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帆之前无意间铺开精神力时发现陆勋有个特别好玩的点。

大概是训练眼神不带情绪避免让被监察者发觉，所以经常看似表情空白、眼神放空在走神，其实是在暗中观察。但有时其实就是走神，本能用动态视力抓取视野里运动的东西。

浅灰色的眼珠如同无机质材料做的摄像头般。

宁帆抬手，陆勋瞳孔微动，他走两步，浅色瞳孔微移。动作大一点毛茸茸的脑袋也跟着转，露出脸侧靠在臂环上压出的小凹痕，浑然不觉挂在脸上。

可惜宁帆分不清陆勋到底是在走神还是在有意观察。

还得端着装作没发觉，不断克制想突然给陆勋一个回头杀惊喜的冲动，被抓包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但一想到会引起陆勋的警觉，可能以后会抑制看他的目光，宁帆就放弃了看陆勋炸毛的想法。

在有他者注视的情况下，所有的动作姿态都不自觉带上了表演性质。

宁帆平时两分钟不到就能解决清洗消毒上药硬是拉长了五分钟不止，尤其是着重宛如展示勋章一般，慢条斯理地处理手上新添的带血牙印。

边分神关注陆勋，察觉到陆勋喉结上下跳动时，他极力压下疯狂想上翘的嘴角。

他就知道！

随之响起一阵窸窸窣窣被料翻动声音。

精神力视角下，趴着的陆勋调整姿势，背上块垒分明的肌肉收缩起伏。藏在肩胛内侧有条不太明显、相对肤色较深的细线也随之跳动，呼吸般翕合宛若活物。

细线学名叫翼裂缝，里面收敛着虫翼。

之前陆勋有项圈限制没办法放出虫翼，现在没有了限制几乎是鬼使神差促使宁帆问陆勋：“给我看看虫翼？”

话都没落到地上，空气安静得连头脑里血脉鼓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陆勋翻身的动作都卡在半途。

宁帆脱口而出才惊觉不妥。

在帝国语境下，虫翼跟雄X一样，作用是两性独有。导致管一个雌虫问看看虫翼的含义完全等同于发出性邀请，就跟雌虫朝一个雄虫私信问在吗看吊同样性质，属于相识过分亲密、不熟比较冒犯的请求。

接触帝国文化的时间这么短，陆勋会知道这个特殊含义吗？

心情犹如借风托力的树叶，打着旋无法落地。

什么沉重的东西倒在床上，伴随着陆勋一句简短的：“不给。”

刚好宁帆手上缠着的绷带缠到最后一圈，他走到陆勋跟前，低头端详陆勋的神情。

眼神里只有些微的疑惑，垂落的绷带落在陆勋眼前抓取目光。

陆勋瞥了他一眼，眼珠不自觉又看向眼前不断晃动的绷带：“你之前说越快把安然带走他就离死期越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起来帮我打个结，”宁帆垂下视线。

陆勋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捋了把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盯着宁帆，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不动的架势。

僵持几秒，宁帆主动把手朝前探了探：“你可以想想未来会的神迹是怎么来的，世间万物都守恒，凭空而生的精神力你想下是从哪来的？”

陆勋定定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不敢置信：“雄虫？！”

宁帆挥了挥手示意包扎，等陆勋下意识捉住他的手时点点头：“高等雄虫更是易损易耗品，你是选择安然活？还是……自己活呢？”

打结的力道蓦然加重，拧得宁帆手背浮现青筋，也浑然不影响他凝视陆勋，半是好奇半是期待地看他的抉择。

还没反应过来，宁帆脑袋就挨了一指弹。

“天天就知道问我选选选的！那你岂不是也是你刚刚自己说的易损什么耗的东西。”

宁帆捂着脑门，还没想明白该怎么接话就被陆勋扶着脸侧强行对视。

浅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怔愣的模样，陆勋一脸尽在掌握，凌厉的眉眼下是想藏却藏不住的戏谑。

忽地陆勋反手推开宁帆的脸起身，在绝对的身高差下气势宁帆无疑输了一截：“你知道你刚刚看我是什么眼神吗？就我刚看你那样，收一收。想看我的笑话前，至少也得保证自己能笑得出来。”

背光下的银发像杂草般蓬勃，宁帆一瞬间想到的竟是该给陆勋的饭里每天悄悄多放两颗鱼油来养光泽，回神察觉想的什么不觉嘴角上扬。

宁帆揉了揉脸，让神色尽量平静。

此时却听见陆勋问他：“你有过后悔的事吗？”

“没有。”宁帆几乎是不带思考地给出回答。

“悔恨呢？就没有遗憾的时候？”

宁帆沉默了下才恍若改口般：“也许有吧。”

他从地上翻出光脑看了下时间，距离未来会开会还有十五分钟。

“如果你担心安然的安危，我能向你保证有帝国军雌还有……的护航，比你单枪匹马安全得多得多。但你想知道更多隐秘的消息，不妨去未来会找找线索。”说到一半宁帆下意识模糊了几个音节。

“你就不能直说？”陆勋神情不耐，伸手去抓宁帆背影。

宁帆跟游鱼一样溜走，回头朝他狡黠一笑：“我的消息可不免费，这种可不是供我几天就能打发得了的，至少得三个月起步吧？确定换吗？”

一想到那几天的遭遇，陆勋脸色都臭了，摆摆手示意他有多远滚多远。

陆勋窝在沙发上，五官都皱起来，思考是直接去见安然，还是信宁帆去未来会找线索。

十五分钟后，某个不愿意出卖色相的人士出席了未来会二楼会议，几乎是拽着没有参会资格的宁帆赶到会议室。

房间里还有不少生面孔，一进场暗中有几道目光打量他俩，昆柴坐主位跟单烨商量什么，留意到他俩顺带指了个位置。

宁帆一路都紧挨着陆勋只看脚下路，直到坐下都像雏鸟般跟着。

时不时陆勋瞟几眼看他，尤其他一碰光脑陆勋就盯住，宁帆只好悻悻收手。

直到会议开始昆柴开头工作部署引走陆勋注意力，宁帆才有机会避开陆勋查看两小时前的消息。

过去两小时太忙，陆勋还尤其总盯着他手看，完全没有空闲。

点开居然是昆柴发的消息——

「开完会我启程去联邦的总会，你带上陆勋跟我一起走」

宁帆迅速回了几个消息。

台上的部署就跟昆柴发来的消息般言简意赅，十来分钟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就散会。

413未来会的点由单烨接管，接手前跟昆柴回总会一趟述职，暂且由明喉和小伍代管。昆柴当场点了陆勋还有其他几个一同前往总会，力压几个颇有微词的声音。

陆勋一脸纳闷地坐在原地，看大家目标明确地直奔东西，短短十秒就散了个干净。

全程没提及神迹一个字。

昆柴跟单烨逆着离开方向朝他俩走来，分别朝他俩示意有话说，昆柴带宁帆、单烨叫陆勋各找了空房间单独聊。

“最近413被联邦边境军盯上了，这次你必须跟我离开，陆勋那边没问题吧？”昆柴开口就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嗯，没问题。”

听到似乎带着丝不确定的回复，昆柴上下查阅士兵般扫了宁帆一眼，没有多说便直接进入主题：“接下来算是我私下想找你帮个忙，你可以拒绝。”

“具体是什么忙？”宁帆猜测十有八九会涉及未来会机密。

“其中细节只能你同意参与才能透露。”昆柴的手指悬停在光脑前，指着的文件仿佛是个邪恶魔盒，一旦宁帆打开就再也无法回头。

宁帆思忖下开出了条件：“我可以答应帮这个忙，但作为交换你在能力范围内也得帮我一个忙。”

“可以。”昆柴利索地点开了文件，生怕宁帆反悔般几乎没给反应时间。

瞬间弹出一个陌生雄虫的三维立体投影。

娃娃脸看似刚成年，眼睛下垂躲闪避开镜头方向，嘴唇紧紧抿着。

昆柴给宁帆解释：“全程需要你的精神力特性帮忙掩护他的存在。”

宁帆却是满眼探究，奇怪道：“你之前不是断定我的精神力出了问题？怎么还敢找我帮忙。”

察觉到有道格外奇怪的、仿佛被窥探注视。

昆柴沉默了下：“我私下找过单烨问过，我跟他描述你的眼睛发色几乎不一样。当时可能赶上你操纵精神力，微弱得过分就误会了。我不应该质疑你的能力。”

又来了，那种带着滤镜、轻易就给一个陌生家伙相当信赖的目光，但好似比之前少了些什么。

宁帆看向投影，适时说点东西切换话题：“他是什么个来路，联邦的？”

“嗯，附近星座投奔我们未来会的。”

那就多半是从联邦雄虫院跑出来的，难怪边境军到处搜查。

宁帆探究道：“好不容易出来了又送回去？”

413处于灰色地带，可操作空间远比在联邦境内大得多。

“放心，总会那边会解决。”

昆柴将投影缩小展示：“需要格外注意的是他，名叫唐源，有过一些不太好的经历导致害怕雌虫靠近，得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他。需要什么额外的物资和准备现在列个单给我，对了，你要我帮什么忙？”

“到合适的时机我会说的，需要的东西确实有一样，等会给我。”宁帆顺手翻看起了唐源，这次他需要重点关注对象的详细资料。

A级，检测报告有发展成S的潜力标识，身体的各项指标很多都低于标准。

宁帆一目十行边看资料边问：“你们开给他什么待遇？”

昆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你觉得开给一个从小就被圈养起来养做工具的最好条件是什么？”

宁帆划拉资料的手指顿住，不自觉蜷缩。

他并不喜欢提出反对的声音，或者说是极少会去反驳其他的观点，但宁帆实在忍不住去指出：“最好的条件应当是开最想要的，而不是他最缺的。”

昆柴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反应过来露出堪称慈祥的笑，笑意却不及眼底。

“对，但往往只要能开出后者基本都能接受，”昆柴低头瞥了眼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你去停机坪再去准备东西，单烨那边带着陆勋晚点汇合。”

可等昆柴准备完备赶到停机坪，左等右等该来的都没来，还谁都联络不上，不止单烨和陆勋，连明喉跟小伍也是。

宁帆分外冷静的声音打断他的尝试，示意他看自己的光脑屏幕。

通过监视器视角正对着酒馆门口，身穿制服拿着热武器、整齐划一涌入酒馆的边境军在画面里格外突出。

“出事了，边境军闯进未来会搜查，外围派了不少军雌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