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局促不安的张渡,不怀好意的笑。
张渡偏头看向别处,手若有若无触碰着额头上的创可贴,说:“你能别这样看我么。”
云顺生气了,说:“就这样看你怎么了!张渡,你怎么老这样,你真是在自己难受和大家难受之中选择都不好过!”
张渡淡淡一笑:“没这么严重。”
云顺碰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这上哪儿来的?”
张渡讲不出来,把她的手挪远了。
云顺说:“不是跟你说了,阿姨若是再打你,你就跑出来,不让她打不就好了,哪有人乐意挨打。”
刘永靠在一旁,一副累死了的模样,“我滴个妈呀,你见张渡跑出来过?还不是打完骂完才出来。”
陈忘拆了一包笨笨狗,塞进嘴里,懒洋洋的说:“哥们儿你也是的,要是我我撒腿就跑,绝不挨一下打。”
张渡旁边的云顺在桌上也拿了一包笨笨狗,说:“就是啊,下回就跑,知道不?”
张渡拿走云顺手里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好,记住了。”
陈忘淡淡一笑,张渡是个怎样的人,他明明清楚的很,可就是因为清楚,才知道这人的倔强,他不愿意把不最好的给别人看。
他只埋葬自己,谁都不看一眼。
云顺是个例外,总是笑笑就能把他拉出来。
张渡明面上笑笑,一带而过,背地里经历的,是挖了心窝子的痛。
有些话没法放到明处来说,只在心里知道。
陈忘拉许一则出来倒水,本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这事也不好干涉,还是算了。
这事发生的多了,自然而然就成了平常,大家不再常说,心里却都知道。都拿手机各玩各的,刘永打游戏吵,喊的外头都能听到。
云顺逮着陈忘的作业说:“陈忘,你这暑假作业写的挺有精神面貌啊。”
陈忘坦然一笑,望着作业里的内容,零七八乱的答案和狗爬过的字体,说:“这个哈,练手,……绝门秘籍,就是让人专门,”陈忘上前合住作业,“别看了嘛,我给你找本书看哈。”
云顺淡然挑眉:“嗯,也可以。”
陈忘从书架上找了一本书给云顺,作业的事就彻底翻篇,张渡也找了本书看。
不由得让陈忘想起前些日子。
暑假的日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群里的消息由多变少,再到见面。
已经到了七月末。
王米米家里的葡萄已经熟透,个大味甜,黄豆也被养的很胖,几只小猫也能互相一起玩,很遗憾的是大猫去世了。从春天翠绿的叶子到夏天的葱绿,很平常的将要迎来初秋。
陈忘最近发现奶奶奇怪的很,给人一种想说又不想说的感觉,但到了话说的时候,奶奶总要打叉过去,这个事儿就不说了。
不过陈忘并没有放在心上,只顾着干别的事情。
陈忘整日在家无所事事,打扫打扫家里,收拾收拾房间,闲了就跟刘永他们逛几圈,累了就回来,两个女孩总有自己的事干,在房间就是一天。
日子久了,就闲不住。
大家在陈忘房间待的有些热,中午的天气可不是说风凉话,热的人突突往外冒汗,于是转移了目的地,转移到许一则的房间。空调一开人都舒服了许多,拿了牌玩了几把,又玩了游戏,奶奶做了饭,转瞬就到了下午。
陈忘这几天眼皮一直跳,不出意外是右眼皮。还没心想不对劲的时候,不速之客到了。
不久前还在许一则闲聊,玩游戏,被奶奶一顿催促,往过走就看见出租车上下来一个女生,想着难道又是要晓梅姨家里租房,一边想一边进家门。
陈忘前脚进门,后脚奶奶拿着手机往出走,“阿旺,奶奶有事瞒你,是奶奶的错,往后跟你解释……”
陈忘听的一头雾水,没想明白。
回头一看,那女生拉着行李箱往自家门走。
奶奶上去拍了拍她的背,和蔼的说:“是文静吧,快进来。”
叫文静的姑娘看起来确实文静,皮肤干净清澈的白,头发挽起来扎了个丸子头,乖巧可爱,穿俏皮的碎花裙,米白色的行李箱都像是在点缀。
陈忘懵了,难道要在我家租客?
可是,也没多余房子。
她住哪里?
这个问题不是他操心的,更重要的问题是她是谁。
陈忘呆站在门口不动,静静等着奶奶跟那女生进来。
“阿旺,先把妹妹行李拿到房间去。”奶奶说。
陈忘愣住,逐步分析这个词,妹妹。
我的妹妹?
陈忘刚想说话,发现压根儿插不进去。
“文静,你先往那儿坐着,歇会儿啊,吃饭了没,外婆给你做好吃的。”
陈忘懵了,外婆?
妈妈的孩子?
那我是谁?
文静坐在沙发看着在门口呆站着的陈忘说:“你……叫陈忘?
陈忘回神,说:“嗯。”
文静一点儿也不腼腆,“我叫尤文静。”
陈忘说:“你好你好。”
奶奶喊陈忘,陈忘进了厨房。
奶奶说:“是奶奶对不住你,不知道怎样开口……”
陈忘说:“她……谁?”
奶奶说:“你爸……那次你看到的照片上的女孩儿就是文静。”
那个照片。
熟悉的男人身旁有一个陌生的女人,怀里还有一个女孩子。
陈忘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陈忘说自己知道了,他的眼底没什么情绪,径直走出去,迎面碰上的是那个叫文静的女生。
“陈忘。”
陈忘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女生的眼睛亮亮的,像小鹿似的欢快。看着就天真。
“有事?”陈忘说。
他对陌生人总有一种疏离,因为不熟也不好搭话,只想让自己看起来礼貌些。
文静对上他的眼睛,说:“没事,就是……”文静身子偏了一些,给他让位置,“他们,找你。”
陈忘找到了救星。这种疏离感瞬间落幕,随即是欢快的脚步,“你们来了。”
刘永上去碰他肩:“你家客人?”
陈忘:“嗯。”
刘永倒是个自来熟,“我叫刘永,你叫什么名字?”
尤文静礼貌说:“尤文静,尤其的尤。”
开场白一来,大家联络有了方向,就不再生疏。都打了招呼。
女孩们话题总是聊不完,他们知道了尤文静比他们小个3岁,还在上初中。
称呼从文静变为文静妹。
好像大家都其乐融融,平静的只有陈忘一个。
陈忘烦躁的抓了一下头发,又落到后颈上,突然从背后感知到触摸的温度,别头一看,是许一则的手。
许一则的手修长,白皙。骨骼明显,是很好看的。
陈忘有一瞬间竟想握住它,不想放开。
他想突破呐喊,这算哪门子妹妹。
他爸是陈阔成,他妈是杨莹玉,只有他一个孩子。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认下这个妹妹。
陈忘的眼尾多了一抹红,心里的酸涩也只能让自己抿抿唇,把难受憋回去。
他咽了一下口水,起身对他们说:“我去房间,拿个东西。
他前脚刚迈出,许一则也起身:“我帮你。”
陈忘房间不用开灯也是昏暗的,之前总是把窗帘拉开,也暗的话再开灯,可现在他不想开灯了,任由房间灰暗。
桌子上摆放的物品依旧杂乱,没什么规律,陈忘坐到椅子上,手搭在桌子上。
许一则进来关门,“你还好吗?”
陈忘并不喜欢别人问你还好吗之类的话,这样显得自己很懦弱,什么都承担不了。
“许一则,你说,她应该是我妹妹吗?”陈忘问。
许一则的声音很温柔,莫名的有感染力,让陈忘心甘情愿的被情感所操控。
“你只问你愿不愿意?”
陈忘说:“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做。”
许一则被这句话陷入思绪里,是啊,没人教又怎么能会,没人告诉我又怎么知道做?
许一则说:“总要试试看呢,陈忘,试试看吧。”
试试看。
试一试遵从自己的内心去选择,不依靠别人告诉的,只是自己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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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热的不行,麻雀刚落地就着急飞起来。
陈忘今天醒的格外早,竟然六点就醒了,很难不说奇怪。照着平常,睡到八点才起。要不是奶奶催着,还能睡更晚。
他眼神眯着,凭着肌肉记忆去洗手间,没看清前方站了个人,陈忘要不是听有水声,还真要撞上去。
等他清醒,完全睁开眼。
嘴比脑子快:“你谁?”
对着镜子照的女生转过头,脸上还贴着白色面膜,颇有疑惑性的问:“我?”
陈忘敲了一下脑袋,在内心骂了自己一句,随后淡淡的在脸上挤出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没有没有,早上醒来我就喜欢问别人,不要在意。”
哈哈哈,不要在意。
陈忘淡定的转身,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唰的一下溜到房间去。
他在房间转圈,一边说:“能不能注意一点?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丢不丢人?你让别人觉得自己就是个神经病啊……”
咚咚咚的敲门声。
陈忘打开门。
尤文静问:“有卫生纸吗?”
陈忘觉得脸都是僵的,“有,我给你拿。”
陈忘在柜子里东倒西翻,翻出卫生纸给她。
等她走后,陈忘瘫坐在椅子上。
一坐就到了吃饭时间,三个人一老两小,面前一桌子菜,看起来亲切的紧,好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奶奶眼里的慈祥藏不住,给尤文静加了好几筷子菜,说:“家里不比城里,昨晚住的习惯吗?”
尤文静说:“习惯,都是住人的,没什么不同。”
陈忘吃饭吃的麻溜快,假装许一则发来消息,收拾完碗筷跟奶奶说:“奶奶,我去许一则那了。”
奶奶应了声。
陈忘出去心里还带着气,走着走着也就散了。
晓梅姨人忙,回来拿些东西又走了,偌大的房子只有许一则一个人住。
为了不让他孤单,前些日子叫笨笨的猫就陪着他。
一进门,笨笨利索的往陈忘身上扑,陈忘把它抱起来,揉着它的脑袋,说:“长胖了。”
许一则无奈说:“那是长大。”
陈忘立马纠正:“长大长大,长大了好。”
比先前胖了一倍的笨笨似乎不喜欢被说,爪子扑腾着要从他的身上离开,陈忘只好放它下去,便一眨眼跑一边去了。
陈忘来的勤了就当成了自己家,这个年纪的都是如此,有种“朋友的就是我的”的心态。
就算家里再热,陈忘也不可能再穿白挂背心了,斜着看简直能看光,现在只好换上普通短袖,尽管热得难耐,也只好忍着,在许一则的房间就不同,陈忘把短袖的袖口挽上去,看起来像个无袖的,衣服撩上去,这样便凉快了。
陈忘享受着凉快,转眼看到许一则竟然穿着袜子。
“这么热的天,你穿袜子啊。”
许一则从小冰箱里拿出汽水递给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白色袜子,说:“空调底下不耐冷,有些凉。”
陈忘觉得也是,又瘦又白,身体不好也正常。
想到昨天他说的话,陈忘想一探究竟,他为什么会让自己试试看。
为什么要触碰,为什么要跟来。
陈忘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在说:我想陪着你,不想你一个人。
昨天他们走后,到了晚上,就出现了问题。
家里常住的房间只有两个。奶奶一个,陈忘一个。
尤文静住哪成了问题。
奶奶说:“把你对面的那个小房间收拾出来给妹妹住。”
那个小房间是陈忘很小的时候的房间,上面的墙壁上还贴有奥特曼的贴纸。
陈忘扶额:“里面有……”
奶奶说:“总不能住你房间。”
陈忘:“我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