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小孩?”时檐反问道。
“对,对啊,都在加油站里躲着呢!您不信可以去看看!”中年男人灰头土脸,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真挚,生怕时檐不动这个恻隐之心。
青年就这么轻巧地上了当。
他推开晏秋可禁锢住自己的双手,跌跌撞撞闯进男人所指的平房里。
那是阿尔瑟斯把守的地方,一群人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样子好不可怜。
女人和孩子确实有,却只有两个,大部分还是身体强壮的男人,此时抖如筛糠,反倒没有护着孩子的女人冷静。
阿尔瑟斯沉默地站着,没有阻拦,不像是要惩罚他们的样子。
时檐踮脚拍拍阿尔瑟斯的肩膀,示意他低下头来。他轻轻凑到男人耳边,吐出的热气让阿尔瑟斯心脏都瑟缩起来,讲的内容却是极其正经的。
“阿尔,刚刚发生了什么?”
虽然认识阿尔瑟斯不过短短几天,他却已十分信任这位从中央基地来的军人,相比看起来性格跳脱的晏秋可,向阿尔瑟斯询问情况是更好的选择。
阿尔瑟斯下意识握紧枪把,努力克制自己骤然加快的呼吸和心跳,喉咙因过度的滞涩而发出嘶哑的音节。所幸他本就声音低沉,乍然一听并没有什么不妥。
“我们来加油,他们把我们包围,想要攻击,被反制。不是普通群众,装备齐全。”
“有异能者吗?有伤害到你们吗?”
“没有。”
“那你们对普通民众应该更加宽容。放了他们。”
“但是他们并不……”
“放了他们。”
两人之间的距离格外近。对上时檐浅色好看却又认真的眸子,阿尔瑟斯败下阵来:“好。”
但他并不很在意,因为加完油过后,他们就会离开,这波人会不会继续潜伏在此伏击下一队倒霉蛋,和他们没有关系。
变故发生在时檐上车前。
沉默而憔悴的女人突然冲上前来,捉住时檐的衣袖,膝盖直直杵到地上,精神不济的时檐压根没来得及扶。
“砰砰”两声闷响,女人头上已是鲜血淋漓,她话语含糊不清,捏着衣袖的手指用力到青白,时檐却能从她不断重复的口型看出来,她说的是:“救救我们。”
小女孩也怯怯地跑上来,用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仰头看着青年,懵懵懂懂学着妈妈的样子跪下来,双手合十,脆生生道:“哥哥,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时檐想,或许他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他从未亲眼见过真正的末世,而现在,这份真实又残酷地在他眼前摊开,根本无法让人无动于衷。
相比时檐的动容,另外两人却冷酷到近乎残忍。一人警惕地看着地上的母女,想要上前拉开,另一人却敏锐地将目光投向平房的窗口。
男人们挤挤挨挨从窗口探出头来,眼中是尚未褪去的算计与兴奋。
这边的暗流涌动,时檐自然注意不到,他的心都快被这麻木而无望的哀求攥到发疼,只是一味地将人从地上拉起,保证道:“一起走,我们会去基地,我带你们一起走。”
晏秋可向阿尔瑟斯使了个眼色,却只得到小幅度的摇头。他不爽地顶顶右腮,突然觉得手很痒。要是能把这些人抓住打一顿就好了,看他们还敢不敢派人来装可怜。
唉,怪就怪时檐太单纯。
将目光转向感同身受已经快要落泪的时檐,他更加烦躁,心上像是有蚂蚁在爬,又痒又痛,想说些什么,又在时檐难过的面庞上打了个转,吞回了肚子里。
算了算了,只要他高兴就行,大不了自己看牢一点,有他们两个在,这一群废物起不了什么威胁。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这群人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加上本就有辆大货车,加满油跟在三人身后出发了。
这十人中,最开始向时檐求情的人是他们的头头,个子不高,却很会说话,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总和时檐搭话,间或卖几句惨,还哄得时檐给了他们点珍稀的食物。
至于那对母女,时檐更是关照,不仅把所有带在身上的零食都给了小孩儿,听闻女人身体不好还要和这么多人挤货车车厢,还让她们到装甲车上来坐,比起货车宽敞舒适许多。
“哥哥,这是什么?”
母女两人上车后,自然没有那么多地方给时檐躺倒休息,只能无聊地窝在角落,挨过漫长的颠簸时间。为防止出现意外,时檐把盆栽护在自己腿边,坐着的姿势很别扭。
尽管盆栽被黑布罩着,却仍然打眼。因此,好奇的孩子一眼就发现了门口那个被黑色罩布蒙着的“神秘”物体。
“嗯,是很重要的东西,琳琳不要碰哦,它很脆弱。”时檐对孩子仿佛有无限的耐心,就算是问到在意的东西,也会认真解答。
“我能看看吗?”
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语气都放轻了,眼睛却还牢牢盯着那个神秘的角落。
“琳琳,别任性。”女人握住孩子的小手,轻轻摇了摇。换了车子以后,她显然适应良好,精神好了不少,对于时檐这个将她们带出困境的善人很是尊敬,生怕孩子会冒犯到他。
“唔,只看一下下的话没有关系,不过琳琳要记得保密哦。”时檐没有犹豫太久,把孩子抱到自己腿上,捉着她的手一起掀开了布罩。
已有数日不见光照,绿植有些蔫蔫的,没有之前青翠。时檐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叶片,说道:“诶呦我的好宝贝,辛苦你了,等到了地方就把你放出来晒太阳。”
时檐和植物说话的表情太过认真,感染了天真的孩子,像是知道了什么共同的秘密,她用力捂着小嘴,向时檐保证:“哥哥,我谁都不说,等到了基地,再好好照顾小草!”
“真乖。”时檐揉乱了孩子柔软的头发,一路颠簸的劳累都去了一半,只觉得自己把人带上的决定实在是太对了。
这份舒坦却被晏秋可泼了冷水。
趁着两人独处时,他提醒道:“你那植物真很重要?为什么要告诉她们?就不怕她们起坏心思?”
“别把人想那么坏!”时檐眉头一皱,不乐意听晏秋可说别人坏话。
“那些都是小事,你才是最重要的,别让一群顺带的弄得你不安全,防人之心不可无,听见了吗?”
时檐有些稀奇地看了眼晏秋可,这话从阿尔瑟斯嘴里说出来不稀奇,从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晏秋可嘴里说出来嘛,还挺奇特的。
所以他接受了这份善意:“知道啦知道啦。”
以三人的原计划,四天时间就能赶到D城,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离D城两百公里处,他们遇上了丧尸潮。
大规模的丧尸潮很少,但不是没有,只能算他们点背,好在阿尔瑟斯非常警惕,提前避开了丧尸潮的行进路线,与此同时,他察觉到此次丧尸潮有异,未免有变,离队去查看。
于是留守在暂时营地的高阶战力只剩下一个晏秋可。
比起外形就很能震慑人的阿尔瑟斯,晏秋可看起来更好说话。当然,这是在他们没遇到危险之前。
为赶速度躲开丧尸潮,众人已是精疲力尽,因此,当一小群三阶丧尸集群闯入营地的时候,除了瞬间暴起的晏秋可之外,几乎很少有人反应过来。
由于丧尸数量不少,晏秋可只能把它们引开。他将时檐关在车里,叮嘱他不要管其他人的死活,就迅速化作虎身呼啸而去,将一群狂暴的丧尸引走。
如果时檐不开门,纵使他们有千百种方法,也砸不开装甲车固若金汤的车门。偏偏有人存心骗他。
“时研究员,李姐好像晕倒了,你快来看看啊!琳琳呢,琳琳跑去哪了?不会让丧尸抓走了吧?”
时檐是被晏秋可扛起来丢到后座的,后排没窗,听见焦急的呼喊声,他立马起身,想也没想就打开了车门。
“他开门了,快上啊,抓住他!”
还没搞清楚情况,时檐就被两个粗壮的汉子钳制住,反手一剪,粗糙的麻绳将他绑了个结实,丢到一旁的角落里。
“快搜,那贱、人说他藏了好东西,黑布罩着的,拿到就发达了!”这是从车里传来的话。
“你还真是好骗,随便两句就能把你骗出来,要不是你这么担心那两母女,我们还真打不开这个门。”这是耳边传来的话。
“找到了!妈的,就是一盆破草,能有什么用?”
“不管了,开着车跑吧,一会那两个人回来就跑不掉了,再往前没多远就是D城。”
“那他呢?”
“自求多福吧,末世了还烂好心,活该让人骗!”
时檐的眼睛没有被蒙住,能看清他们脸上的恶意,也能看清远处摇摇晃晃靠近的危险。汽车轰鸣声逐渐远去,耳窸窸窣窣的摩擦动静却越来越近,配着低到难以听清的磨牙声和哈气声,时檐的心率急速加快。
该死,是丧尸!
虽然是一只视力很差的低阶丧尸,却仍旧嗅到了空气中鲜美的血肉味道,它加快速度朝这边奔来,激动到脸上的皮肤都因剧烈的动作掉落。
时檐想要翻滚,却因绳子绑得太紧而无能为力。他发誓自己闻到了丧尸身上的腐臭味。
就在他紧闭双眼等死时,浓重的味道骤然消失,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沉重声响,而自己的身体上方,投下一片遮天蔽日的阴影。
时檐睁开眼,发现那是一只鹿。一只巨大的,健壮的,驼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