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她在极力克制自己想要炸开锅的冲动。
“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抱歉,我没想到事情会严重至此。是我的过失。”
“那你指望我?!”月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现在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你来指望我!”
“月主神通广大,我相信你。”
“少来这套。你们不是嫌弃我弱小吗?那我操什么心。答应天道的事我都做到了,他要是想出尔反尔,我就捅死自己,或者你们换个神主拉倒。”
君沧澜不赞同的皱起眉,“这话你听谁说的?”
“不就是这帮自诩先天神族的老东西嫌弃我没本事,嫌弃怀羲怀了个人族的孩子吗?这种话我可听得太多了。”月澈起初听到这种话还会生气,想要去找他们理论,可怀羲拦下了她。
因为他们说的没错。
先天神族个个得天独厚,力量非凡,她们只是占据了出身优势却没有强大到能让众神臣服,就比如她至今还未得到神王冠冕之事一直为人所诟病。
“老东西们活得循规蹈矩,自然不接受小辈的出格之事。你的君权乃天命所授,他们不得不服,以后不要说这种气话了。”
“少给我扣高帽。你现在到底想怎样?”
“敌暗我明。不瞒你说,已经有一部分地煞逃出了封印。为今之计,其一,找出那些地煞;其二,重铸擎海柱;其三,加固七杀天门阵。”
“你可以停下了,我要回云川琼庭。”
月澈直接拒绝,拔腿就要跑,却被君沧澜毫不客气的揪住后衣领,差点岔气。
“你怎么连我的计划都不听完?”
“你能有什么好计划?!每个字都感觉在坑害我!”
君沧澜战术性的咳嗽两声,“你听我说完再走也不迟。”
可是等月澈听完他的计划,一双漂亮的琉璃眼狠狠眯起,用威胁的眼神打量起了他。
“君沧澜,你脑子没坏吧。”
“很正常。”
“那你怎么会想到这种馊主意?!”她提高了声线,一脚踩在凳子上用月刃指着他,“这主意简直烂透了!”
君沧澜用手指推开月刃,偷偷挪了挪凳子,远离她一些才敢继续开口,“可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了。与其我们辛苦搜寻,不如引他们前来,到时候可以直接一网打尽。何况...你我本就有婚约在身。”
“那个婚约只是臭老头子的一厢情愿,算不得数。”月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想等云暮遥来抢亲直说,你那算盘珠子都要崩我脸上了。”
“她不会来的。”君沧澜确实萌生过这样的念头;但转而一想,她那样的性格,想必从未将他放在心上也说不定,又怎么会来抢亲。
月澈见他神色落寞,自己也已经将他臭骂一顿,撒了气,此时开始冷静思考起了“馊主意”的可行性。
擎海柱乃女娲补天时落入海底的一块巨石,为封印那落迦狱,与镇海天印形成七杀天门阵的两处阵眼。镇海天印由实力强大的海族镇守,唯有海皇大婚或出现涉及海域存亡之事时方可取出。且婚礼当日必定人多口杂,逃出的地煞一旦得到封印被削的消息,定会趁此机会击碎擎海柱,打开那落迦狱,而他们就可以趁此机会完成所有的计划。
但是...
“我不同意!”
除了月澈,在座四人没一个同意的。尤其是最光阴反抗的最厉害,就差提着刀去宰了海皇。
新月的微光被云层遮蔽,广阔的海域如幽冥深渊,黝黑而寂静,天地间唯有海浪的声音不断回响。
“阿澈,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怀羲走到她身后,回想起方才她一言不发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对劲。
“君沧澜的办法,是目前最好的方法,我应该答应他的。”
“可你却开不了这个口。”她敏锐察觉到了月澈的情绪波动,“你在害怕。”
“嗯...”月澈拿下了发间的牡丹花簪,“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
残存的肢体记忆与内心感受告诉她,她喜欢他,一见到他就满心欢喜;可是理智却在说,她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没办法像曾经那样喜欢他,也许他的喜欢也只是出自移情呢?
她没有过去,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那...他会不会只喜欢过去的自己呢?
但如果她答应君沧澜,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拒绝他,绝对不可以答应他,哪怕只是假成亲也不可以。
“在我看来,你一直都是你,本质上从未变过。”怀羲抽走牡丹花簪收了起来,“不如等你想明白了,我再将它还给你。”
不远处,意琦行正在等候怀羲。
“方才我以为你会赞同君沧澜,没想到你也反对。剑宿大人这次似乎不太理智啊。”
“虽是假夫妻,却是真成亲,儿戏不得。”
她抬手举起月澈的花簪,静静回忆起只有她们二人相依为命的日子,“阿澈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所得太少,失去太多,内心十分敏感且多虑,所以不要怪她做出一些常理之外的举动。而且...其实我也想过,若是你忘了我,我要怎么办?”
“意琦行永远都是那个意琦行。”
呆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情话的怀羲忽然就红了眼眶。
向着未来前行的意琦行,一次次遇到过去甚至是前世的她。
错位的相遇能得到正确的结果,他们何其有幸。
是夜,怀羲带着花簪敲响最光阴的房门,正好绮罗生也在。
她将花簪放在桌上,坐在二人面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听我说些故事。”
【第十三颗】
七月初七,是天下有情人的好日子,也是四海海域的大日子。
海皇大婚。
月澈正在梳妆,透过镜子看到身后的婢女们不断来来去去准备要佩戴的珠宝与嫁衣,原本轻松的心情也被这氛围带的紧张起来。
怀羲见状放下了手中梳子,握住她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你当真想好了吗?”
看着妆奁旁那柄双飞彩凤罗扇与缀满珠玉的龙凤喜冠,月澈暗自捏住了裙角,“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时候想临阵脱逃也不行了。”转而问怀羲,“你当年与意琦行成亲时,紧张吗?”
“一生一次的大日子,自然是紧张的。”
“是吗...”
可她们终归是不一样的吧?她看着自己因紧张而指节泛白的手。
怀羲是美梦成真,心愿得成,自己却是与人逢场作戏。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紧张?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这个决定,真的是对的吗?
君沧澜身着喜服,手持镇海天印在海皇宫正门外等待。
“说实话,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在做梦,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二人并肩走向正殿时,君沧澜压低了声音偷偷说道,“但是我现在有些后悔了。”
手持红罗扇的月澈目不斜视,极力保持着镇定与警惕,“你闭嘴。我才是吃亏的那个。”
“你的护花使者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的眼神像是要活剥了我。”
“我还以为你早就有了这个觉悟,不然怎么这么勇敢呢。”
最光阴站在人群最前面,狠狠捏着手中狗尾,眼神紧盯盛装而来的新娘,面色平静的同绮罗生说了一个非常残暴的建议,“我实在看着碍眼,等这件事一过,我们做掉他,怎么样?”
“你想怎么教训他?”绮罗生脸上仍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但嘴里说的话也没多和善,“得做的隐蔽些,不能让她知道。”
你们两个...!!!
怀羲就在他们身后,把俩人的对话从头到尾都听了进去。
摊上这两个人,月澈也真是不容易。
拜天地,合卺酒,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可当镇海天印放在月澈面前时,她再一次犹豫了。
君后与海皇共掌四海海域,她只要将手放上去,和君沧澜一起握住镇海天印就好,可是为什么...
明明婚礼是假的,眼前的镇海天印也是假的,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万全之策,为什么她还会有恐慌的感觉?
抬眼看向对面的君沧澜,即便隔着喜冠厚重的珠帘,她仍能感觉到这个人方才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虽然只有一瞬。
他是在透过她看谁?
婚礼时间仓促,这身翥凤翔鸾喜服却精美而华丽,还十分合身。若要鸡蛋里挑骨头,就是这衣服还能再收拢一些,并非完美合身。
更别说那顶烧蓝花丝龙凤喜冠。
正中的九尾金凤衔一颗火红的鸽血珠坠,每一羽凤翎上镶满了各色宝石。九龙口中各嵌一颗明珠,缀着长长的八宝流苏,行走间摇曳生姿,顾盼生辉。
如此繁复而贵重的喜冠与礼服,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此前与君沧澜的婚约只是古神那个老头子的提议。月澈早知道他心有所属,自己也无意于他,所以断然拒绝了此事,难道这些是为云暮遥准备的吗?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她不该答应的。
反观君沧澜见她一直没有动作,笑着打了圆场,“是太紧张了吗?”
堂下的海族们也纷纷活跃着气氛打趣,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安与焦虑,只有他们一直在关注着她。只要发现她有些许的勉强,他们会立刻带人离开。
就在最光阴手中的狗尾即将按耐不住的时候,月澈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沉重的手握住了镇海天印。
但还没等到“镇海天印”的认可,海皇宫忽然开始地动山摇。
来了...
道道黑气冲着正殿而来,众人闪躲不及,殿内顿时乱成一团。
君沧澜见势启动阵法保护海皇殿内之人,最光阴则趁此机会抢过新娘护在身后,用刀尖挑开了她美丽但碍眼的喜冠,任其摔落在地,散落一地珠玉。
没想到掀开盖头的是他...
四目相对,她是惊讶,他被惊艳。
月澈不是不美丽,只是美的内敛而含蓄,像一株夜色中的白昙。而今日明艳的妆容衬的她华若桃李,惊为天人。
“不可以嫁给其他人,假的也不可以。”
虽然这身喜服穿在她身上很漂亮,但他还是觉得讨厌。
“你...”
还不等月澈说什么,一辆巨大的乌盖马车闯入海皇宫。马车中的人一身漆黑玄甲裹挟着肃杀之气,来势汹汹。
“海皇与月神主大婚,怎么不请本君喝一杯?”
“煞君不好好呆在那落迦狱,怎么不请自来?”君沧澜风度不改,准备迎战煞君。
“小小地狱,怎么困得住本君。”面具下的黑眸凝视着海皇,眼神挑衅而轻蔑,“既然是海皇的好日子,本君自然要来亲、自、道、贺。”
长枪一挥,不知从哪里涌现的地煞将几人团团包围。
月澈本有最光阴和绮罗生保护,可她嫌这身喜服太过累赘,干脆将外衫脱了丢在一边,凝出月刃加入了这场混战。
等待被救从来不是她的性格。
“不如用你们的双眼亲自验证我前日所说的话。”怀羲忽然出手阻止了最光阴与绮罗生,“眼见为实。”
【第十四颗】
地煞皆冲着海月二人攻击,君沧澜实力自不容小觑,而月澈道道刀光凌厉而迅猛,纤细的身材,配合灵活的身法,竟也逐渐开始占据上风。
而观战的意琦行终于明白了怀羲为何不让最绮出手。
就算失去所有记忆,可是身体没有忘记,她的刀法中尽是最光阴与绮罗生的影子。
黑影冲她背后而来,腕间一转,短刀就已破了对方的招式,动作如行云流水。
“阿澈...不是不能习武吗?”最光阴记得自己教了她许久,可她的身体是一个无法储存内力的筛子,始终练不好他的刀法。
“那是我们的误解。”怀羲紧盯着月澈在阵内厮杀的身影,时刻关注着她是否会有危险,“月神之力如清风流水般柔和飘逸,是一种流动的力量,故而无法凝气。此前我们误以为这是导致她不能习武的理由,任由她放弃武学,可换一种思路想来,她只是不适合走寻常武道而已。”
“所以她的武学是注重身法基础,而非力量强弱。”绮罗生看着她每一次出招简单而利落,力道不强却总能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