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似乎近在耳边的恶魔低语,喻辞镜心中警铃大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利索地躺了回去,安然地闭上了眼,还腾出手去给自己掖了掖被角。
目睹了喻辞镜行云流水动作的其他人:“……”
静谧的氛围中,秣吟出口打破了表面上的平静,他瞧瞧床上装死的喻辞镜,又看看在喻辞镜床头似笑非笑的何绥,迟疑着开口:“两位,应当是故人才对?”
他这话是冲着何绥说的,床上的喻辞镜装死装得颇为乐在其中,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听到这番问话,何绥才终于勉为其难地把视线从喻辞镜的身上收了回来,应道:“那是自然,前辈不必担心,我这朋友啊,有事没事就爱拿我作消遣。”
前辈?这个向来目中无人只看得见方清栩的家伙居然称呼别人为前辈?
终于有一头英明神武的驴也看不下去这家伙,踢了他的脑子吗?
而且,谁拿你作消遣了?!喻辞镜恨得牙根发痒,碍于各种原因又不好发作,默默地把气吞了回去。
这样吗?
秣吟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了,看到何绥重新投回到喻辞镜身上的粘稠的视线,福至心灵道:“我想起来有件事得去找风大哥,先失陪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何绥自然也不会傻不愣登地追问是什么事,因此他只是顺杆子道:“事不宜迟,既然前辈想起来了重要的事,还是快去解决为好。这里不必担心,有我守着呢。”
就是有你我才担心啊!
可惜这里没有人会读心术,喻辞镜略微抓狂的心声也无人倾听。
随着脚步声的远去,何绥也撕下了那张虚伪的面具,他哼笑一声,嘴唇贴近喻辞镜的耳边,一丝缠绵的气息打在喻辞镜的脸上:“再不睁眼,我就……”
他刻意地停顿了一瞬。
就什么?
疑惑刚浮现在喻辞镜的心头,他就得到了答案——“就和你交换唾液。”
???
大可不必!
喻辞镜几乎是瞬间睁开了双眼,并且裹着被子就从床上骨碌碌地滚了下去,还因为动作过于仓促差点给自己摔了个狗啃泥。
等他好不容易平稳身形时,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何绥阴气森森的假笑以及渴望将他踹飞的眼神。
哇呜,可怕。
喻辞镜打着哈哈:“好巧。”
何绥没接他的茬,说出的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不巧,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
喻辞镜琢磨出一点儿不对劲来,他是被风青澜强制带来的,而何绥又很确信他一定会来这里的样子……
他眯了眯眼,神情也变得严肃:“你终于还是要趁着仙尊闭关对我痛下杀手了?”甚至不惜找外援。
好歹也是跟喻辞镜斗智斗勇了数年,何绥很轻易就从喻辞镜脸上读出了他未说出口的话语,只觉太阳穴突突的:“你想太多了。我也才和前辈相识不久,前辈们可不是我的人,何况——”
他拉长了声音,嘲讽道:“你以为对付你还用得着外力吗?我迟早有一天凭自己一己之力把你扔到乱葬岗去。”
懒得跟何绥计较,喻辞镜的关注点全放在了另一件事情上,他长长地“哎”了一声,在何绥正想问他抽哪门子风之前先一步开口:“前辈?”
他故意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挑眉戏谑:“我怎么不知道,皓辞宗有人能担得上你的一句前辈?”
虽然何绥总是和自己不对付,但喻辞镜也不得不承认,何绥是万里无一的修道天才,在修行一事上,何绥往往事半功倍。
因此,尚且年幼的何绥第一次和同门过招时几乎是压着对方殴打,还是方清栩的出现才制止住了他。
但即使道了歉,何绥因为自己得天独厚的资质而不屑于和其他同门打交道,就连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岁的前辈,在何绥眼里,也不过是年龄稍大的一群废物。
据喻辞镜对他的了解,何绥从来没把皓辞宗的任何人当作前辈般尊敬。
“别夹枪带棒的,”何绥顺势坐到了一旁,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瓶酒,给自己斟满了才接着说了下去,“我没有背叛皓辞宗的心思,更不可能做对不起仙尊大人的事。”
说到这里,像是想起来什么,他停顿了一下,瞪了喻辞镜一眼。说到底,一直让仙尊大人忧心的家伙不是他吗?
喻辞镜无辜耸肩。
虽然不知道何绥在想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好吧好吧,”喻辞镜摊了摊手,也不怎么在意这个小插曲,他转了话头,“你是怎么来这的?皓辞宗那么多事务,没了你还运转得过来?”
他本意是拿何绥打趣,顺便报一下刚才的仇,但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何绥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喻辞镜心里一咯噔,心想不是吧,皓辞宗真出问题了?
他还没来得及问,何绥含有怒气的声音就随风传进了他的耳朵:“之前花荣门的人趁着我你不在,仙尊闭关,把皓辞宗搅得一团糟。”
喻辞镜了然颔首:“所以上次你一回去就单枪匹马地找他们算账去了吧。”
“没有单枪匹马,”何绥恨恨地灌了自己一口酒,胸中一团郁气,想起当时的场景就鬼火直冒,“我带了几个还算看得过眼的人去,但对方就像是提前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似的,处处压制着我们。”
提前知道?
喻辞镜和何绥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情绪和未说出口的话语。
既然何绥已经发觉问题,想必他也能凭自己的本事解决,以何绥的能力来说,倒不至于连一个叛徒都抓不出来。
思及此处,喻辞镜意兴阑珊地抢过何绥手里的杯子,顶着何绥喷火的目光和“你自己不会去倒啊”的不满声音,嗅了嗅酒味就随手抛了回去。
“所以呢,你怎么来这的?”这是喻辞镜目前为止最关心的事,对于秣吟和风青澜他完全是空白的,但他们看起来对自己可不是一无所知。
被抛在半空中的杯子被何绥伸手牢牢接住,他摩挲着杯口,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许:“我不慎被花荣门的门主算计了一把,多亏了前辈们,身体才没受到什么致命的伤。”
前辈们?居然还是这么尊敬的语气?
“你也才认识他们吧,但看你的样子,对他们还挺有好感?”
何绥兴奋道:“你不明白,我第一次遇到简直能跟仙尊大人相提并论的人,虽然肯定还是仙尊大人更胜一筹。”言罢,他还笃定地点头同意自己的说法。
喻辞镜这下是真正被勾起了好奇心,就以何绥对方清栩的痴迷程度,应声虫的样子曾经一度让喻辞镜认为何绥要么是脑子不好使,要么是没有脑子。
如今亲耳听到何绥说出这番话,不由得多看了对方几眼。
“你做什么,”何绥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别用那种‘你终于想开了’的恶心眼神看我行吗,我只是在就事论事罢了。”
“好好,”喻辞镜作投降状,更进一步地向何绥打听,“那你口中的能跟仙尊相提并论的人,是秣吟还是风青澜?”
出乎喻辞镜意料,这两个人都不是何绥的答案。
“你还没见过吧,是另一个人,虽然这两位也是凤毛麟角,但另一位名为萧欲雪的前辈,才是真的令人敬佩生畏的存在。”
第三个人?
“这里一共有几个人?”
“三个。”何绥答得飞快,但说出口后明显迟疑了一瞬,踌躇道,“也可以说是四个吧……”
什么跟什么?
到底是三个还是四个啊?
能不能说清楚了?!
然而话还没问出口,喻辞镜就先感觉到了一股凉意,他怔了一瞬,才意识到自己脸旁的发丝被毫不留情地削下一缕,刚好擦着他的脸过去,倒不像是打斗,更像是——警告。
警告?
喻辞镜头脑风暴,在脑海中回忆以往的对手,但很快他就不想了,因为他清楚地听到了何绥向门外惊喜问候的声音,他说:“萧前辈怎么来了?”
哦——说曹操曹操到。
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的萧欲雪这才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喻辞镜也得以窥见这位前辈的真容——一袭黑衣,剑眉星目,丰姿隽爽,和身边围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忧郁的秣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来人一派肃杀的气息,偏攻击性的长相令喻辞镜不由自主地想起辰昼。
萧欲雪向何绥颔首示意后,眼睛就一直停留在了喻辞镜身上。喻辞镜可不认为这是什么示好的表现——开什么玩笑,对方的杀意都快成型了好吗?!
何绥到底也是一路摸打滚爬过来的,敏锐地发觉了两人间的不同寻常,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缓和缓和气氛时,听到了萧欲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你欺了他。”
虽然萧欲雪没有明确说这个他是谁,喻辞镜却一瞬间便想到了秣吟,他笑意盈盈:“秣少爷长得挺可爱的。”
话音未落,一股窒息感就向喻辞镜袭来。
好强的威压。
喻辞镜呼吸开始不顺,垂下的眼里深处却只有兴奋,这个人果真如同何绥说得一样,拥有不可小觑的实力。倘若能拉拢对方……
但在那之前,他必须要再多了解一些萧欲雪才成,也要尽可能地试探出他的真实水平。
而以目前的表现来看,能让萧欲雪动手的只有……于是他以不屑的口吻说道:“秣吟长得倒是勉勉强强,可惜人跟一摊死水似的,调戏他也意料之中的没什么很有趣的反应——”
喻辞镜越说越过分,忽视了旁边何绥一脸的“你为什么忽然想不开”,就好像感觉不到越来越强的威压和喉咙里越来越明显的血腥味一样。
忽然,喻辞镜闭了嘴,在他纤细的脖子上,已经有了一道血痕,虽不致命,但已经开始一滴滴地往下淌血。
他居然什么都没看见,还是因为粘稠的触感才发觉自己已经中招。
究竟,是什么时候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