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他们念叨的怀羲正在塞外寻找一种木材。前些时日她与江南春信书信往来中提及一种西域奇树,其质硬如金刚,经雷电劈过之后截面会出现似梵经纹路,焦而不烂,黑且锋利。她认为此木可锻造出一把短刀,正好可以给月澈防身用,故而孤身一人去往塞外寻木。
出发前她与意琦行讨价还价,一月为限,无论能否找到都要回到碧波天。
至于为什么留下意琦行当孤寡老人,而不是二人一起...怀羲想顺路回一趟琅琊台,可此前琅琊神秀和他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互不相让。一个是她的亲哥哥,一个是与她携手之人,帮着谁都会伤另一个人的心,那还不如一个人回去的好,独留大剑宿孤身守家门。
【神王梦】
【第一梦】
“你就是她看中的人吗?”
怀羲本在树下小憩,听到此话,猛然从梦中惊醒,是谁?!
可周围空旷,不见人烟,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你的脸色不太好。”琅琊神秀收到传信特地在王庭外等她,但没想到怀羲看起来十分疲倦,整个人有些精神恍惚。
“可能是风沙太大,走了这些时日太累了。”
琅琊神秀不置可否,让她这几日多多休息,等养好精神再走不迟。
但休息了几日,怀羲总做着同一个梦,气色反而越来越差。
梦里的她,被锁在一处满是金色的地方。有一个身着兜帽披风的人将利刃对准她,欲对她下手。就在那支利刃要穿透她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白衣身影挥剑斩来,抱着她落入深渊...
不过深渊之中并不黑暗也不寒冷,反而明亮且温暖。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她,而手的主人好像在和她说话,但她却什么都听不清,只能在她的呢喃中又陷入了更深的睡梦。
一层又一层的梦境,让人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当怀羲醒来时,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疲惫,像当年伤了神魂一般,整日浑浑噩噩。
琅琊神秀见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难掩心中焦急,“我这就写信给医圣前辈,你撑着些。”
“没用的,我感觉是被什么控制了...”怀羲虚弱的靠在他怀中,气若游丝,“哥,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朝我下手,你们定要当心。”
她又开始入梦了。
站在高台上的人逆光而立,看不真切。长长的袍子铺在长阶之上,五彩晶线泛着低调又华丽的光泽,绣着她从未见过的图腾,像是猛禽又像是飞鸟。
“想要活命吗?”是那个曾经出现过的声音。
“不说话,那就是不想活了。”
那人拿眼角睨着她,如盯上猎物的鹰,令人倍感压迫。
正当她以为对方要出手之时,不知何故又骤然消失,只剩她徘徊在黑暗中。
“你说你有办法救王姬?”琅琊神秀打量着大殿中的僧人。
传给医圣的书信还未送出,这个僧人此刻出现在王庭外信誓旦旦说能救王姬一命,其中必然有诡。可医圣脚程再快也需要一些时日才能赶来,怀羲的状况却是不容耽搁,他实在有些举棋不定。
“王姬被有心之人控制,非受伤非中毒,就算医圣前来也未必有办法。”诸法诸天神色平静的接受着琅琊神秀的审视。
“本王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足矣。”
【第二梦】
这个叫诸法诸天的游僧以柳叶沾取清水点于怀羲眉心,只消片刻,她便出现了苏醒之兆。
“王姬若想彻底摆脱梦境的控制,服下此药即可。”
他将一颗黢黑的丹药放在怀羲面前。
“那你知道,我是受什么控制才会深陷梦中吗?”怀羲并没有接过那颗药,反而看着眼前的诸法诸天。
“王姬心中早有答案。你长久受制于它,却又摆脱不得。”
“只凭这颗药就能让它消失了吗?”她说的尖锐,毕竟从未听说心病有药可医。
诸法诸天略一浅笑,“当然不能。这颗药只能助王姬从此长夜安眠。”
怀羲接过丹药一闻便知里头有何药材,的确只是普通的药丸。
“王姬医术过人,必然知晓其中用了何物,贫僧没有必要班门弄斧。此丸相较于寻常的安神药,只是多加了一味娑罗果。”
“你从哪里得来的娑罗果?据我所知,此物早已绝迹。”
“这枚药所用的娑罗果乃佛子舍身化作的娑罗树所结。一树结一果,一果蕴三千,此果历经机缘巧合落入谛佛天,最后辗转至贫僧手中。”
“如此珍贵的佛门至宝,为何要给我?”
“再珍贵的宝物,唯有用在该用之人的身上才能展现出它的宝贵。”诸法诸天抬起一直低垂的眸,“王姬命数承担着天之重任,又岂是一枚娑罗果可比。”
怀羲犹豫再三还是接过这了枚药,“那便多谢你的好意。”
“王姬,敌人不一定只在眼前,暗处之敌,最为致命。”
他意有所指,却并不言明。
是夜,怀羲的梦更清晰了。
她被束缚着,眼前一片漆黑,只能感应到有人正在靠近她。
“很美的脸,”微凉且粗糙的手套划过脸颊,引起阵阵战栗,“美人芙蓉面,九转玲珑心。看得本座都有些怜香惜玉,心生不忍了。”
怀羲厌恶他的触碰,想要睁开眼,却睁不开;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得。
口中虽说着不忍,但手中动作却毫不留情。他强行捏开她的嘴塞入一枚东西,那冰凉的物什入口瞬间就被体温融化,散入了躯体。
“你是这世间最好的温床,它一定会好好长大的。”
待人离去后,怀羲手中才逐渐恢复力气,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他到底给自己吃了什么东西?!
【第三梦】
怀羲思虑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吃下诸法诸天的药丸。
敌人身在暗处,她只能引蛇出洞。
不过在服药之后,那个奇怪的黑影再没出现,自己也的确如那游僧所说再未深陷梦中,一切看似都恢复了正常。琅琊神秀见她脸色逐渐好转,这才放下心。
“哥,我该回去了。”她靠在琅琊神秀的肩头,一如幼时相处。
琅琊神秀绷着个脸,满是不悦,“回去做什么,意琦行有什么好的。”
“...明明是哥哥你有偏见。”
谁能和抢走自己妹妹的人和平共处?!
见她还是执意要走,琅琊神秀叹了口气,自退一步,“如今护境大阵已毁,琅琊台也与各处通商往来。你若真喜欢他,下次与他一起回来吧。”
怀羲望着琅琊神秀发间银丝,难过的握住他的手,“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但是意琦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俩一见面就相看两相厌。”
“从前不喜欢意琦行,是觉得此人心高气傲,需要你诸多迁就,实非良配。如今不喜欢他,是因他牵扯武林过深,不能许你一个安稳的未来。在哥哥看来,没什么比你的平安喜乐更重要。”
“哥哥在乎的不是那些流言蜚语吗?我以为你更介意那些。”
“...我更介意明明是他扣着人不放,凭什么说是我妹妹追在他屁股后面!”拳头捏的咯作响。
...好奇怪的点。
月澈这日收到了一个包裹。
“阿澈,这是什么?”见她盯着包裹,脸都皱成一团,绮罗生凑了过来,“不打开看看吗?”
“我总觉得这里有诈,会不会是整人的东西?”
略一沉思,他抽出刀护在她身前,“你退后一些,我将它挑开。”
平平无奇的盒子并没有什么机关,但当盖子被挑开的瞬间,绮罗生心脏骤停。
月澈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袖子。
“这是...”
“嗯...”
一具魔佛波旬的木雕。
【第四梦】
“所以你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吗?”
绮罗生见月澈以神力感应一番却什么都没发现,拿到手边细细查看。
“早上上完课之后孩子们发现的,当时我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
最光阴带着小蜜桃刚踏进学堂就看到两个人凑在一起,面色凝重的盯着一件东西,“这是怎么了?”
待走近后,看到绮罗生手中之物不由得挑了挑眉,“魔佛波旬?不是早就被祸棺炼化了吗?”
“就是这样才奇怪啊。”月澈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波旬之难早已过去,为什么要现在送来此物?而且为什么是给我的?”
“或许是你比较好寻?”绮罗生打趣她。
“你是说我这个软柿子比较好捏吗?”
“当然不是啦。”
“对了,怀羲还没回来吗?我还想问她再拿些伤药,上次配的药特别好用。”最光阴想起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见怀羲,心中有些奇怪。
“你少出去惹事。”月澈起手算了算日子,“不过你这么一说,她已经去了一个半月还未回来啊。”
“难怪意琦行前两日说自己要出门。”绮罗生也回想起来,“我们原本约好今日去一趟叫唤渊薮,他临时说要改日,想来是去寻怀羲了。
月澈还想张口说什么,突然之间眉间神纹如遭痛击,只觉眼前天旋地转,扶着桌子倒了下去。
“阿澈!”最光阴连忙上前扶住她。
她喘着气,眼前只余一片漆黑,抓着最光阴的衣襟晕了过去。
怀羲...出事了...
月澈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怀羲的梦境中。
这里充斥着压抑与黑暗,像是要将人埋没于此。
突然一扇门被打开,那人站在门口,眼神锐利如鹰隼...还隐约透着她看不懂的厌恶...与志在必得。
“你是谁?”她想要追上前询问,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你到底是谁?!怀羲呢!”
脚下升起许多黑色藤蔓顺着她的身体蔓延而上,压迫导致的窒息感不断涌现,像是要吞噬她。
而当藤蔓彻底淹没她时,那个人说道:
...我回来了...
“啊!”月澈从梦中惊醒,眼中紫色幽光明明灭灭,长发在白金与银色之间不断变化,越来越长,甚至铺满了床榻,气息也极为紊乱,整个人止不住的战栗。
最光阴守着她正在小憩,见她猛地惊醒,神色慌乱,扶着她的肩想让她冷静下来。
“没事了...”
忽然,月澈感觉自己体内神力如潮水一般汹涌澎湃,纵然极力压制,仍是引发了的空间扭曲。只见周围空气如镜子一般出现裂痕,碎片中浮现出世人的梦境,光怪陆离。
脑海中数不清的陌生画面交织,明明不是她的记忆,月澈却随着梦中人感受着他们的悲欢离合。一身之躯无法承受世间悲欢,她痛苦到发不出声音,只能蜷缩成一团捂着脑袋想要把那些画面甩掉。
绮罗生听到隔壁的动响,带着小蜜桃匆忙而来。
“阿澈,这些都不是你的记忆,不要想,不要看,我们都在这里。”
压抑的哭声从被子下断断续续传来,但他们却无能为力。
“汪汪汪!”小蜜桃本能感受到一股威胁,冲着房内空气大叫起来。
“小蜜桃!”最光阴想让它安静一些,没想到那些裂痕竟然随着小蜜桃的叫声逐渐淡去,被子下的月澈也不再哭泣与颤抖。
绮罗生感受到她逐渐松缓下来,转过头让小蜜桃再叫几声。
那些幻境碎片果然因为它的叫声消失了。
“小...小蜜桃...”细细的声音尝试着呼唤它。
最光阴让开一些位置,让小蜜桃跳上床窝在她身边。
月澈瑟缩着伸出手,雪白的大狗马上凑过去舔了她两下:我会保护你的!
【第五梦】
虽然是初秋,但是月澈冷的裹上好几层被子,把自己包成一个球缩在角落。绮罗生给她倒了热水送到嘴边也不喝,像是惊魂未定的小动物,拽着最光阴的手如捏着救命稻草一般,整个人时不时还会因害怕而颤抖。
“你究竟梦到了什么?”最光阴心知她身为梦境之神,尤其是如今神力觉醒,应当是不会再有梦。一旦发梦,必然是预言警世之梦。而且看她的状态,应当是梦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
“要...要变天了。”
二人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