话不免带点劝诫。
“前天轮胎爆了,在修呢。”几个青少年七嘴八舌,时檐讲的嗓子都快干了。
最后还是时妈妈出现,赶跑了这堆平时跟在他后面跑的小跟班。
刚把人赶跑,她就一把薅住时檐新染的头发:“又染这种奇里八怪的颜色,去了城里没一点长进!”
“妈,妈,有人,有人!”
时母一转头,就看见时檐边上气质非凡,面容英俊的曲汐。
*
“小曲啊,多吃点,刚杀的鸡,我们自己养的,新鲜着呢!”时母格外热情,对着曲汐欢喜得不行。
这小伙子又帅气又精神,衬得在他边上默不作声吃饭的时檐是又窝囊又呆傻,气得原本想雨露均沾给他夹点菜到时母调转了筷子。
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鸡肉,曲汐动作一顿,仍旧乖乖吃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时父话少,看曲汐就知道他身份不简单,总觉得他回来应该是有正事。
时檐挑着能说的说了,还把淮的画像拿给他们二老过目。
时父时母自小就在镇上长大,接触的人也多,先来问他们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啊呀,这孩子,我认得的呀!”看着画像上的俊秀少年,时母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