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当时的新衣已成旧裳
马车夫解开马嚼口,把马牵回了马厩。青玊则穿过回廊,往齐王殿下书房去,远远却迎面瞧见笑绽疾步走来。
“主子!”笑绽走到她面前,将一封手札奉给她。“殿下特意托人送回来的。”
“他人呢?”
“进宫面圣去了!”
青玊展开信札,只见上面写着“张岐川欲转移木棺藏财,我派人紧盯,发现12座坟墓被掘,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共载二十箱,转移至了真元镖局。正欲送往郴州张家老家被我拦截。现进宫面圣,举报张歧川。只恐他有金蝉脱壳之计。”寥寥数语,青玊反复看了好几遍。心下喟然,她也一样深觉得张岐川张大人会有金蝉脱壳之计。
“王妃!”这时,玄铁走到了青玊的身后,执礼后禀道:“我刚从禁中出来,殿下唤我给王妃传个话。”
“赵王殿下沉冤得昭?”青玊已经猜到了。
“正是!我出内廷时分,陛下下了诏派内侍王阳去接赵王殿下出宗正寺。王妃若此刻赶往宗正寺,应该能赶上为赵王殿下压惊洗尘!”
“齐王殿下今日赴禁中去的哪个门?”
玄铁答道:“诚顺门。”
青玊将齐王殿下的信札折叠好,小心翼翼的攥进了手心里,心里却有些敲鼓。这个时辰,只怕齐王殿下也要出禁中了。
她是去宗正寺接赵王殿下脱幽絷,还是去宫门外候着接齐王殿下出禁中呢?
“主子!”笑绽唤醒了沉思中的青玊。“主子中午可用过餐?可要再吃点东西?”
“不用了,给我备一匹骏马。”
“主子要去哪儿?”
“去诚顺门。”她要去接齐王殿下。明面上她到底还是齐王王妃。
青玊换了一套骑马装束,颇有一点儿江湖侠女的味道。跨上一匹骏马就往诚顺门奔驰而去。
远远地便也瞧见了齐王殿下的□□坐骑。原来他为了赶时间,没坐马车,快马加鞭赶赴了禁中。
候了约莫半个时辰,“青玊”。青玊听到一生唤,回过头去,却是赵王殿下。他带着贴身侍卫蒲青言二人二骑伶仃而来。
“殿下!”青玊下马,低头唤她,又一拱手,神态恭谨得很。
赵王殿下也翻身下马,回头看一眼蒲青言,蒲青言识趣,退后百米,躲得远远的。只留他二人说话。
“孤出了宗正寺却并未见你!心下倒有些茫然……”没见着她来接他出宗正寺,他怅然若失,心下念她念得紧。此刻,赵王殿下却不知为何近情情怯,不说心念她,却只说茫然,且一双眼不敢瞧她,只瞧着她身后道旁一株柳树。
很长时间没见他,乍见之下觉得他又清瘦了不少。只这张俊逸倜傥的面庞仍然孤标傲物。
青玊倒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殿下出了幽絷便好!长期拘禁,想必身心劳乏,为何不回府歇着,倒来到这诚顺门。”
赵王殿下赴诚顺门是想进宫跪谢陛下隆恩。但是他却仿佛没听见青玊的问题,只说道:“我听说了!多亏了你从中奔波,四处斡旋,为我翻案,青玊,我欠你的……”
“不,是齐王殿下他力挽狂澜……”青玊纠正道。救赵王殿下出宗正寺这件事情,青玊不敢居功。其实还是多亏了齐王殿下运筹帷幄。
可是赵王殿下似乎并不想听齐王殿下怎样力挽狂澜。他固执地一厢情愿地认为就是青玊救他脱困。这也是她恋着他最好的证明。赵王殿下将眼神从她身后的柳树上聚焦到她那张艳丽无双的脸上,痴痴盯着她。他望着她,爱意浓得甚过夏日兑了牛奶的白晃晃日头,柔声道:“我上次冤枉你了,你可放在心上。”
冤枉我,冤枉我什么?青玊不知道赵王殿下所指何事。便问道:“青玊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赵王却想,我误以为你和齐王苟合,误以为他刚进宗正寺他俩就成婚并有了夫妻之实。他恨得一颗心颠倒,却无可排遣。
后来才知青玊乃完璧之身。这也是多亏了今日午时齐王送来的那封手札。
赵王殿下也不想进一步解释,只说:“青玊,孤还能让你再嫁孤一次!孤知道,这也是你所愿!”
青玊却紧张起来,身上汗毛倒竖。这,也许吧!却还是不忘小声提醒眼前人。“殿下,我已经嫁人了,我现在是齐王王妃。”
“可是齐王已经跟我说了。齐王说他并没有碰你,他还说……”
“还说什么?”齐王殿下将她二人之事都兜底给赵王殿下了?青玊困惑中,却见赵王殿下从衽内摸出一张小札来,递给了青玊。
青玊展开一看,却见上面写着。“未动她分毫,她乃完璧之身,若君获自由,愿还君明珠。”是齐王殿下的笔迹。
看见“还君明珠”四个字,青玊没忍住,心内一股酸涩直涌至喉间。他什么意思?他几个意思?
我又不是个物件,谁许你们换来让去的!青玊忿忿地想,等你出来了再找你算账,便冷言问道:“他什么时候给您的?”
“今日午时。”
青玊清咳一声,悄无声息将那张纸笺放回了自己的衽中,又好好地掩饰了自己眼眸中的不安情绪。
两人正说着,守城侍卫齐刷刷跪了下来。青玊循声望去,只见齐王殿下下了肩舆,走出了诚顺门。展报站在他的身旁。
他二人的身后百米处张歧川张大人也往诚顺门赶来。
赵王与齐王赍礼。
看见自己的王妃与赵王殿下一道侯在诚顺门外,齐王殿下还以为青玊与赵王殿下一道来的。此刻他冷肃着一张脸,心情晦暗到极点。
他想兄弟争妻,二人阋墙,倒不如自己主动退出。加上青玊爱恋他赵王,自己也争不过。于是便写了“还君明珠”的小纸笺给赵王殿下。却不曾想,青玊这般迫不及待,已然跟赵王团聚,瞧二人神情,你侬我侬,好不亲热。
不一会儿,张岐川张大人也出了诚顺门,青玊瞧见张岐川安然无恙地走出了城门,知道他已经使诈金蝉脱壳了。只是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法子。
于是她轻蹙眉头,望向齐王殿下。齐王殿下似乎不愿同她说话,别过脸去。
却听得赵王殿下势在必得地说道:“孤会恳请陛下撤销你二人荒诞的婚姻。青玊,你这便跟孤进宫面圣谢恩然后回赵王府吧。”
青玊看向齐王殿下,齐王却并不理会,他翻身上马,扬鞭扬长而去。
青玊却也不再言语争辩什么,只是打马跟随齐王殿下去了。
赵王殿下望着青玊离去的背影,如鲠在喉。已有半边魂魄都追随她去了。她不过只是碍于名份上的齐王之妻,所以才这么做的吧。要赶紧跟陛下提出他的恳请才行。我总有一天要迎青玊归家的。
青玊渐渐追上了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见了却怨怼道:“你跟上来干嘛?”
“我要知道你揭发张歧川张大人的结果啊。”
“你就是为了这个跟着我回来的?”
“啊,不然呢?”青玊想,我要好好捉弄你一番。
齐王殿下哑然,只觉得胸闷气短,有什么堵住了自己的胸膛,喘不过气来。只好夹紧马肚子,扬起马鞭子,让马儿跑得更快。渐渐便将青玊甩在了身后。
回到了齐王府,齐王殿下躲进了书房。
青玊将马缰绳塞到马夫手中,就踱步到齐王殿下的书房。问了庭院中扫洒的丫鬟,齐王殿下是否进了书房。
小丫鬟说是,青玊提着裙边,上了台阶,来到朱漆大门前,看见门关着,便轻叩门扉。
然而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殿下!”青玊推门,门却上了栓。青玊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身后,展报却走了过来。
青玊只好向展报打听情况。
“禀王妃,张歧川张大人在御前推说一概不知,毫不知情。反而是张歧川张大人之父户部尚书张伯考大人承认了贪污受贿,又拿出了贪墨的账本,张歧川大人便安然无虞了。”
“说一说详情。”
“张大人狡狯,要是别人见有人代罪肯定会撇得一干二净,张大人则不然,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而且他巧舌如簧,辩说父亲大人是瞧见自己日子过得太过于清贫所以才大开贪腐之门,都是自己的罪过,要代父之过。圣上说他孝顺,感念他仁
孝礼义信俱全,相信他与此事全无干系,他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那,户部尚书张伯考大人怎样?”
“他家的不义之财已经没收充入了国库。张伯考张大人革职查办,被刑部收监。”
青玊听后,鼻子里冷哼一声。只怕张歧川张大人早料到有今一日,早就做好金蝉脱壳的准备了。把自己的父亲拉出来当垫背的。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哎,算了,狐狸终究会露出自己的尾巴来。其实齐王殿下和她早料到有这么一出金蝉脱壳,是以才寻了杨胤远做替罪羔羊。
青玊回过头去想要继续敲门唤出齐王殿下,却瞧见书房的窗棱半掩着。齐王殿下的声影在窗内一闪而过。
分明她方才与展报说话时,他就站在窗棱前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殿下!青玊知道您在。青玊欲练武,请求陛下代为陪练。”青玊走到窗钱,强硬地推开窗,朝着里面朗声说道。
哪里知道齐王殿下却无半点儿回应。
正在这时,笑绽却走了过来。“主子,张歧川张大人派人送来一纸信笺,说是要您亲启。”
青玊展开信笺读了起来。上面写着“青玊,明日巳时舞水河中央白浪洲中的对弈亭见,有要事相告。”青玊想,我正要去寻他,他倒寻上我了。正好。
见齐王殿下拒绝搭理自己,青玊只好自己一个人练武练了一个下午。不知为何,此刻她心下烦扰,倒遭殃了她院中无数的花儿草儿。
晚上,躺在榻上,赵王殿下、齐王殿下和张歧川张大人轮番来骚扰她,搅扰得她一夜未眠。
好容易熬到天空鱼肚白。丫鬟们鱼贯而入,伺候她洗漱。
却听丫鬟们你一言我一嘴地说,昨儿夜里齐王殿下去了楚如儿房间,还跟楚如儿两人饮了酒。至于有没有酒后那什么,她们就不得而知了。
听了丫鬟们的闲言碎语,青玊心里起了不小的暴躁,一反常态地呵止了他们。她自己都纳闷这没由来的暴躁。
青玊静坐了好一会儿,这才静下心来。还有半个多时辰就到巳时,她还没忘记要去赴张岐川张大人的约。
青玊捵开自己的一件箱筪,翻出自己的一个旧荷包,荷包中中摸出一个物什来。揣在袖中,只吩咐笑绽:“若齐王殿下问起,就说我与张岐川张大人有约,我去舞水河中央白浪洲中的对弈亭赴约去了。若我午时不回,定是有事羁绊,不用等我吃饭。”
交代完之后便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赶赴舞水河渡口。到了渡口,远远见张歧川大人的贴身侍卫魏长桓抄着一把兰桨站在轻舸之中。
“青玊姑娘!我家大人已经去了对弈亭,他已等候多时。”青玊知道,魏长桓唤她青玊意欲何为。第一,他在提醒她别忘记这名字的由来。他们在提醒她念旧。她自不会忘,也将永远记得是谁拿了一块青玊救了她性命。第二,魏长桓和张歧川一样,不当她是嫁了人的人。
青玊嘴角向上牵起,挤出一枚僵硬的笑来。“有劳魏侍卫!”
青玊上了轻舸,船行江中,青玊畅怀,倒想起三月初三舞水河边祓禊,曾与齐王殿下同舟而渡,当时齐王殿下应该是要带她去白浪洲的吧。只是中途却被一对落水的夫妻打断。
魏长桓将她送到了白浪洲,自己则原路而回。她上了洲,只见烟波水渚,草木蔚然,云酣鸟畅,天地同寿,好一处所在。
此时青玊被一曲《高山流水》所吸引,不自觉跟着琴声走到一座亭前。瞧见张歧川张大人一席白衣正坐在亭前抚琴。这琴声虽好,却混杂了不愈的杂音。好像美玉微瑕。果然心术不正的人,琴音难以纯洁无瑕。
张歧川并不瞧她,只专心致志地抚琴。目光只落在琴上,只用泛光瞧了她一眼。只见她穿了一条嫩柳色绢面直领襦裙。她薄施粉黛,长裙曳地,张歧川见了,不禁心下嗟然。
青玊穿着这一身,正是为了念旧而来。这一身乃是她刚被接到张府为张歧川接见时换的一身衣裳。
当时是张府某个婢子的新衣,如今却已成旧裳。
张歧川想她到底还是念着我二人情分的。
一曲终了,张歧川还是不瞧她,只悠悠叹道:“这世间,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