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的痛苦，从周日返校的晚自习开始。
这周晚自习正好是英语，李白从高三教研组拿了套卷子给他们小考。
不过既然是摸底，李白就不会简单敷衍过去。
题量相当之可观的12页卷半点空隙也看不见，密密麻麻铺了满篇，到处都是蝌蚪似的英语单词。
一班学生都不过十几岁，假期刚结束，难免还没收全心，就要在懵懂中面对来自班主任的巨大恶意。
班上哀嚎一片，但这对顾渺倒没什么影响。
她用一节课的时间做完了除去听力外的题，仔细检查两遍后，果断把卷子交了上去。
年级第一的功底毕竟在那儿，李白对此并不意外。
李白颇为满意的瞧了她一眼，然后放下教案开始改卷。
这张卷子李白事先做过一遍，答案全记在脑子里，所以改卷也很快，分数新鲜出炉。
李白心里满意，尤嫌不乱的开口：“顾渺不加听力，112分，看来这张卷子对你们来说还是太简单了。”
李白拉仇恨向来有一手，好几个学生差点怒吼出声，盯着自己进度不一的卷子在心里比了个中指。
偏科严重的陈霜其也暂时停下了抓狂，阴阴看过来。
顾渺望天望地，压低声音说：“自求多福。”
…垃圾！
陈霜其握紧了拳头。
她身边的安和跟顾渺进度相差不多，早就盖上笔盖优哉游哉坐了半天。
陈霜其疑惑：“你做完了？怎么不交卷？”
“等你啊。”安和笑的欠揍，“不然你又得被打击一次。”
陈霜其左眼皮轻跳，这才想起坐在身边的压根不是人，是两个不要脸皮的妖怪。
虽然怨气就要化作实型，但桌上的卷子还有一大半没有探索，陈霜其只能化悲愤为动力，继续奋笔疾书。
另一边顾渺交完卷子后无所事事，也没心情做题，只能看着词汇书上的abandon打瞌睡。
好不容易挨到九点，下课铃打响。
李白扭了扭手腕，用力敲着背后的黑板：“别写了别写了，都交卷。”
写完卷子的上去交卷，没写完的阳奉阴违，还在争分夺秒。
而睡了半节课的顾渺——她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然后就碰到了某样东西。
提着背包的闻煦猛地皱眉，往后退了一步，迅速和拍在他鼻尖上的手拉开距离。
顾渺还没反应过来，大少爷的声音就在顾渺背后冷冷响起：“让让。”
毫无准备的顾渺被吓得一机灵，后背都有些发凉。
闻煦名声太响亮，以至于顾渺的道歉脱口而出：“对不起！”
闻煦看都没看顾渺一眼，也不说话，朝着讲台方向快步走去。
顾渺松了口气，身上的温度也逐渐回转。
她搓了搓手臂。
离谱，这人身上自带制冷机吧？
那天桃桃的话犹在耳边，顾渺不自在的蹭了蹭刚才碰到闻煦的手背。
虽然因为桃桃不会写字这件事，导致这个“wenxu”到底是谁无从考究。
但顾渺还是很肯定的想，这个人百分百不会是闻煦。
至于原因——顾渺战术性停顿了一下。
看看人家刚才的态度就知道了。
闻煦好像等这道下课铃等了很久，干脆利落的交完了卷子，随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教室。
他个子高，步子迈的也大，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教室中。
这个小插曲随着另一位主角的离开很快结束，并没有让顾渺多在意。
陈霜其和安和也一前一后交了卷，三个人在教室门前集合。
安和慢悠悠的走在后面，顾渺则搂着一脸疲惫的陈霜其，亦步亦趋走到了校门口。
陈霜其满脸幽怨：“什么狗屁题目，split难道不是唾弃？”
“…还真不是。”
顾渺嘴角一抽：“那是spit，split是劈开，裂开。”
“…救命，英语怎么还不退出高考！”
陈霜其在沉默中死亡，顾渺和安和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桃桃就是在这个时候兴高采烈的跑到顾渺身边，紧紧抱住了她：“姐姐！”
“桃桃？”
顾渺被她吓了一跳，担心她摔倒赶紧把人扶稳：“你怎么在这儿？”
“我和阿姨一起来的。”桃桃甜甜一笑。
不远处走过来的李孟书冲三人摆了摆手，陈霜其跟安和连忙向她问了声好。
“李姨。”
陈霜其打完招呼，盯着桃桃一脸疑惑：“桃桃？”
安和也奇怪：“顾渺，你妹妹？”
顾渺点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亲戚家的女儿，第一次来云州。”
“那怪不得没见过…不过这妹妹长的还真像你啊。”
陈霜其摸了摸桃桃的小脸蛋，又跟着补了一句：“你自己都不一定生得出这么像的。”
顾渺心说你还别立flag，她还真是我生的。
不过这话不能说给他俩听，顾渺忍住了蓬勃的分享欲，向桃桃介绍两人。
但桃桃对陈霜其两人似乎很熟稔，毫不认生的对两人打招呼：“陈姐姐，安哥哥。”
“喔唷。”
陈霜其心都要化了：“小宝贝好招人喜欢啊。”
安和也起了兴趣：“桃桃是吗，再叫声哥哥来听听？”
桃桃有求必应，奶声奶气的叫：“安哥哥！”
这下别说陈霜其，就连安和也沦陷了。
两个人围着桃桃东摸西蹭，新奇的样子活像在动物园围观大熊猫。
吵得顾渺揉了揉太阳穴：“行了，你俩再不赶紧，末班车都该走了。”
她这么一说，陈霜其看了眼时间，发现确实不早。
陈霜其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桃桃：“桃桃再见，有时间姐姐请你吃小蛋糕好不好。”
桃桃和顾渺不愧是母女，对甜品的热爱不遑多让。
听见陈霜其这么说，桃桃睁大了眼睛认真道：“姐姐不能骗人哦。”
“…”
丘比特的箭射偏了地，陈霜其捂住肺一脸要命：“宝贝姐姐绝对不骗你。”
桃桃闻言，高兴的在原地跳了跳，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闪闪发光。
这份兴奋劲直到两人离开后，桃桃都还在锲而不舍的和他们说再见。
等两人实在走的太远，桃桃才蹦蹦跳跳的回到顾渺身边。
顾渺抱起笑嘻嘻的桃桃，突然想起一件事。
“妈，你们怎么在这儿？”
从顾渺上初中起，顾家夫妻就再没有特意接送过她，今天看到李孟书着实让顾渺有些不解。
李孟书替她把背包肩带捋平：“我今天带桃桃去看幼儿园，桃桃的户口还在想办法上，所以现在只能读私立学校。”
“你们学校门口不是有一家幼儿园吗？叫什么…哦对，恩济。”
李孟书说：“虽然价格贵了点，不过我去看了看，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所以已经定下了。然后桃桃想到你也该放学了，干脆就等你一起回去。”
顾渺知道恩济，离一中很近，是云州著名的私立幼儿园之一，除了贵没有任何缺点。
顾渺惊讶：“妈，恩济学费不便宜啊，你还真是下血本了。”
“既然都打算读私立了，那为什么不读个好的？”李孟书拍了拍桃桃的脸，“桃桃自己也喜欢，可比某些小时候撒泼打滚不上学的人好的多。”
“…”
小时候的顾渺反骨很重，觉得幼儿园教的东西太简单，去那儿简直是浪费时间，李孟书夫妻怎么劝她都不乐意去。
当年为了把顾渺按时送到幼儿园读书，李孟书真是绞尽脑汁，现在想想都觉得累。
莫名被嫌弃的顾渺撇了撇嘴：“那我也是你女儿。”
李孟书笑着戳顾渺头，然后牵着顾渺和桃桃道：“走吧，桃桃，我们和姐姐回家咯。”
桃桃‘哇’了一声：“回家咯回家咯。”
顾渺家住的小区叫翡翠湾，离一中很近，穿过长林街就能到达小区西大门。
三个人刚走到一半，李孟书突然‘啊’了一声。
顾渺看她，李孟书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我这记性。”
她妈有多马大哈顾渺是清楚的，顾渺挑了挑眉：“又忘拿东西了？”
“对。”
李孟书叹气：“手机给忘在幼儿园里了，你和桃桃先回去，我去找手机。”
顾渺无语：“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
李孟书自知理亏，心虚的瞪了她一眼后，就赶紧返回找手机去了。
桃桃窝在顾渺怀里：“外婆要去幼儿园吗？”
“嗯，她去拿东西。”
顾渺把桃桃抱紧了些，压低了声音哄孩子：“所以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桃桃乖巧点头：“好。”
桃桃挠了挠顾渺的手心，顾渺也笑着碰了碰桃桃的鼻尖。
月光下的影子一大一小，扎着小辫子的姑娘靠在大影子的肩上。
影子被路灯无限拉长，这一刻安谧又和睦。
——但一声惨叫打破了这片宁静。
正好走到巷口的两人都被这一声吓了一跳，顾渺第一时间抱紧了瑟瑟发抖的桃桃。
再次听见此起彼伏的闷叫声，确定没有幻听的顾渺谨慎地循着灯光走过去，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映入顾渺的眼帘。
这件校服很熟悉，顾渺皱着眉头想。
因为她也有件一模一样的衣服正穿在身上。
一中学生很少有人敢打架，毕竟政教处的凶悍名声无人不知。
副主任王老师那把一米长的戒尺就摆在政教处门口，对于一中学生来讲，这效果不亚于贴在门上摄鬼用的关公像。
可这帮被震慑的小鬼里明显不包括一个人，顾渺不用猜就知道这件校服的主人是谁。
她悄悄伸头，果不其然。
穿着黑T的闻煦一脚踢开青年，伸手抹了把不停流血的额头。
骇人的伤口贯穿半个额头，血淋淋的让人望而生畏。
闻煦却仿若未觉，任由伤口情形继续恶化。鲜红色的血液顺着棱角分明的侧脸滴落衣领，晕出了一片又一片的污渍。
这是顾渺第一次亲眼见证闻煦打架。
这时的他和在学校里不太一样，浑身透着股难以驯服的野性，平日沉默下的利刺也在此刻毫不遮掩的破土而出。
像刺猬一样，冰冷，难以靠近。
顾渺抱着桃桃，眉头悄然蹙起。
倒地的青年鼻青脸肿，已经看不出原本长相如何。
他‘哎哟’了一声，疼的龇牙咧嘴了还是要嘴硬：“姓闻的！你他妈再踢一脚试试。”
顾渺刚准备跑路，听见这话脚步一停，心想这要求实在贱的让人无语。
闻煦和顾渺想的一样，什么话也没说，毫不留力的一脚直直踢上了青年的大腿。
青年痛的怒骂：“我c你八代祖宗！”
闻煦眼睛一眯，加重力度又是一脚过去：“你再说一遍？”
大腿疼得快麻木了，青年的逆反心理也彻底被激起：“你八代祖宗！”
路灯下的闻煦冷峻清隽，嘴角的血液顺着骨骼分明的下巴滑落到了喉咙上。
闻煦喉结动了动，余光瞥见了扒着墙看戏的顾渺。
他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提起墙边的铁棍在地上磨了磨。
看他动了真格，倒地的青年这次吓得声都破了：“闻煦你他妈知不知道这铁棍是实心的！”
“知道。”
闻煦清冷的声音在巷子里响起：“当然是知道才拿它。”
眼看巷子里又要见血，看戏看到了这个份上，顾渺脚步一转就准备跑。
但是被顾渺捂住眼睛的桃桃却突然开口。
“妈妈，你可以放下我吗？”
眼看巷子里战火将燃，顾渺迟疑了一瞬：“可是桃桃…”
“妈妈。”
桃桃着急的拉开了顾渺的手，费力的往巷子里探头去看：“你放我下来好吗？求求你了妈妈。”
这是顾渺第一次被桃桃甩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