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回到北京时，已经是下午时间。

天空一片很浅很浅的蓝，苦涩的秋风缓缓吹过，使耳边周围人群的喧嚣更加清晰。

昨天夜里下过雨，路上的坑洼里的水被她不断溅起，烟火一般在空中划了道弧线。

时隔十几年岁月，沈厌回国，早已褪去年少时的轻狂，也不再是港门街那个破酒吧的驻唱。

风吹起她额角的碎发，覆在脖颈处，她抬手，拨开碎发之际，耳机一边传来林栖迟的声音：

“回来了？”

闻言，沈厌低眸，话里几分笑，答道：“嗯，国内挺冷的。”

林栖迟一笑，问：“废话。以后呆在国内？”

“嗯。”

几年前，经过了人生鼎沸，淡圈一年，对什么也没了期许。

感情受挫，外界人们的纷扰都给了她沉重的打击。

仔细一想，似乎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十几岁时的心高气傲，更对不起那些摸爬滚打和热泪。

回过神，林栖迟说：“沈厌，擦干眼泪，生活还要继续。”

“……”

“别跟个傻逼似的。”

“好。”

挂了电话，她再没了清醒心思，路边随意找了个酒吧便去放纵自己。

酒吧里光线昏暗，各种音乐交响，驱散了忧愁。

没多久她就彻底地醉了，过往那些回忆渐渐浮现眼前，模糊又清晰。

曾记得第一次演唱会，天边破晓，迎来属于她的未来。她曾说，除了鲜血，也只剩了音乐，反反覆覆，贯彻我的心脏。

可是现在，变成空洞了。

她的一生跌宕起伏，十几岁的年纪就经历了苦难，无父无母，就连这个破名字也是一个诅咒。

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暗淡无光。

年少灵魂流浪之时，抵着万千流言蜚语勇敢选择了自己的理想。从街头驻唱，到酒吧驻唱，到网络歌手，再到歌手，她经历很多，独行却仍然执着。

烈酒没有感情，一点一点吞噬她的意识。

她抬眸，放下酒瓶，解开发绳，随着她的动作，周围似乎重新沉寂下来，只剩了自己一频一频的呼吸声。

年少的冲动，她也有。

那年的初恋，苦涩又鲜活，感情蛮横，只喜欢她，张扬到与全世界为敌。

记得那年，他的吻也总带着些潇洒。他们都是互相真诚过的。

然而，经过时间与灵魂的沉淀，两个人终于分道扬镳，这份浓烈的感情也再没了结尾。

没人教给她什么是爱，她的第二段恋情只能算岁月之行的过客，记忆很浅。

最后一段，平淡又真实，当她认定那枚订婚戒指时，她才知道，又是一次劫。

“沈厌，你不是一个好恋人。”

不约而同的，他们都说过这句话。而她，一滴泪也没流过。后知后觉，自己似乎错过了太多。

沈厌苦笑，一时只觉得心脏狂跳，猛又烈，可是没过多久，心跳却又缓慢了下来。

“女士，我们这里打烊了。”

突然，一句话打破她的思绪。

她抬眸，视线晃晃悠悠定格在眼前男人，她的一双桃花眼上挑，问着：“才几点？”

男人似乎也被灼热的目光盯得发热，声音掺着些颤，他说：“女士，晚上十点我们就…打烊了。”

“哦。”她声音懒洋洋的，莫名地勾人。

“看着眼熟，你是明星么？”

沈厌站直了身体，耳边出现嗡鸣，她扯了扯嘴角，说着：“我是歌手。”

“能给我签个名吗？”

“……”

她没说话，缓缓地从包里翻出两千块钱，放到桌上。捋了把头发，她说：“过气歌手。”

随即，没有再做停留，她离开了这里。

她的步伐跌跌撞撞，闯进一寂静无比的街道。

大概在路旁坐了一个多小时，寒风刺骨，一丝清醒涌上心头，她才终于想起翻出手机，仔细看了眼，只剩了百分之二的电，她骂了句艹。

随即按下一串号码，她不记得是谁了，但她记得熟。

电话接通，对方说话：

“哪位？”

不过一秒，手机关了机。

冷风吹着她，她搏紧心脏，不禁有些瑟瑟发抖。

随着，身旁路灯忽然断了电。

沈厌苦笑，心叹真背。

本是漆黑的夜，隐隐约约的，她却看到不远处却有一抹火光正在燃烧。

沈厌呼吸一滞，缓缓径直走进，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脸。

有一点些陌生。

她步子并未停歇，迎着寒风，继续走着，眼前那人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眼前男人，一头白发，满面寒风地站在那里，发丝零散地垂在眼睫上，眼眸中翻涌着些许情绪，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故事。

沈厌的指尖不自觉地轻颤，几分钟悄无声息地逝去。

看着那双眼，破天荒的，沈厌终于记起了他是谁。

她呼吸再次一沉，嗓音轻颤着，试探着：“陈院士…？”

“……”

随后，男人呼出一口烟，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并未回答。

***

翌日，沈厌是被手机闹铃吵醒的，她赤脚下床，拉开了窗帘。

烈日炎炎的天，抬眼望去，橙红的焰火烧红了天空，驱散了阴霾。

对于昨晚，她记忆模糊，只记得遇见了那位故人。

两个人在学生时期是同学，关系没算多好，毕了业后也再没了联系，距离上一次见面，十年多了吧。

她脑门一热，拿出手机在浏览器上搜索他的名字，页面上很快出现他的名字。

陈炽，19--年出生于北京，物理学家。

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清华大学高等研究院教授。20--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同年，获英国文学奖。

20--，年仅十四岁，参加高考，成为江苏省高考满分状元。

……

代表成就：陈沈定理。

看到这行文字，她目光震了下，随即缓缓退出这个软件。

她放空躺在身后床上，叹道忘了，陈炽早已经靠着自己的学术成就闻名中外了，他怎么会记得自己。

没记错的话，他今年二十六岁，却已经取得博士学位，斩获无数国际奖项，十四岁时，他是那年的高考满分状元，是由天注定的天之骄子。

尽管悲悯众生，似乎也到不了她。

手机铃声响起，她才终于回神。

她抬眼看，号码莫名的熟悉，犹豫过后，她还是接了。

“……”

他不说话，沈厌感觉莫名其妙，开口问：“谁？”

男人语气平淡，答道：“许淋森。”

“……”

好像昨晚意识模糊时，就是给他打得那个电话。

许淋森，在学生时期和陈炽一样的风云人物。只不过学生时期是多情浪子，总被人认为是不学无术。

当年沈厌离开，被迫换了手机号，和所有人没了联系。她和许淋森关系不错，算是挚友，两个人志同道合，互相欣赏。

思考间，许淋森问了句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已经猜到她是谁了。

沈厌有些紧张，回答道：“前些天。”

“有空么？”

“有。”

“地址发你。”

“好。”

……

上次见面，是在他和顾甜甜的婚礼上。

那一天，她悄无声息地回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见证了最好两个朋友的婚礼。

她也没想到，许淋森谈过这么些风情万种的女朋友，结局竟然是顾甜甜。

当两个人出现在他眼前，她就觉得两个人彼此很相爱。

目光相撞时，顾甜甜跑过来和她相拥，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哭道：“你为什么不联系我？我好想你啊。”

沈厌看向她的身后，许淋森正一脸宠溺地偷笑。

吃饭时，沈厌有些好奇，问着许淋森：“森哥，为什么是顾甜甜啊？”

许淋森不屑地一笑，答道：“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

男人褪去青涩，言谈间无处不透露着成熟，迷人至极。

顾甜甜哭意未停，自顾自道：“沈厌，你一次都没回来看我。”

沈厌抬手，轻轻擦去她的泪，道：“你们婚礼那天，我来了。”

许淋森忽的一问：“什么？”

沈厌喝了口眼前的咖啡，嘴唇轻颤：“那天，七月七日，我回来了。”

随后，低眸看向许淋森的右手，食指处处有着一串数字，7.7。

她笑了声，道：“这个纹身，你高二那年就有了吧。”

她看顾甜甜，顾甜甜的轻眉淡眼中浅浅的笑。

许淋森突然笑出声：“沈厌同学，观察的挺仔细啊。”

沈厌看他，“啧，三十了还叫同学？”

“三十了，不还意气风发么？”

“……”

许淋森看她，突然来了话题，慢条斯理道：“不瞒你说，我身边有个人一直喜欢着你。”

沈厌的思绪停滞一瞬，随即又漫不经心的回答：“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就能有时间和他消遣。”

“渣女啊，你不都订婚了？”

“订什么，几百年前就结束了。”

“你的初恋，左亦，这几年飞黄腾达了。”他挑眉，问：“不去勾引勾引？”

“人家估计早就把我忘干净了。”

顾甜甜眨着双大眼，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分开的？”

“三观不合。”她神色平淡，回复了这句话。

许淋森：“到底爱没爱过？”

“他的感情我不知道真假，但我喜欢过。”

许淋森嗤笑一声：“他还假？”

紧接着，他问了句：“懂不懂什么是爱情？”

沈厌抬眼，眼角似乎含泪，一脸认真问着：“什么是爱情？”

许淋森顿了下，道：“让他教教你呗。”

“够了啊。”沈厌突然觉得话题无趣，于是问道：“那人到底是谁？”

许淋森笑道：“不好说。我怕你玩他。”

沈厌眨眨眼睛，话里尽是淡然：“谁玩谁啊？麻烦你搞清楚，我被甩了两次了。”

“怕你不敢。”

他问：“玩出感情了怎么办？”

“结婚。”

坦荡的两个字出现在两个浪子间，莫名地违和。

许淋森问：“能陪他慢慢来么？”

她说：“不急这一时。”

沈厌起身，拾起椅背的外套，嚣张地说道道：“记得让他告诉我爱情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