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不了!从家里跑走的那一刻起,她早就没用了!她早就废了!行啊,我说她能在外边弄出什么好成绩来,最后结果给我这个,我早就跟她说了,不在我们眼皮底下待,自己跑出去外面,迟早玩完的!”
谭逸还在忧虑着那根竹条,然而脑中又飘来了其他的想法:
母亲去阳才市的事,她从来没跟姥姥和姥爷说过?
他还想细想,眼前之景却阻拦了他继续深思——
姥姥的眼睛里泛着眼泪。
他眨了眨眼,想再次确认姥姥眼里的那层波光究竟是什么,而下一秒,一滴硕大的、泥泞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掉了出来,流淌在面部的沟壑中。
谭逸不禁愣住了。
姥爷过来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抚上了姥姥的肩膀,谭逸看见姥爷的手指微微用力。
姥姥的眼泪还在哗哗地落,手中的竹条也在唰唰地挥,她哭了,她撒泼似的哭了,声音也跟后院的鸭子一样,十分粗粝。
“赶紧滚!竟然还敢说回来生活!别把霉运带回来了!这里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回来了!哪一天别人见到你们,说都会说死你们!你们谭家是你们谭家,跟我们曲家没关系!别丢我们的脸!”
此时谭逸惊讶地发现,竟然连父亲的眼眶也红了,他此时不再后退了,而是直直面向姥姥姥爷,说:
“……都是我的错,就当我是为了曲秀,她也不希望……”
“她不希望什么?!她还能不希望我们没人送终吗?!这样一个跑出家就没回来过的白眼狼!别再提她了!曲家没有这种废物!你们都给我滚!”
父亲的眼泪也哗哗涌了出来,他说:
“不会的……不是的,秀说过啊,她说过等这个国庆,就回来见你们。之前是因为我不在,她害怕村里人说她,她才……”
姥姥粗暴地将竹条摔在地上,然后嚎啕大哭起来,嘴里还说着什么她回个屁她永远也别回来了。
谭逸看见姥爷一如既往地沉稳,他将哭得近乎脱力的妻子扶起来,然后伸出了那苍老也有力的手,使劲抓了抓父亲的肩膀。
他的嘴唇翕动几下,说:
“你们走吧,不用回来。”
到了很久很久以后,到了谭逸都已经出来工作多年以后,他再次想起这个片段,他才恍恍惚惚的察觉到,曲家那竹条下复杂的亲情。
大舅家、二舅家那些目光平淡、活在竹条下的孩子,在拿到了许许多多的奖状之后,来到了阳才市念书。
姥姥姥爷的房子里搬出几家亲戚,又搬来几家亲戚,然后又搬了出去,最后大家赚了钱又盖了新房,就没人再光顾他们的房子了。
这时,跟头发全白的父亲再次聊上当初那个片段,他才了解道:那些来到阳才市念书的孩子,原来都是姥姥姥爷提议支持的。
他疑惑了,姥姥姥爷不是不想让孩子出去吗?怎么隔了几年,又支持他们出去了呢?
可父亲叹了口气,告诉自己,他们是知道阳才市的资源比村子里好的,他们从来都知道。
谭逸问,那母亲以前跑走时他们也知道吗?
父亲点点头,说,知道。
谭逸不得不再一次审视起“爱”这个字。
这个字写法唯一,念法单一,但表现却太不同了。
至少对于曲家,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