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他人,“与其说她是月神,倒不如说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全身心崇拜着月神所象征的地位与力量,所以才会被司胤蛊惑,强行创造了我。我的出生...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没有人爱我,也没有人因为我的出生而感到由衷的喜悦。甚至到现在我才知道...这场阴谋之外,还有更强大的推手...他们都在为了自己的野心逼迫我...那我算什么呢?”
最光阴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中,像是要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很爱她。
“她对我更像是一件供奉在神龛上的宝物,我甚至都不记得...她有没有抱过我。后来她因力量衰竭去世,我觉得我应该是伤心的,可是却一点眼泪都无法落下。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好像坏掉了。”
“月神殿的日子...真的好孤独。司胤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我,他们与我多说一句话都会受到惩处,哪怕是一同长大的几位星宿使。”她似是唏嘘般叹气,“我知道他们都是孤儿,对我有过真心,也曾以为我会成为他们的主人。可是我好没用...只能什么都装作不知道。我没有能力反抗他...甚至他们死的时候,我连难过的权利都没有...”
“不是的,你很聪明,只是当时你还太弱小了。”他抱着她,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如果是现在,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
“我当然很聪明。我记得...你说过...要是我睡着了,就一定要来找你。我很聪明的...变成廉庄之后,就遇到你了...”
“廉庄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了...有爷爷,有你、绮罗生、小蜜桃还有随遇他们,好像一切都在变好。我想,就算最后你不来也不要紧,我们的世界本就不一样,各自安好就好。反正这辈子我什么都留不住...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独自活着了...”
“但这不是你背弃我们的理由。”最光阴看着她眼神逐渐涣散,心知是药劲上来了,于是捂住她的双眼,如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低沉的说道:“我们都在这里,不可以抛下我们。”
“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似一叶舟轻。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愿清夜无尘...”
她逐渐坠入黑暗,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寻一个心安。
【第四回】
绮罗生坐在房门前,脚边是几个空了酒壶,看起来有些颓丧。
“喝酒怎么不喊我。”最光阴待月澈睡着后走了出来,跟着坐在他身边,拿起一壶未喝完的酒闷了一大口。
“酒入愁肠,全是苦涩,又有什么好喝的。”
“我曾经很羡慕阿澈。”怀羲在隔壁将月澈的独白听的分明,走到她房前拾起还未开封的酒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口滑落,一股热辣之感翻涌而上却压不住透骨寒意,“她有那么大的勇气扛起这份重担,好像什么都不怕。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无畏不是无所畏惧,是因为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哪怕生如蝼蚁,也要努力存活才会有未来可言。为了活下去,她习惯伪装,把所有痛苦全都隐藏起来,以为看不到就不会悲伤。所谓的放下,也只是用理智权衡下的权宜之计罢了。”
她拉着意琦行一起坐在绮罗生旁边又喝了一口,意琦行本想阻止,但是她摇了摇头,“阿澈曾经说过,先天神族是被诅咒的血脉。看似高贵,实则可怜;就像是被上天选中的工具,得到了许多,但失去的更多。我们被供奉于神坛之上,被赐予强大的力量,却不被允许有任何私心与欲望;被要求懂情,却不允许我们动情。神必须垂爱世人,却不容偏爱某一人。一念起,万罪生。”
绮罗生闷头喝尽了手中那壶,将酒壶丢在地上。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如玉瓷碎裂。
“高贵如她,只能像路边蔓草那般凭借自己的坚韧与隐忍而活。心中向往光明,渴望爱与被爱,却永远被留在了灰暗的世界里。你说,她这个月神当的有意思吗?”
话音甫落,最光阴向怀羲伸出手,“我要最好的安神药。”
“最光阴,别胡来。”意琦行皱着眉阻止他,“你把她困在这里又有何用。”
怀羲不小心踢到了绮罗生方才丢下的酒壶,只见浑圆的长壶一骨碌滚到了不远处的小荷塘边。
“绮罗生,小蜜桃呢?”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怎么不见它?”
“小蜜桃一般在前厅睡觉,它觉得那里最凉快。”
怀羲像是想起了什么,提起裙摆朝着前厅疾步走去,果然看到了雪白的大狗正趴在地上睡觉。
正常中透露出一丝微妙的怪异。
“怎么了?是觉得有何不妥吗?”
“阿澈体凉,小蜜桃怕热,但凡她在家,小蜜桃必然粘在五步之内。可是我进门到现在它却一直睡在前厅,这几日一直是这样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最光阴三步并作两步,摇醒了小蜜桃,几人一起跟在它身后再次回到了月澈房中。
小蜜桃:她的气味好淡,是因为生病吗?
“看来我们已经在她制造的幻境中了。”
“什么?!”
“恐怕我们从过去回来时,就已经踏入了她准备好的幻境。眼前的阿澈也并非本体,或许是她幻化出来的假象。要不是小蜜桃的状态不对,今日我也不能识破她的幻境之局。”
“我倒觉得她是被世界之树所困,那棵破树反过来利用她的幻境让我们以为这就是她。”最光阴见小蜜桃嗅她的气息时碰到了被子,坐到床边重新给她掖好,“她不会对我们避而不见,反倒是世界之树老奸巨猾,更像是它在背后搞鬼。阿澈自己可能也意识到了什么,本体与幻象的意识来回纠缠,所以才说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人在吵架。”
世界之树...幻象...
“我倒是有个主意,但...”
“但是什么?”最光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停顿,只见怀羲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可以称得上是奸诈的表情。
“你们要受些罪,不给这个家伙一点教训,她是真的不长记性。”
最光阴与绮罗生对视一眼。虽然舍不得她吃苦,可是更希望她这颗脑子里装点该装的东西,知道什么叫害怕。
意琦行看着躺在床上一无所知的月澈,有点可怜起了她:这次是真的惹怒了他们几个,看来不是单单吃点苦头这么简单了。
“绮罗生,你也不反对吗?”意琦行趁着怀羲去取回后羿之弓,与他一同坐在房外檐下喝酒。
“我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们好。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只好伤害自己,但我不能接受。她甚至连一丝一毫的退路都不曾准备,你看她多狠心。”
“你似乎变了很多。”
绮罗生捡起尚未喝完的两壶酒,将其中一壶塞到意琦行的手中,“花落生根,她不能让我觉得自己有了家,却像是做了一场梦。”
人感受过温暖,就会有欲望,而欲望像遒劲的树根,在心中越扎越深,拔不去、毁不掉。
“你们回来啦!来吃饭啊!”月澈端着刚炖好的排骨放在桌上,琉璃般的双眼比星辰还要明亮,“今天的排骨我炖的特别好,小蜜桃已经吃了好几碗了。”
最光阴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小蜜桃则抱着筒骨垂涎着桌上那锅排骨,舔着嘴的模样好像还在回味方才的美味。
三人一狗,四菜一汤,正好。
屋外朔风起,万千灯火中,总有一盏为他而明。
“好吃吗?”大厨捧着脸晃着脚,像一只小狗般期待着他们的夸奖。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她。
“我让东村的阿婶明日给我留两只鸡,明天我们吃炖鸡和烧鸡怎么样?”
今日还没过完,她已经掰着手盘算明日做什么,给他们准备什么好吃的,或者是准备出门游玩,踏春赏秋、避暑滑雪。
好像日日是好日,皆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这些曾是他可望不可及的梦想。
如今握在手中,自然不想再失去。
【第五回】
房内白瓷香炉中点着一柱香,清凉的药香气弥漫在屋中,本该安睡的人睁开了双眼。
忽然一支冷箭射来,熄灭了房中仅剩的烛火。
“子丑之交,断肠天涯。”
还挺文艺...月澈略微有些无语,活动一下筋骨后打算独自赴约。
怀羲的药着实厉害,为纾解药性花了不少时间,但既然是她的幻境,自然是困不住她。
见她身披着黑色斗篷于夜色中离去,怀羲紧随其后。
字条是诸法诸天亲笔所写没错,怀羲故意放出风声引诱他按捺不住发来战贴,让意琦行与最光阴、绮罗生先去往天涯路。
等到月澈应约而来时,三人正合力围困诸法诸天。
她藏身于暗处,见诸法诸天出手迅极而猛烈,似乎不欲与他们久斗,但刀光剑影之中,谁都没能占得上风。
冷月、冷风;冷刀、冷剑。
月澈悄悄汇聚力量篡改了寐主布下的阵法。
想都不用多想,素还真不在,能识破她的人只有可能是怀羲。不过她也不怕,一计不成还有下一计,只是会多费些心神罢了。
诸法诸天武力并不高,其可怕之处在于精湛咒术与阵法所制造出来的幻境。而明凰曾说过,欲骗人,先骗己,这就是幻术的最高境界。
“晚晴风歇。一夜春威折。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胜绝。愁亦绝。此情谁共说。”
远处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歌声,清脆婉转,不似人声。
“哪来的靡靡之音。”
最光阴横眉一凛,正欲转刀再战,只见诸法诸天神色有瞬间恍惚。只此一瞬,就被意琦行一剑破阵。
一只凤尾云雀从天际而来,停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上。
“小云雀?”
鸟儿听到有人唤它,灵巧的扭过身冲着诸法诸天歪头。
“不...不可能!小云雀已经死了!”他不可置信的冲着小云雀出手。
谁知鸟儿立刻展翅高飞,如夜空中一颗白色的流星划过。
“惟有两行低雁,知人倚、画楼月。”
它唱着歌飞向断崖的另一侧回到主人身边,立在少女的膝头,啄食着她手中谷粒。
昏暗夜色中,她独自熠熠生辉,有着与月澈相似的面容却更为姝丽。
月澈是清傲的雪中月,眼前之人则是雅致的花间月。
乍一看皆为月,再一眼便知不同。
“小舒…”
月舒置若罔闻,反倒是凤尾云雀受惊,腾空而起,冲着诸法诸天似警告般啼鸣。
“小云雀,为什么哥哥还不回来?他说了要给我带礼物的。”
凤尾云雀似是不想惊扰她,旋即回到了她的肩头。
“算了,一个两个都不来找我,我们自己出去玩。去哪里好?疏离山吗?”
她起身离开的身影像是触动了诸法诸天的记忆,猛的追了上去。
“不许走!”
谁知凤尾云雀为了护主,挡在诸法诸天身前再次警告。
“时间城有什么好的!为什么都要爱上时间城的人!”
在场之人纷纷一惊,难道初代月神也与时间城有关联吗?
只可惜月舒已经走远,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时间城...”诸法诸天将自己所有的仇恨加诸在最光阴身上,“你们都该死!”
瞬间地动山摇,云海翻涌成一股漩涡,似是天降之怒。
月澈没想到自己放出月舒残存的神息会激怒诸法诸天,正当她想出手时,三人已经落入了他的阵法中。
“当年,我也曾这样问她,到底是跟他走还是留下来。如今这个问题,轮到你了。”诸法诸天像是陷入了自身迷障,执拗的想要一个答案,“你是要他的命,还是你自己的命?”
天地无声,万籁俱寂,似是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就只看到这些吗?”月澈出现在他眼前,冷静的注视着诸法诸天,“你看不到自己造成的众生苦难,只看到她们为了平息这份苦难而选择与你为敌。你的眼里只有个人恩怨情仇,那神主的身份与责任于你而言算是什么?”
“真是冠冕堂皇的说辞。”他走到最光阴身后,控制了他的身体,让他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世人如何,与我何关?天下负我,我就要这天下不安!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今日你与他,只能活一个。”
阴仄的眼神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