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就是好啊,居然天还没亮就在宫里聚会了。”虔王谢晏泽笑吟吟地拦在紫宸殿门口,将冷厉的目光扫向众人。
“皇叔,今日怎的有兴致进宫了?”谢怀远站在众人最前面,堂堂正正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自他懂事以来,就极少见过的皇叔,“皇叔的旧伤恢复得如何了?”
“有劳太子挂心,本宫身子恢复得很好,这不,刚好全了就想着进宫见见我那圣上哥哥了。”谢晏泽嘴角仍然噙着笑,冲谢怀远微微颔首。
谢怀远身后的几位都不曾见过虔王,只多多少少从别人嘴里听说过跟他有关的一些传闻。
但那些曾经的传闻放在此时此刻都不重要了,虔王在这种关键时候忽然出现,定没有什么好事,他嘴上说的是进宫面圣,实际上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除了云松青和赵观棋。
云松青趁着虔王在跟太子对话,用赵观棋做挡箭牌,悄悄摸了一张塔罗牌,结果抽出来的是一张“宝剑国王正位”。
这个虔王,此番进宫,野心勃勃啊。
赵观棋也在不经意间瞧了一眼虔王的脸,只这一眼,他便将虔王心中千千万万的计划谋算看了个一清二楚。
“虔王,你想谋反?”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赵观棋很突然地当众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赵观棋以前说话从不会这般直白,他话音刚落,立即将在座各位都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风雪交加的天气本就刺骨,相师大人的这一句话,更是让人心里的温度跌入了谷底。
云松青感觉自己的手脚都被冻得僵硬,想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来圆一下场。
虔王脸上的笑容也因为听到这句话而僵住,他缓了半天,才强撑着没让笑容掉地上去:“赵相师这是什么意思?”
“虔王从未见过我,怎知我是谁?”赵观棋没有回答虔王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虔王再度一愣,随即又一笑:“若你不是赵相师,怎会通过观察人的面相,就能看出别人心中所想?”
“所以你承认方才我说的是对的?”赵观棋语气强硬到几乎是在逼着虔王回答承认。
虔王这下彻底没话说,站在紫宸殿门外与赵观棋对视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旁的朝臣来到,准备入殿,被挡住了路,这场眼神战才勉强终止。
云松青看着虔王就对此人没有半点好印象,尤其此前还与他背地里针锋相对过这么多回,眼下一看,这传闻中的虔王果然是阴险狡诈的笑面虎。
这虔王能顶得住风雪天,她云松青可顶不住,更何况她还担心着赵观棋。
她二话不说走上前去,挤开虔王,对谢怀远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子殿下,外边寒冷,还是快入殿吧,朝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说罢,她超不经意地转头瞪了一眼一旁“不懂事”的虔王。
谢怀远看出云松青的用意,嗯了一声,带头跨入紫宸殿门槛。
太子身后众人见状,也只好跟着进入紫宸殿,路过虔王时,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趁虔王还没进来,云松青忍不住扯了扯赵观棋的袖子:“赵观棋,你刚才是疯了吗?”
赵观棋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告知他这么做的真实用意。
他所剩时日不多,过去才朝堂官场之上委婉了将近十年,旁人总以为他是个温和的人。
可如今的情况,温和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他只想在剩下的几天日子里,替这个朝堂再多点什么。
赵观棋之所以对虔王如此直言不讳,一个是想提醒虔王不要轻举妄动,想告诉虔王他的一举一动他们都一清二楚。
还有一个,便是告知他身后护着的那些晚辈小友,在面对强敌之时不必担心害怕,只管往前杀去就是了。
云松青一头雾水,直到上朝,圣上驾到,所谓北蛮的使臣进入紫宸殿,她的脑子才从一团白雪和迷惑中逐渐醒悟过来。
使臣觐见之前,圣上和虔王这两兄弟虚情假意地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寒暄了一番,来回对话无聊到云松青差点就要睡过去。
直到容公公替皇上开口,大声朝紫宸殿外喊:“宣——北徕使臣入殿!”
北徕即是北蛮,北蛮是大衡国人称他们的外号。
当着外人的面,还是要严肃隆重一点,尽量不要再北蛮使臣面前出什么差错。
三个穿着不知是何种野兽的皮制成的袍子,扎着满头小辫儿的壮汉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左右两侧的两个人皮肤黝黑粗糙,像是被高原地带强烈光照晒过和风霜摧残过了不知多少年,看模样的确像是北徕人。
倒是中间那个,与左右那两位北徕人有很大不同。
为何他皮肤如此白皙,身形也要比另外两个小上一圈?就连走路的姿势也不如另外两个那般粗犷。
云松青越看越觉得奇怪,她与赵观棋相视了一眼,用唇型无声说了两个字:“假的。”
赵观棋听懂她的意思,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云松青恍然大悟,果然跟他们说的一样,使臣是假的。估计是有心之人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傀儡。
“北徕使臣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那三个使臣右手胳膊抬起,搭在心口处,朝衡帝一鞠躬,行了个北徕国的礼仪。
中间那位动作不比旁边那两个熟练,嘴上念完话的时候,膝盖一弯,好似是有想要跪下的趋势。
幸得他反应及时,在跪下去之前想起自己今日的身份是“北徕使臣”,赶紧纠正行礼的姿势。
“免礼吧。”衡帝没什么好脸色地拂袖道,始终连个正眼都没赐给这三个跳梁小丑。
丞相看了眼衡帝,便替圣上开口询问:“不知使臣前来觐见,所谓何事?”
那两个北徕人闻言,立马朝中间那个假使臣投了个眼色,示意让他按计划行事。
假使臣接收到信号,连忙哦了一声,张口便直截了当地说:“圣上,北徕被你们大衡攻打八年,不论是国土、人力还是财力,都损失惨重,北徕要求你们大衡对我们北徕做出赔偿!”
谢怀远侧脸冷言问:“不知北徕想要什么赔偿?”
假使臣听到这话,还以为大衡同意了他的诉求,欣喜若狂简直要从他脸上呼之欲出。
“我们要的不多,就塞北那一片的领土吧!”假使臣狮子大开口道。
“荒唐!”谢怀远怒道,“自建朝以来,塞北便是我大衡的国土,岂能你们说要,大衡就给?”
假使臣一慌,当即乱了阵脚,他往自己左右看了两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他左侧那人没眼看,只能替他开口:“塞北几百年前是北徕的领地,是后来被你们中原人抢去的!你们现在应当将塞北还给我们北徕!”
“你说是就是啊?”云松青忍不住回怼,“那我还说几千年前你们北徕就是我们中原的呢,有本事把北徕割还给我们大衡啊!”
那原本气焰嚣张的北徕人被怼懵了:“你!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圣上,你们大衡用的就是这种劣等臣子吗?”
云松青气笑了,双手一叉腰,嘴巴一张就准备骂回去。
结果她第一个字还没骂出口,就被赵观棋轻轻拉住了胳膊。
赵观棋朝她摇了摇头,站出两步面对着那三个北徕使臣,轻描淡写道:“这么说来,北徕人是优等人了?可身为优等人,却蛮横无理地要抢夺别国领土,我大衡这位劣等臣子,可从未做过如此劣等之事。”
那三人被赵观棋三言两语教训得脸一阵红一阵青又一阵白,三人面面相觑半天,互相推搡着让对方继续说话。
云松青冷笑一声,冲他们三人翻了个白眼。
就这战斗力,还不够她和赵观棋塞牙缝的。
北蛮派来这么三个蠢驴,当真是没人了。
大概是被怼得气急败坏了,北徕使臣怒指衡帝:“若是不满足我们北徕的赔偿要求,北徕来日定将你们大衡打得落花流水,寸土不生!”
衡帝怒而拍桌:“放肆!”
这两个字跟某种信号似的,衡帝话音刚落,底下的宋九钦就一脚踹在了那人的后腰上,随即腿一抬,架在了他的肩膀上,强硬将人压得面对着衡帝跪了下去。
这北徕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佩戴长剑入殿的慕瑾一就刷地将剑一拔,一挥,一股鲜血喷溅空中,最终落在紫宸殿地板上。
随即一个不知名物体也跟着飞出落地。
再然后,就听见那物体旁边的几个大臣纷纷惊呼了几声。
云松青转头看去,地上那东西,竟是一只断手。
慕瑾一方才那一剑,直接将那北徕人的胳膊削了下来。
而慕大将军做完这动作,引来了朝中众人的震惊慌乱,她自己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手!我的手!啊——”刚才还胆大妄为指着大衡一国之君放狠话的北徕人反应过来自己缺了条胳膊,鲜血正不断往外流,当场就疯了。
这画面太残忍血腥,云松青嘶了一声,赶紧将头扭向赵观棋那边,闭上眼脸快皱成一团。
看到她这样儿,赵观棋心疼又好笑,趁着别人都方寸大乱,他低声数落了一句:“让你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云松青闭着眼,脑海里浮现方才见到的那只断手,浑身止不住激灵,抖了好几下身子才咬牙嘶声地辩驳:“我哪知道慕姐姐竟这么凶残……”
“小心被她听去,连你也一块教训。”赵观棋恶趣味地吓唬她。
云松青根本不上当,闻言便哼了一声,恃宠而骄道:“才不会,慕姐姐这么疼我,才不会教训我。”
底下乱成一片,衡帝忍无可忍,摆手道:“还不快将人带下去,请个御医来看看,那些血,打扫干净。”
紫宸殿外走进两个侍卫将那北徕人和他的断手一齐拖了下去,又来两个宦人拿着抹布上前,将地上那几抹未干的血迹清理干净。
剩下两个北徕使臣对视一眼,假使臣道:“圣上,你的臣子将我北徕使臣重伤,你要给我们北徕一个说法!”
衡帝:“你想要什么说法?”
“要么,把塞北的领土割给我们,要么,就把慕将军的一只手赔给我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