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凰将她挪到床上,随后抱着酒坛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三杯】
待明凰离开之后,最光阴等人才从月澈布下的结界中现身,众人却是相顾无言。
“难怪赤凰主与怀羲有些神似,还有这层关系在其中。”
“十二,眼睛不好,可以让怀羲给你看看。”
“所以你不觉得她们二人相似吗?”绮罗生打趣起了意琦行,“原来剑宿亦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拟态而已。”
“你们不担心吗?”最光阴脑中回荡着明凰方才说的话,“所有的得到,都需要付出代价,哪怕二者不对等。”
“你还在介意擅自调动阿澈的时间差点害了她那件事。”绮罗生明白最光阴的顾虑。谁都不曾想到,自己种下的因却是她来承担后果,且这份后果太过沉痛,险些就会失去她。
“我们现在所做的事就是正确的吗?会不会因为现在的举动导致未来发生变化,走向了我们不愿意接受的结局。”
“但现在不去做,只会徒留懊悔。”意琦行不由得握紧点雪,似是下定决心,“如果怀羲是未来的光明神主,那么月澈呢?执掌虚空幻境的神明,又岂会只是泛泛之辈。她的未来,不必我多说。你能轻易放手吗?”
恐怕谁做不到。
“你何必当真喝的烂醉呢?”绮罗生帮忙按着她的太阳穴,“现在好了。醒酒汤都喝了两碗,还是头疼。”
“疼疼疼!”月澈感觉自己仍是云里雾里飘飘忽忽的,心中感慨这酒的后劲也太大了些,“赤凰主多精明啊。我要是装醉,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昨晚还说我们管的太多,”最光阴放了个小冰袋在她额头上,“要是不管,你现在疼死算了。”
“事出有因,你凶我干嘛。”月澈不解,“绮罗生,他吃错药了吗?”
关心则乱而已。
“诶,对了。极乐山...不是无相楼的地界吗?”月澈也没在意最光阴的异常,晃着腿坐在摇椅上一边享受绮罗生的照顾一边回忆道,“无相楼这两年行事雷厉风行,还挺遭人记恨的吧。”
“难得你还关心江湖中的事。”绮罗生以为她一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已经很久不曾关注武林诸事了。
“无相楼拿钱办事,只要出得起价格,什么活都接。我被他们找上门过。”
“什么时候的事?”最光阴皱着眉头,“我们怎么不知道?”
二人对视一眼,他们一直有意隐藏月澈的行踪,就是不希望有人找上门来打扰她。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知道我偶尔会出摊算卦,以五万金求我解卦。但我担心惹上是非,拒绝了他们。”
“干得好。”最光阴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鼓励,“来路不明的钱要不得。”
“我是喜欢钱,又不是钻进钱眼子里了。”月澈无情拍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还好我出摊时都有易容,他们找不到我。不然以无相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接不接都是个麻烦。”
“无相楼...原本他们自诩中立,如今做事突然激进又狠戾,不知是何缘故。”
“你们与他们交手过吗?听说幽冥十八骑功夫了得,未有败绩。”
绮罗生用手揉着她的脸,看着月澈不断挣扎,突然明白了明凰逗弄她的乐趣,“你对我们好像不是很了解啊。”
“了解了解,你们最厉害了!”她就不该嘴贱问这个不该问的问题。
“所以你要去极乐山吗?”
没想到月澈却摇了摇头,“赤凰主说的话不会有错,怀羲此时应当性命无忧,交给意琦行就好。眼下要紧的还有一件事,就是霁无瑕的残魂。”
明凰说到做到,答应了月澈就一定会帮她。起初殊十二还担心霁无瑕会扛不住神火凝魂之痛,但凭借她自身的非凡定力,原本晦暗的灵体在火焰中逐渐变得清晰,见此情形,他终于能安心回到碎云天河随剑之初继续学习极心禅剑。
【第四杯】
怀羲的眼睛上蒙着一层鲛纱,虽视物不清又封闭了五感,但习武之人的敏锐告诉她,那个人又来了。
明明说过不要再来,为什么这么执着呢?坐在巨石上的女子无奈的解开封闭之术。
“姐姐今日不赶我走了吗?”幽夜景看着她的背影,那是他思念多年,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及的人。
“次次都说,你听不厌,我都说倦了。”
“也只有这里能得一时半会的清净。”幽夜景发现角落里有一方陌生的帕子,面色骤冷,“有人来过?”
“是啊。你的同伴不喜欢你时常来此,说尽了你的坏话,想让我赶你走。”
该死的幽夜羽!
“那么,姐姐认为我是她口中这样的人吗?”
“表象,是做给外人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需要用心去感受。”
“那在姐姐心中...我是什么样的人...”幽夜景有些紧张,语气中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怀羲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却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似是不想听到她的回答。
“明日我要外出执行任务。待这次归来,姐姐能再唱一次那首歌谣吗?塞外的小调,很好听。”
“不能脱离此地吗?”她知道幽夜景时常带伤而来,想必他的任务都极为凶险。
“我们都是孤儿,离开无相楼也是无处可去。”幽夜景苦笑,“何况我们自小服毒,若无解药,离开无相楼也是一个死。”
怀羲曾想过解开他身上的毒,却发现他们身上不止一种毒素。毒素之间互相制衡,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可一旦打破平衡,身体会立刻被毒素侵蚀,尸骨无存,故而想要研制解药也非易事。
“那这次的任务,会很艰难吗?”
幽夜景握住手中的刀。他这一生都在模仿一个人,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这次的任务,他不允许失败。
“姐姐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好。”
明凰帮月澈为霁无瑕重塑灵体的条件就是月澈要随她闭关修炼。
“有进步,可以撑半柱香的时间了。”明凰收回手中火焰,“但还远远不够。”
“我明白。”她还是太弱小。
见月澈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大汗淋漓仍没有退却的意思,明凰满意的点点头。
“连施法者自己都无法分辨真假的幻境,才是你的目标。”她对上月澈的双眼,“制造幻境却不会沉沦其中,明白自己正清醒的沦陷而不愿离开,真亦假时假亦真,这才是最强的幻境。”
如同她灌醉自己去套明凰的话一样,唯有自己相信,才能让别人相信。但她还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否则她这个施法者也会一同迷失在幻境之中。
“天命非儿戏。上古时期,每个神族都是从血战中杀出来的强者,而神主更是强者中的强者。寐主生性执拗,可也是因为这份执拗,导致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强大意念,使他的幻境无坚不摧。你如今只能困住我半柱香时间,换做寐主,可能一盏茶的时间都不需要,他就能识破真伪,杀了你。”
“我真的可以与寐主匹敌吗?我们之间的差距...天上下地,云泥之别。”
“蚍蜉可撼树,滴水可穿石。你又如何知道自己做不到?”
寐主为了活下去,一定会想办法杀了月澈来延续自身的命格与时间,所以她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还有她那个“不孝女”。
真让人伤脑筋。
“你已经有阵子没回家了,明日回去好好休息。而且你的月刃尚未成型,不宜过分冒进。”
“月刃我已经炼出雏形,”她的掌边出现了一道光刃,“但还是...”
“我说了,不必冒进。”明凰打断她的话。
“那霁姐姐的躯体呢?”月澈转而问道,“她何时才能有宿体?”
明凰起手掐算了一下日子,“她需要历经元生之水、新生之火两重淬炼才能生出属于她自己的宿体,还需等候一段时日。”
“元生之水?新生之火?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怕什么,契机到了,自然就会出现了。”明凰见她神色焦虑,拍了拍她的脸,“小朋友不要担心这么多,现在回去睡觉,知道了吗?”
月澈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第五杯】
月澈回到家时只见到了绮罗生。
“绮罗生...我饿了...”她有点委屈的摸了摸肚子,“我想喝红枣汤。”
可还没等喝上汤,她就躺在摇椅里睡着了。
见她睡得正好,绮罗生只好将汤碗放在桌上,转而去寻毯子给她盖上。就在他带着毯子折返时,月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别喝了,先睡吧。”
她摇着头坐了起来。
不知道这辈子还能再吃上几回红枣汤,她想要记住这个味道。
“如果有心事,为什么不和我们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捧着碗,喝得很慢,好像努力在分辨里面的味道。
“绮罗生,这段日子我时常在想,如果那日我没有下山,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她看着汤水中的倒影,说出了自己的遐想,“如果那日,我下令让女宿他们去把张宿捡回来,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绮罗生握紧她的手,坚定的告诉她:“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而既定的事情是不可更改的。”
“可是...”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入红枣汤中,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勇敢,为什么我就不能是个普通人呢。”
似乎明白了什么,绮罗生握紧的拳松了又紧,说不出一句话。
“我死了两次,每一次都好疼啊...可是我一想到要和你们分开,我连疼和死都不怕了。”
“我好羡慕廉庄...我不想当月神,也不要当什么神主...我...我就想好好活下去而已...”
但这是她的天命,生而为神,肩负重担,避无可避。
“没有办法改变吗?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月澈放下碗,捂着脸轻轻啜泣。
“赤凰主说...人世无法承受神主的力量,所以我不能留在这里...”
她尚且不知道,终有一日她不仅要离开他们,还会彻底遗忘他们。
最光阴立在房外,原本雀跃的心一点点冷去,握着狗尾的指节泛出了白色。
天意何其残忍...
月澈满腹心事,打了个瞌睡就再也无法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看到窗外微微透出晨光后,心血来潮想出去透透气,结果一打开房门就看到最光阴坐在廊下。
他的头发上带着湿意,这家伙不会一晚上都坐在这里吧...
“你...”
“阿澈,能陪我去看日出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坐在屋顶上看着一道道绚丽的晨光染红了天际。正当二人静静享受着这份天地瑰丽时,最光阴忽然开口,“阿澈,我把你的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好不好?时计停止,你就不用离开了。”
月澈愕然。
“傻狗...”
哪怕让她停留在此刻,可万物时间不止,又有何用。
他握着她的手,握的很紧,“我们现在就回时间城,再也不出来了。”
月澈哭笑不得,笑着笑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落下。
“你以为时间城是什么世外之地,进去了就不需要面对人间风雨了吗?恐怕我的脚还没踏进去,城主就要把我赶出来了。”
最光阴见不得她伤心,仔细为她擦去了眼泪。感受着指尖温热转瞬即凉,不由得心中哀戚,“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处。”
“我本就不属于人世的...”她悄声呢喃着,“最光阴,要是你身上还有逆时计就好了。把这些全都忘了,就不会难过了。”
这些痛苦,她一个人背负就好。
“呆子。”最光阴看着郁郁寡欢的月澈,分别不过短短几日,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下巴也尖了许多,“若是有朝一日我再想起来,难道不是更追悔莫及?”
“我才不呆。”
“我也不傻。”
“嗯,你是好狗狗。”
“你这只母的少嚣张。”
“我哪里嚣张了!”
“不许还嘴,你现在还是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