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此前他一无所知,感到害怕是正常的,你要尝试去和他沟通。
闻炀:(他离开了)
……
【第37次咨询记录卡】
2023年9月31日
我: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闻炀:(他是笑着走进来的,这是第一次)
闻炀:他愿意和我重新试试。
我:恭喜你。
(我们又聊了一些东西)
我:你怎么确信这些不是幻觉呢?(我在此请求慈悲的主原谅我迫不得已的恶行)
闻炀:(沉默)
闻炀:这是什么意思?
我:八层的宴会厅被严密监管,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婚礼,你为什么要举行拍卖会?
闻炀:(他看着我,很安静,我听得到自己的心态)
闻炀:谁告诉你有拍卖会?
我:你觉得现在的我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闻炀:(凝视我)
我:你有想过你可能是在和一个幻想对话吗?
闻炀:(他眯眼,表现出不确定状)
我:你有想过现在你就在一艘载满炸弹的船上,准备完成你的最终幻想吗?
闻炀:(他迷惘)
闻炀:我,我不知道,我……
我:(我会下地狱的吧,主啊)
……
【第38次咨询记录卡】
2023年10月3日
我:今天也维持的不错,明天就是你的婚礼了。
闻炀:(躯体放松)
闻炀:马马虎虎。
我:今天上午出现过幻觉吗?
闻炀:没有。
我:幻听呢?
闻炀:有过一次。
我: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听到了什么?
闻炀:就在今天早上,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说他爱我。
我:我记得你说前不久他也这么说过,为什么觉得今早就是幻觉?
闻炀:因为他说的时候,像他真的爱我。
……
闻炀出狱后全部的就诊记录卡再次结束。
季苍兰坐在罗马一家小旅馆里,在窗下映着明月看了一夜。
他眼睛有点痛,左手在神经惊跳的太阳穴按了按。无名指在月辉下一闪而过了银光,是之前闻炀开了保险柜的戒指。
被他拿下了船。
季苍兰觉得这个姿势让他腰酸,放下叠着的腿,往床上望了眼睡熟的季涵,去桌上倒了杯水,继续坐在窗前。
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仍旧保持着下船是的空白。
他反反复复翻动着后面空白的纸页,试图寻找更多有关闻炀的字眼。
却什么都没有。
他艰难又沉重地眨了下眼皮。
翻动纸页的动作滞了一下,有点不确信地把本子朝光下映了映,立即起身去找旅店配备的笔。
记录卡是穿孔的册子,所以少了一页记录根本留不下撕页的痕迹。
可是拿走最后一张纸的人不够谨慎,没有带走后面印下字迹的空白页。
【第38次咨询记录卡】的记录仍在继续——
我:你还是不相信他爱你吗?
闻炀:(笑了)
闻炀:当然。(他回答意向是模糊的)
我:(他盯着我,我感到害怕)
闻炀:他很爱我,我知道的,不然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逃。
我:那为什么——(他打断了我的话)
闻炀:但是他爱我,和他不能和我在一起,这并不冲突。
我:如果他爱你,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和你在一起。如果还有回旋的余地,那就是他不够爱你。
闻炀:(挑眉,他放下腿,倾身,视线朝我逼近)
闻炀:我知道他想了很多办法,但是他的办法都让他太痛苦,我不舍得看他这么痛苦。
我:(沉默)
闻炀:医生,我知道——
记录在此时戛然而止。
闻迎是会场中唯一懒坐在椅凳上的人,视线时而漂游过匆忙划走的警务人员,神态飘扬,好像方才倒在血泊中,被人盖了白布担走的人是个被箭射中,无关紧要的苹果。
等会场的人快要撤完时,他才拍拍手站起身,小指上勾着一把钥匙,乘了电梯进入船舱。
船上有炸弹的消息是他和Interpol搭上线后达成的共识。
Elie被放出来不假,可有人想要惩恶扬善也是真。
那个名为Saffron的Interpol想要Elie活着在牢里蹲到死,或者直接死了,而他想要Elie手上的货,合作一下,对双方有益,无伤大雅嘛……
闻迎脑海里又出现了季苍兰最后的表情,短促地笑了一下。
脚步在仓库前停住,细瘦的手心轻轻贴上货箱外那层铁皮,空无一人的昏黑船舱,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因激动而急促的呼吸。
船上的炸弹仅是心理医生提供的Elie曾经的妄想,由他夸大后提供给了Saffron。
但船上确实有一架飞机不假,飞机的密匙他早在第一天去找季苍兰的时候就拿到了,就在会场的保险柜里,当时完全没有人看守,甚至都不需要费多大力气。
他要的并不是那五千万的佣金,而是拍出的全款的九成。
就在他们婚礼开始前,拍卖刚刚结束。
三架飞机最终成交价加起来是39.83亿,美金。
拍卖会执行定金尾款1:9,剩下90%的货款是□□,最后把这三架飞机交到买方手中的人,才是那个给买方提供剩下百分之九十尾款应该打到哪个开曼账户的人。
这么想着,闻迎捏着钥匙开锁的手都有些抖,差点筛到地上去。
就在钥匙刚刚插进锁孔的时候,“咻——”地一阵风穿过脸颊,“咚”地在他脸颊前方的铁板上爆炸。
闻迎身上的懒意顿消,利落地卧倒在地上,想要跑到货仓的另一侧。
“咻——”
又是一声,子弹掷在他脚尖前堪堪一厘米的位置。
他脸色一白,立刻意识到,这是用装了消音的狙击步枪射出来的。
这意味着开枪的人可能在他前方的任何一个位置。
闻迎心脏激烈跳动起来,感到有些惊惧,奔跑的速度加快。
“咻——”
子弹这次击起了他前面的落尘,是穿过他腿缝射来的。
根本就不是失误打偏,枪法准的可怕。
像一只为了满足自己狩猎欲望的大猫,故意放走猎物,肆意玩弄,等到猎物心脏即将停跳,再猛扑而来,果断咬断脖颈。
闻迎阴沉着脸,身体做了个□□的趋势,想要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在右脚即将落布时陡然转弯,朝右侧的阴影里大步迈去。
可子弹丝毫没有犹豫,伴随着消音器的风响,径直射入他右方只差了头皮一公分的矮灯。
“嘭!——”
灯管轰然碎裂,玻璃片洋洋洒洒落下,闻迎眼皮一热,悸痛随之而来。
但他丝毫不敢停顿,仍旧往阴影里跑着。
只要到了阴影里,再准的枪法也有射偏的时候。
闻迎迈动的步子更大,扯得大腿刺痛,在他即将被黑暗吸纳的时候,“唔!”了一声,赫然瞪大了眼睛。
小腿在光亮外趔趄了一下,被击中了。
他忍着痛往前继续跑着。
“咻——”
“咚!”
子弹穿过消音器,变成幽咽的风,身体即刻落地,发出重响。
闻迎蜷缩了左脚的脚掌,连右腿上被穿透的枪口也顾不上了。
第五发子弹直接穿透鞋底,把他脚心打了个对穿。
苍白漂亮的脸颊紧紧皱在一起,他咬着牙根用手肘撑着地面奋力拖着身躯,鼻腔里渗入了很浓的血腥气。
“啪嗒。”
“啪嗒。”
“啪嗒。”
脚步声在逐渐逼近,走的稳且缓慢,每一个脚步落地,都狠狠敲在闻迎心口,他喘息都变得轻微,但对方丝毫不怕自己的猎物逃脱,走得更慢了。
甚至停在了某刻。
闻迎好像又有了一丝希望,纤细的胳膊努力从地上撑起来,扶着墙壁摇晃了一下。重量落在两只脚的瞬间,额前的汗就缀了下来,痛得他忍不住叫出声,但被死死吞了下去。
就是在这样一个气口的间隙里,他听到了“咔哒”一声轻响。
那是很细的一个声音,不像扳动枪械的保险,更像是有谁点了火机。
他下意识往身后瞥了一眼。
从闻迎的角度看过去,仅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和一道袅袅升起的白烟,他心口一跳。
紧接着就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烟味。
这个味道很特别,跟市面上绝大多数烟草千奇百怪的味道都不一样,混了种很轻淡的檀香。
是龙涎燃烧后发出的气味。
很少会有人这么奢侈地把龙涎做进烟里,闻迎就知道一个。
他登时大脑停摆,僵硬地缩着身体,在阴影中稍稍一动,轻声叫道:“papa。”
“你真的长大了,”Caesar唇上衔了口烟,随着醇厚的声音吐了出来,看向他的目光不威自重,“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坚强。”
如果是平时的闻迎,在第一枪射在他脸前的时候就已经软了身体,红着眼睛,兔子一样哭起来。
“Siren。”
蜷着的阴影瑟缩了一下,有如一道垂垂老矣的背影,行将就木。
Caesar没等到他的应答,笑了笑,纵容了叛逆期的孩子。
脚步声再次响起,他拖着手里一米多长,将近三公斤的狙击枪,活像是随手轻而易举就能拎起的细柴。
闻迎靠着墙壁知道自己逃无可逃,身上的热度被如饥似渴地吸走,换了一身冰凉,僵持在那里。
烟味在鼻腔里明晰到他能品出龙涎尾端的苔香时,后颈握上了一只没有什么热度的手。
他浑身一抖,无话可说地又开口道:“papa。”
Caesar又是很淡地笑了一声,烟味飘了过来,吞吐在耳边。
闻迎感觉到他微倾了身,唇近在咫尺,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我养你,不是让你和你哥哥自相残杀的。”
“你养我?”闻迎觉得自己活不了了,嗤笑了一声,右眼皮的血连成珠,落下来,流过脸颊,像眼泪一样。
但他没有哭。
“确实不是让我杀了Elie,”闻迎冷笑着说,因为身体的疼痛和血液的流失,情绪激动,“你他妈的养我,是他妈的为了上我!”
“你根本没有把我当过儿子,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他逐渐崩溃了,在逃不过的大厦前轰然崩塌:“我也有能力的,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到我?!你告诉我,为什么永远是Elie?!”
Caesar神情不变地吞吐着白烟,像是把他抖成串珠的字连成了线。
“他不想要的事情,我想要啊!我求你让我去走线,你说我是小孩子,我求你让我去金三角,你说我是小孩子,我永远在求你!为什么所有的事情永远是Elie?!”
闻迎艰难地挣脱了后颈上禁锢一样的手,一步一抖地拖着两条腿,右手的手心里拳着把沾血的钥匙,喘息着挪到了那个带锁的铁仓前:“我可以做到的!Elie做不到的事情,我做到了!”
脚步声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在这个过程中,拢在闻迎身前的影子在地上一偏头,手一动,又点了一支烟。
锁“当啷”一声卸在地上。
闻迎喘了口气,疼痛从两条腿传到了心脏,用最后的力气推开仓门,偏头过去,指着里面让他看:“这是我卖出去的这三架飞机,罗马的买家是我联系的!”
Caesar侧身斜靠着仓壁,夹了唇上的烟捻在铁皮上,几点火星亮起又灭掉,他动了动唇,很低沉的声音:“Jasminum nudiflorum(迎春花).”
闻迎的动作当即停滞了。
Jasminum nudiflorum,是他和罗马的买家约定的暗号。
他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