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窝在被子里，听到身旁许久都没动静，于是从被子里探出头，悄悄往她那儿看了一眼。
陆天玑正板板正正地躺着，闭着眼睛养神，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月亮伸手扯扯她放在被子外的胳膊:“你生气了？”
说两句好听的话有那么难吗？月亮想不通。
陆天玑眼也不睁:“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可手上却毫不犹豫的扒开了她的手，还往旁边挪挪，睡到了床沿边上。
月亮将被拍开的手收回来，揉揉被拍痛的手背:“是不是等我回曲山后，我们就再也见不着了?”
即使不看她，陆天玑也能想到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定是眼神软软地盯着她，正想着怎么哄人呢。
说的话如此气人，得要她好好哄哄。
陆天玑侧过身，将后背对着她:“有缘自会相见。”
月亮听明白了，若是没缘大概就见不到了。
她是妖怪，活千百年不是问题，若是等上七八十年，对她来说也不长。
只是陆天玑一介凡人之躯……
月亮不敢细想，挪过去抱住了她的后背:“若是到时候你死了……”
“谁死了？谁死了？”听到这话，陆天玑立刻就爬起来了，她挣开她的胳膊，坐起身，一把将被子掀了:“只要我好好修上几年，定能得道成仙。”
修道之人最忌讳别人说她死得早，没法得道成仙。
月亮却不知这其中的奥义，见她如此生气，立马闭上了嘴。
能修成自然是好的，若是修不成……
人间也有转世轮回，只要来世等陆天玑投生胎的时候，她睁大眼睛好好盯着，到时候将小陆天玑抱回曲山养养也是不错的。
从小养在身边，习性自然也会和妖怪一样，说不准就养出了妖丹，变成妖怪了。若是养不出妖丹，就找颗妖丹安在体内。从前也有人这样试过，只是她不记得那人的名字，若是记得，定要将她抓过来问问。
像陆天玑这样的一心想飞上天做神仙的人，最好找一个有翅膀的妖怪。她想了想，凤凰的妖丹正合适，等回了曲山，得好好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凤凰。
嗯，变成妖怪就要从娃娃抓起。月亮这样想着。
只是月亮不忍看到她离开人世的模样，到时候她一定哭得稀里哗啦。
对于她想的这一切，陆天玑毫无察觉。
她坐在月亮边上，手里攥着被子，气得不行。
月亮吸吸鼻子，扑过去抱住了她的后背:
“若是日后见不到你了，我该怎么报答你?”
也不知帮她变成妖怪，算不算报答。
“谁要你报答了？”陆天玑冷哼一声:“等你回去了，好好修炼，早已成为玉兔，日日夜夜陪在你的嫦娥姐姐身边～”
月亮心中一紧，眼睛一亮，这才明白道士一定是喜欢她的。
她将脸贴在陆天玑背后蹭蹭。这时候说什么喜欢她，叫妖怪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隔着一件里衣，陆天玑背后传来一阵温热。
前面还咒她死得早呢，提起嫦娥姐姐就害羞了！估计早就想着去月宫当差了。
陆天玑冷着脸，用胳膊肘往后戳了戳她:
“做什么？”
真不要脸，没化形的时候就跟着她睡觉，如今却总想着天上的嫦娥。
月亮抬起头，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用羞得发热的脸颊贴上了她冷冰冰的脸:
“可我已经同人成亲了，嫦娥姐姐只喜欢那些没有老婆的兔子。”
这妖怪竟满嘴胡话，陆天玑听得心脏猛跳两下，气也跟着消了。
她又道:“有了妻子，我是没法去做玉兔了，可能一辈子只能当个没出息的兔妖，若是你还不想对我负责，那……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什么老婆，什么妻子，真不害臊！
被她的脸贴着，陆天玑的脸也慢慢开始发红发烫，她咬咬下唇:
“若是有机会，我会去看你。”
月亮哼哼两声，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颈间，弄得人身上痒，心里也痒，好想伸手挠一挠。
月亮道:
“少骗人了。”
“要不你跟我走吧。”她将双手勾住面前人的脖子:“三清宗规矩又多，你师父脾气又不好，还不如跟我回曲山呢，那儿多自在。”
“到时候我每天出去打猎，找东西给你吃。”
那不就是背叛师门吗？陆天玑可不愿做这样的人，会遭天谴的。
正想着如何跟她将这话讲明白时，院里外头的婶婶跟陆老妇人声音渐渐小了，婶婶说了句“天晚了，早些休息”后，屋外便传来了一声清晰的院门开关的声响，然后是她娘进屋锁门的声响。
陆天玑道:
“婶婶走了。”
月亮没听到想听的话，轻哼一声后松开了手，拿过一旁的衣裳穿在了身上。
眼下还是拿玉牌比较重要。
陆天玑也穿上了衣裳，吹灭了蜡烛后便带着月亮悄悄出了门。
她们一路走到后山那座坟场，坟场里四处都是野草，风一吹，怪渗人的。
这地方是极阴之地，踏进这里，陆天玑身上便发冷，寒风迎面而过，陆天玑抱着胳膊，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颤。
月亮忽然想起了从前婶婶对她说过的话，又见她抱着胳膊，顿时就笑出了声:
“有个婶婶说你很怕鬼，原来是真的。”
陆天玑放下胳膊，直起背:“少听那些婶婶胡说，抓鬼我可抓过不少。”
别说面前这几十个坟头了，就算上百个鬼，她也能一起收了。当然，她得拿着她的剑。
月亮看着这么多坟头犯起了难:
“这么多坟得找到什么时候?”
陆天玑道:“我们分头找，这样找得快些。”
月亮点点头，陆天玑往左走，月亮往右走。只是等她走了几步后，她发觉自己似乎不认识字。
她只好回过头走，追到了陆天玑身边。
陆天玑听到身后有动静，回过头，便看到了月亮正单纯无辜地朝她笑着。
也不知是谁刚才笑她怕鬼呢，这会还不是要跟她一起走。
“我们还是一起找吧。”看着陆天玑脸上略显鄙夷的神情，她顿了顿，又道:“我不是怕鬼，我只是认不全你们人类的字。”
陆天玑一副“你的想法我了然于心”的模样，朝着她点了点头:
“跟着我就好。”
走过两行坟，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王婆婆之墓”。
陆天玑围着坟的四周转了一圈，发觉有块泥上没有草，她指着那块光秃秃的地方:“玉牌就埋在这儿。”
说着，她从一旁找了两根粗树枝，两人就蹲在地上一个劲的挖起了泥巴。
过了半响，挖得手都酸了，地也快挖了两尺了，还没见到玉牌的影子。
月亮甩甩胳膊:“玉牌真在这儿？”
只有这块泥巴是新的，上面也没有草，玉牌肯定在这儿，只是埋得比较深罢了。
陆天玑抬头:“你若是累了就去……”
话还未说话，她身子忽然一顿，一下子跌坐了在地上。
月亮赶忙去扶:“怎么了？”
陆天玑将她拉到自己背后，月亮这才看到原来在她身后的石碑上正坐着一架枯骨，枯骨的手上拿着那个玉牌。
“真撞见鬼了。”月亮觉得新奇:“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鬼。”
那具枯骨晃晃手中的玉牌:“看你俩半天了。”
趁那枯骨说话，陆天玑一下子站起身，伸手便去夺玉牌。
手刚挨到玉牌，枯骨忽然站到了石碑上，将玉牌高高举起:“挖了我的坟，搅得我不得安宁，现在还强我的东西?”
仔细看去，那具枯骨虽没有血肉，但陆天玑竟觉得她正在笑。
陆天玑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玉牌是我的。”
枯骨晃晃手中的玉牌，抬头看看玉牌，又低头看看陆天玑:“埋到我的坟头，这就是我的东西。”
月亮站起身:“这鬼真不讲道理！”
说着，就要上去踹那座石碑。
陆天玑赶紧拦下来:“死者为大，不能踹。”
“哈哈哈哈……”枯骨听后大笑:“既然你如此懂事，若是你能回答上我三个问题，我就将这玉牌还你。”
陆天玑自然是答应下来:“好，你问。”
枯骨伸出食指骨头:“第一个问题，我是谁?”
陆天玑:“你是王婆婆。”
枯骨无话可说，她扶额:“大名。”
一具骨头架子，哪里认得出来?这分明就是在存心为难她。
见她不说话，枯骨撇撇嘴:
“你小时候我还送过一次梨去你家呢，你竟不记得我?”
陆天玑仔细想了想，她记性还算不错，可就是记不起这王婆婆是谁。况且村里姓王的婆婆那么多，她能记得是哪个?
“我怎么不记得小时候有人送梨给我吃?”
“那时候你两岁，牙还没长齐，那梨估计是给你娘吃了。”说着，枯骨摆摆头，叹了口气。
就算是神仙，哪能记得两岁时的事?
陆天玑别无他法，只能随便猜一个:“王翠花。”
枯骨大怒:“是王桂芳！”
陆天玑摆头，表示不认识。她眼睛一瞥，忽然看到了墓碑上刻着的日期，她一惊，这王桂芳在她五岁的时候就离世了，这谁能记得清?
王桂芳又竖起一根指头:“第二个问题，你修的是什么道?”
陆天玑:“成仙的大道。”
王玉芳笑了笑，笑得骨头咯吱咯吱响:“大道?什么是大道?”
陆天玑拳头一紧:“降妖除魔，守护苍生。”
闻言，王桂芳笑得更加欢了，她捂着肚子笑了半响，骨头都要磨坏了，好不容易停下来，她指了指陆天玑身旁的月亮:“要是我没看错的话，她是个妖怪吧？你怎么不降呢?”
“我……”陆天玑一时无言。
月亮上前一步:“我从来没害过人，是个好妖怪，若是将我收了，这世上就太没天理了。”
王桂芳静静看着她，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你若是个好妖怪，怎会为了一己私利去想着去害凤凰?”
“我……”月亮一时无言。
陆天玑听糊涂了:“什么凤凰?”
王桂芳摆摆手:“这话先不论，我第三个问题，你修道是为了什么？”
陆天玑:“自然是得到成仙后能够长生不老。”
当初村里闹瘟疫，她看到了许多人的惨死，经历过许多次生死离别，她求着烛华带她走，便是为了活下来，活得越久越好。
王桂芳冷哼一声:“成仙只为自己活得久?”
“我们本是同村，你却不记得我的名字。这是无情。”
若这是无情，陆天玑无话可说。
王桂芳又指了指月亮:“嘴上喊着降妖除魔，却对这等坏妖怪视而不见，甚至跟她同床共枕。这是伪善。”
月亮不屑，将头偏到一边，不看王桂芳。
“成仙后只想着自己，这就自私!”
说着，王桂芳伸出三根指头:“凭借如此三条，我断定你成不了仙。”
“少胡说八道了。”月亮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了王桂芳身上:“我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
道士那么喜欢她，才不是无情。道士在云泽镇的时候，还会给素不相识的小妖怪煮饭吃，才不是伪善。当初道士就是没有法术，也为了云泽镇的妖怪们去跟坏道士斗法，才不是自私。
月亮生气，看着被踹下来的骨头架子就想上去补几脚，将她踹个稀巴烂。
真坏，这具臭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