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琦行原本想阻止最光阴,没想到怀羲一把握住了他的刀尖。赤金色的鲜血沿着刀刃流向最光阴,那刺目的色彩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我就是怕对方要的不止这些,才逼着自己万万不能冲动行事。如果有人欺骗君沧澜,借他的手用月神之心打开其他世界的大门,联合异界之人一同入侵苦境怎么办?你现在大可以去杀了君沧澜抢回月神之心,然后呢?明知道有潜在的危险却不拔除,上上一次她牺牲自己封印天下万戾,差点魂飞魄散;上一次她为对抗寐主被自身力量吞噬;那这一次呢?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救她?”
绮罗生趁着最光阴迟疑,立刻摁下他的刀,意琦行见状连忙为怀羲包扎伤口。
【第三十三颗】
海市主前几日收到怀羲的来信时就已暗中着人盯着君沧澜的动向。在得知一条消息后更是愁眉不展,谢绝外人来访蜃楼,直到怀羲上门拜访。
“君沧澜果然已经发现七杀天门阵被我与阿澈联手加固之事。如今凭他一己之力无法开启,定然是想等天地乱象出现后再行动。”
“这么说...海皇果然对月主下手了?!”她此前收到消息时还不信,可近日海中异动不断,让她不得不信。
当年海皇对月澈百依百顺的态度众神皆看在眼里,如今想来,细思恐极。
“这几日你掩护众人先撤退吧,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
“那曜主呢?欲往何处去?”
“去找人。”
没想到烟萝脚程倒不快,怀羲追至半途就追上了她。
“见过曜主。”她见怀羲身边跟了个陌生男人,好奇的看向意琦行,“这位就是丹阳小殿下的父亲?”
怀羲红着脸点头。
烟萝一脸了然于心的样子拍拍胸口,“放心,我嘴很严的,不会往外乱说。不过...”她靠近怀羲,压低了声音说道,“确实比神域那帮不靠谱的东西看起来强多了,难怪小殿下是那样强悍的命格。”
“咳咳...阿萝脚步匆匆,这是要去往何处?”
烟萝身后跟着一对双子,身穿九黎族特有的服饰,神色中并无悲痛,看起来对灭族之事一无所知。
她歪了歪头,惊讶的说道:“曜主居然不知道吗?是小月托我照顾这二人,将他们带去西疆安居。我能入凡世也是小月向大神主请示,拿到了神主手令的。”
果然是月澈的嘱托!
当日她反复研究云暮遥的遗书,总觉得字里行间有微妙的违和感,就像是她辜负了月澈所托才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弥天大错...
那是不是有可能,阿澈出事前曾有布局,只是没有成功?
若说神域中与月澈关系最好的朋友,除了怀羲,便是山鬼烟萝了。
虽叫做山鬼,其实是三千神山孕育的山之精灵,与月澈脾气格外相投。
“她还有别的叮嘱吗?”怀羲匆忙追问。
“她只给了我一个松绿色锦囊,我看里面的信笺上写着要我在那日午时赶到一江烟水的渡口,而且只让我等一炷香的时间。若无人前来就可以离开,若有人前来,就按照对方说的话照办。”烟萝忽然一拍脑袋,“对啦,还有一个绯红锦囊是小月留给曜主的,我本打算把人送到之后就给您送过去呢。”
将锦囊交给怀羲后,烟萝就继续带着双子赶路去了。
而绯红锦囊内有一枚碎成两瓣的铜钱与一张信笺: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大破大立,晓喻新生。
“意琦行。”
“嗯。”
怀羲捏着字条克制住自己手痒的冲动,“如果想揍人怎么办?”
意琦行自然也看到了月澈留下的内容,“等熊孩子醒来就可以揍了。”随后补了一刀,“以后不能让丹阳跟她乱学。”
他好像已经看到月澈跪在搓衣板上抱着最光阴的大腿可怜兮兮求饶的样子了。
不过上一次最光阴动怒,还是绮罗生护着她,这次...估计绮罗生也不会放过她了。
【第三十四颗】
怀羲站在时间天池旁看着沉睡的月澈。
“你现在主意可真大,居然敢一个人偷偷布下这么险的局,就不怕我们掉链子吗?”
可惜她无法回答。
绮罗生走之前将那支牡丹花簪插在了她的发间,怀羲沉思片刻后还是取走了它,却没有注意到牡丹花上的玉蝴蝶隐隐闪现一道流光。
九月初九亥时九分,新月之夜,九阴之时。
君沧澜带着月神之心来到擎海柱,趁着九阳最弱之时打开了那落迦狱的大门。
那落迦,梵语中的极恶无间地狱。
传闻那是永无轮回之地。一旦进入,生生世世都将困顿于此,直至灰飞烟灭。
他的青霭也在那里。
只要能找到她,用月神之心结合她的气息并催动月之时计使得二者一同运作,就能逆转时间与空间回到属于她的过去,再用十二皇天封神印杀死九婴,就能改变她的命运了。
海底传来巨大震动,掀起惊涛骇浪,本就勉力维持的擎海柱在此刻轰然倒塌。岩浆不断喷涌,将冰冷的海水化作了夺命的热浪。
“你要是现在停手,我饶你不死。”趁君沧澜正得意上头,最光阴将刀抵在了他的颈后。
“想杀我?”君沧澜平日和善从容的面孔变得扭曲狰狞,“无端弑神可是重罪。”
唯有审判之剑才能斩先天诸神。
“我有什么可怕的,该怕的是你。”
“月主陷入了长眠,马上就要消亡,她的时间就要尽了哈哈哈哈哈哈!”他抽出棱鞭甩开最光阴的刀,“凭什么她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而我的青霭为天下牺牲就要落入地狱!何其不公!”
“谁和你说,咎山神女被封印在了那落迦狱?”怀羲与意琦行匆忙赶来,“你是真的不太聪明。”
“太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信本座拙劣的谎言呢?”
地狱中传来令人颤栗的声音,九婴恢复如巨山一般的身躯,九头各自嚣张的喷洒出大量毒雾与毒火,将清澈的海水化作浑浊一片。
“你说什么?!”
“果然是你,摩罗伽央。”怀羲握紧了手中长剑。
“九曜神主,幸会。”暗赭色的长发遮不住锋芒毕露的眼神,以一种鄙夷的目光审视着面前众人,“不过论气势,不如赤凰主多矣。”
挑剔完了怀羲,摩罗伽央转而看向君沧澜,“啧啧啧,神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九曜好歹还有独一无二的美貌,你这海皇怎么要什么没什么。此前你设计月神,逼迫她在招摇山屠杀众神一事做的真是差劲极了。”
“要是你当日成功了,月神就会被夺神格,剔神骨,抽神脉,失去一切与神有关的羁绊,那月神之心早就是你的了。没想到月神不仅没有被罚,反而还激发出了极具破坏力量的人格。连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你说你能做的好什么?哦对了,还有你们大婚那日…啧啧啧…如此看来,你真的错过了太多机会,不中用啊。”
每一句话都显得恶毒又刻薄,精准踩在了君沧澜的痛处。
“你刚才说,你是骗我的?!”手中棱辫化作棱剑指向摩罗伽央,君沧澜又惊又怒,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魔鬼所欺骗。
“当然。”他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邪笑,掌中浮现月神之心,“本座略施小计你就栽了进来,该说你蠢还是说你笨?”
那青霭...究竟在哪里?!
君沧澜心有不甘,欲出手夺回月神之心,却不敌摩罗伽央强悍,招式往来间反被其戏耍愚弄。
百招之后,已见落败之势。
“既然你要寻死,本座给你个痛快如何?”轻松一击使得君沧澜身受重创,自己则悠哉回到了九婴头顶,只听得摩罗伽央面色愉悦的说道:“咎山青霭早已进入轮回,而她这一世的名字,叫做云暮遥。”
锥心刺痛如五雷轰顶而来,一直追寻的人就在眼前却不曾认出,自己为了这样一句谎言搭上一切,甚至将她亲手断送。
最光阴本不是小气的人,可看到君沧澜此情此景落得如此报应,只觉痛快。
构害他人者,必为人所害。
【第三十五颗】
“你们也想成为本君的绊脚石?”摩罗伽央靠在九婴头顶的御座中,慵懒的开口,“自不量力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似是在回应他的话,九头皆嗤之以鼻。
怀羲眼神一冷,趁着九婴毫无防备,瞬间砍下它一颗脑袋。手起剑落,速度之快,连摩罗伽央都不曾反应过来。
?!
最光阴与绮罗生看着波澜不惊的怀羲,又看向了意琦行,眼神分明是在问:你知道她这么强吗?
意琦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离开我这么久,进步神速也实属正常。
最光阴:一点都不正常!
意琦行:那你看看暗月。
最光阴&绮罗生:(沉默)
“有意思。”摩罗伽央见九婴吃了一记大亏,飞身落在他们跟前,“如此实力,倒配与本君一战。”
凌厉掌风接踵而来,一时之间恶斗不止,却无人在意天象之变。
为了离开那落迦狱,他已布了多年的局,断不可能再回去。见怀羲攻势凌厉而迅猛,摩罗伽央不欲多与她纠缠,想强行催动月神之心离开此地。
上钩了。
当世间最后一抹乌云散去,露出了自月澈身死后再未出现的满月之相。
元生初九,潜龙勿用。
月光逐渐撒入深海,初九卦成,开启九二阳爻。
卦曰:见龙在田,君德广被。
一时之间天地万物止息,似是在等待君主的降临。
“今日是初九,怎么会有满月?!”摩罗伽央看着天边满月,心中惊疑:月神应当已经死了才对!
而他手中那颗如琉璃冰晶般的月神之心溢出阵阵流光,与时间城内那枚暂停的月之时计一同开始悄然运作。
时空发生了逆转。
月澈刚出生的时候像一颗小糯米团子,银色的长发比她人还长上许多,隐隐泛着紫光,彰显出她高贵的血脉与强大的力量。
只可惜,她太脆弱了,脆弱没有力气哭闹,唯有在饿了的时候才会像小猫一样哼唧两声。
“这孩子看起来似乎不太正常。”母亲抱着沉睡的小月澈,担忧的与司胤说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是纯血后裔,与普通孩子不一样也实属正常,精心养着就没什么问题了。”
母亲管教的极为严格,不许她离开月神殿一步,也没有人敢与她说话。
她一直是孤寂的,所有人都把她当做天边皓月供养,从不关心她真正需要什么。
直至母亲去世,小月澈跟在司胤身后第一次离开了月神殿,眼见她葬入雪山之中。
“你不伤心吗?”绮罗生与最光阴跟了她许久,见她不哭不闹,只是平静的看着,与记忆中活泼的月澈相去甚远。
小小的孩童抬起头看着他们,空洞的眼神中不见一丝情绪波动。
“她去了她想去的地方,为什么要伤心?”
绮罗生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却被她激烈的躲开,抱着长辫警惕又戒备的盯着他。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原来你能看到我们啊。”最光阴笑着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我叫北狗,他是狐狸,是你的守护使者啊。”
“你是狗,他是狐狸?”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守护使者?
“是啊。”最光阴忽然掏出狗头面具带上,“不像吗?”
她勉强认可了最光阴是狗这个事实,可是...
“狐狸身上,会有花香吗?”
“你不知道不等于没有,他就是例子啊。”最光阴指了指绮罗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从小就被困在这里,所学所认都是书本上的知识,当然会觉得很稀奇。可是放在外面,这根本不算什么。”
“那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我没有钱。”
最光阴哑然,月澈对于钱的执念原来这么小的时候就有了吗?
“你放心,我有很多很多的钱,养十个你都不是问题。”
“那你们...是来要我的头发吗?”她后退几步,抱紧了长辫,嗫嚅着说道,“它很宝贵的,不能给你。”
绮罗生喉间哽咽。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阿澈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