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上的倒计时清零,今天是六月七日,天气清朗,和风无云。
高考前,顾渺无数次幻想过今天。
走进考场时,自己会不会紧张,会不会激动,会不会一不小心出了岔子。
直到坐进考场,顾渺推翻了此前所有想象。
胸膛里的那颗心脏不再像安检时一样跳个不停,好像要爆掉似的紧张。
真正坐到座位上后,眼前是黑板、老师,低头是课桌、笔纸。
其实,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这样想着,顾渺最后那点紧张也不翼而飞了。
全国各地的高考科目安排或许会小有出入,但第一科考语文这件事,还是足够统一的。
语文这个科目,其实拉不开太大差距。
再烂也不会烂到脱底,再好也很难傲视群雄。
所以第一科考完出来,大家的表情都没什么波动。
除了有几个手欠的立马搜了答案来对,然后爆发了几声哀嚎。
“我选择题错了五个,错了五个啊!”
陈宏鑫趴在他姐肩头痛哭:“我完蛋了。”
“怎么会错这么多?”安和惊讶,“你又不是你姐,这不该是你的水平啊。”
莫名其妙被cue的陈霜其眼刀一甩。
语文课代表的小娇妻同桌揉了揉眼睛:“我也不想的…就是手欠!非要改题!结果好了,改的全错了!”
沈笙在旁边冷眼:“该——考前我提醒了你多少遍,让你没把握就别改答案,你自己这个毛病自己还不清楚吗?非要再犯。”
陈宏鑫红着眼睛,人高马大的东北汉子愣是委屈出了小家碧玉感。
“...行了。”沈笙递纸给他,“之后还有这么多科,好好考,争取把语文丢的分拿回来。”
沈笙训陈宏鑫是有一手的,陈宏鑫的表情立马阴转晴:“你说得对,这才一科,这算得了什么。”
安和笑了笑,用手肘拐陈霜其:“你不去对答案?”
“我疯啦。”陈霜其无语,“我语文本来就不拿手,还要去对答案,这不给自己找罪受吗。”
“更何况,谁家好人考完之后还要对答案啊,我可干不出这种事啊。”
我可干不出这种事啊。
下午数学场结束,对了答案后的陈霜其哭的比早上的陈宏鑫还惨。
“最小值怎么会是e,怎么会是e!”
安和从没见过陈霜其哭得这么厉害,慌得手脚无措:“这、这只是一道题而已,你其他题答的不是很好吗…你看,你选择题和填空题全对。”
“全对有什么用。”陈霜其悲愤,“全对了,难道我错的这道题分数就能加回来吗?”
那肯定不能。但安和不敢说话。
看他那副不争气样,顾渺嫌弃着从他手里接过陈霜其:“怎么连哄人都不会。”
安和一噎,蹭了蹭鼻子不说话了。
顾渺可没有安和对待陈霜其那样惊慌:“陈霜其。”
“…嗝,干、干嘛。”
顾渺把手机放到陈霜其面前,陈霜其定睛——高考科目时间表。
顾渺点了点明天的第一科:“看见没?英语,趁你最近状态正好,还不赶紧回家多练几套题热热手。”
陈霜其哭的脑子都昏了:“真、真的啊,现在练还有用吗?”
“要是之前你这么问我,那我肯定说没用。”
顾渺抓住她的肩膀:“但是你已经蜕变了,你现在是钮祜禄.霜其。”
“想想自己每天默写的单词,想想每天做的语法题。我没记错的话,你这段时间用完的练习本都得有一指厚了吧。”
陈霜其的哭声逐渐打住:“安和,回家,现在就回家!”
目送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远去,顾渺总算松了口气。
一天的忙碌告一段落,顾渺和等在考场门口的顾长津夫妻一道回了家。
按理说这种日子里,夫妻俩也应该紧张才是。
但架不住顾渺天选学习人,从小到大都是学习标兵。顾长津和李孟书一看女儿气定神闲的状态,就知道肯定没问题。
于是乎,想紧张也紧张不起来了。
顾长津在前面开车,李孟书问了几句顾渺考试情况后,突然问道:“今天闻煦没在吗?”
“???”
顾渺不解:“他应该在吗?”
“当然,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李孟书见顾渺要反驳,直接捂嘴,“少来——别解释,我可不信。”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开始的,但是隔三差五从英国飞来的快递,寄件人明晃晃就写着“闻煦”两字呢。”
“说起来,这事还是你爸先发现的。”李孟书用胳膊支了支突然emo的顾长津,“是吧?你那天还哭了好一场呢。”
就因为这件事,大晚上的,自己做梦梦到女儿嫁人,醒来之后抱着李孟书就哭。整的李孟书觉也没法睡,只能哄着他。
“咳!”
顾长津有点儿抹不开脸。
“行了。”李孟书还能不知道顾长津在想什么,“你女儿今天零点十分的时候就已经满18岁,是成年人了,谈个恋爱怎么了。”
这下轮到一直没法插话进去的顾渺不满了:“我真没谈恋爱——”
“嗯嗯嗯。”李孟书摆手,“是是是。”
“...”
“本来就没谈。”还没捅破窗户纸的顾渺如是嘀咕。
回到家里,顾长津开始做饭。
考试期间,他也不敢做太油腻太荤腥的食物,避免顾渺肠胃出问题。
所以今天的饭菜丰盛又简单——清炒时蔬、姜葱鸡、白灼虾、老鸭汤、清蒸鱼。
家中指定大厨的手艺没得挑,顾渺差点撑死在座位上。
李孟书看不过去:“明天还有考试,你可别撑死在这儿。起来,和我下去遛两圈消消食。”
顾渺其实不想,但拗不过李孟书,被她挽着下了楼。
翡翠湾的绿化工作做的很好,顾渺刚出单元门没两步,就被一片花香包围。
闻着香气,顾渺也没这么反抗散步了。
两人走着走着,顾渺想起一件事。
“你们明天,能不能别来接我啊。”
李孟书挑眉:“为什么?我可拦不住你爹,这可是高考,他怎么可能不去接你。”
“不是,就是、就是…”顾渺比划了一下,“反正你们在家里等我好了,我会自己回家的。”
李孟书若有所悟:“哦…我说闻煦今天怎么没来,所以是明天才到,是吧?”
“...”
顾渺很想说不是,但谎话实在撒不出口。
李孟书嘴角一勾,用肩抵了抵顾渺:“可以,你爸那儿我帮你拦着,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不许在外面过夜。”
“...妈你一天想什么呢!”
夜晚终结于顾渺的这一声惊呼,树上的鸟儿被惊醒,懒洋洋的看了眼头顶的月亮,扑腾着翅膀向远处去了。
第二天,顾渺精神抖擞的走进考场。
最后两场考试,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好像顾渺的高中生活一样。
考完最后一科理综,顾渺的高中生活,就彻底画上了句号。
一出考场,漫天的喧嚣涌入耳间。
顾渺回完闻煦的消息,一抬头,陈霜其和安和正冲自己招手。
上午考完英语,顾渺没来得及和两个好友碰面。
但:“看你这样子,上午的英语应该考得不错。”
“嘿嘿。”陈霜其凑到她耳边,“反正成绩出来,肯定不会被老李骂了。”
顾渺竖起大拇指。
陈霜其拿着手机:“结束啦结束啦,咱们几个一起去吃顿好的吧,你都不知道我这两天有多紧张,连饭都吃不好…”
“咳。”安和拉着陈霜其往另一头走,“今天阿姨让你早点回家,还是明天再约吧。”
陈霜其“啊”了一声:“我妈没跟我说要早回家啊?”
“...”安和深呼吸,握住了陈霜其的手,“阿姨和我说的,她知道你不靠谱…行了,顾渺,我和她就先走了,明天见。”
安和握住她的一瞬间,陈霜其的脸就红了个彻底。
她突然端庄起来,嗫嚅着和顾渺说:“…明天见。”
…他俩怎么怪怪的。
顾渺想不通,但还是和两人招手:“明天见。”
看着两人上了公交车,顾渺这才调转方向,小跑着去到了闻煦在的地方。
其实两个地方距离不远,也就隔了一条街。
但顾渺的运动细胞实在缺乏,所以尽管只有这么一点路,她还是跑的气喘吁吁。
闻煦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口高挽,露出强劲有力的小臂。
他应该是去专门做了造型,起码顾渺从没见他梳过这样的发型。
总而言之,今天的他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闻煦似乎又长高了一点,脸也成熟了不少。
顾渺看了看他,莫名扭捏起来:“好久不见。”
“…”
闻煦看着她,嘴角下意识露出一抹笑:“好久不见。”
然后相顾无言。
毕竟只是隔着手机聊天,毕竟没见了这么些日子。
毕竟…毕竟两人都知道,今天的见面意味着什么。
总要有人踏出第一步,闻煦深吸了一口气:“我…我想和你说件事。”
顾渺也很紧张,直到她看见闻煦古井无波之下,颤抖的手。
顾渺忍笑:“你是要说——你喜欢我吗?”
闻煦一愣,反应过来后涨红了脸:“…嗯、嗯。”
喜欢。
少年惊慌的回答惹得顾渺扑哧一笑,细长柔软的睫毛在阳光下轻颤,在眼下撒出一片阴影:“那你应该说,我喜欢你。”
“闻煦。”
顾渺认真说:“我喜欢你。”
闻煦一愣,垂落在两侧的双手骤然握成了拳。
高考前两天,袁绍先知道了他要告白这件事,当然,是闻煦自己说的。
毕竟没有经验,总感觉问问别人靠谱一些。
闻煦朋友很少,非常少,少到能够说这件事的人,算来算去也就三个。
安和本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桃桃的离开,让两人的关系一下回到解放前,闻煦突然开口,不太合适,pass。
顾松白很靠谱,但经验欠缺,pass。
袁绍虽然不靠谱,但胜在经验丰富,这么看下来,他最合适。
“我哪儿合适了?”袁绍伸冤。
闻煦理所当然:“你的前女友和前男友们都能组一个加强连了,你不合适谁合适。”
“...”
袁绍冲他比了个中指。
于是袁绍充当起了闻煦的狗头军师,为闻煦的表白疯狂支招。
衣服要穿清爽一点,花束要送白玫瑰。
表白要找有阳光的地方,因为阳光洒下来能把人照的更好看些…
最后,袁绍叮嘱他,如果确定了顾渺的心意和他相同,这个时候一定要说点话。
“说什么都行,反正你那个时候肯定很激动,说心里话就好。”
于是闻煦想了一路,他想他该说清这113天里的想念,说对未来的期盼,亦或是说一万句真心的誓言。
但他的嘴实在太笨,这些在心尖上流转千百遍的事,偏偏到了嘴边也说不出去。
于是闻煦只好将那些话掩在心底,顺从自己心意:“我喜欢你。”
又过了两秒,闻煦清醒过来,坚定的重复:“顾渺。”
——“我喜欢你。”
顾渺偏过头,笑弯了眼。
树上知了在鸣叫,行人匆匆奔往人生的下一个地点,刚确定心意的情侣在街边拥抱,茉莉花又开满了树枝。
夏天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