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呗。
全甲格斗联赛,台下掌声雷动,有专门为他而来的粉丝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但止戈心跳得厉害。比上场前的那几分钟跳得还要厉害。
头顶是密不透风的钢板,格斗场内从上而下倾泻的暖黄的灯光照得他头晕。
当他下场拿起手机,发现就在他比赛结束后,他从军部借来扔在白塔的特遣人员给他拨打了四通未接电话,留言箱显示,慕献灯的身体状况出了问题。
仿佛一双手紧紧捏住了他的心脏,呼吸也困难了起来。他打字询问——
出了什么事?
那现在呢?
有好点了吗?
我一会儿就到白塔。
去联系——这条信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
不用了,人没了。那人发来消息。
格斗场设在室内,太干燥了。为什么会有雨低落下来呢?
止戈的眼神好不容易有了焦距,才发现手背上是几滴血。血又沿着手背滴落下来,砸到了地板上。
室内没有下雨,是鼻子流血了。
他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擦了擦眼泪。
龙井放下了湿漉漉的手掌心,捏了捏疼得紧的眼角,趴伏到了方向盘上。
他是在路上接到通知的,一瞬间大脑空白,两秒后他执意要重新回白塔一趟,但当他转过弯,将车停到路边,茫然地擦完眼泪之后,他又在想。
可以不去吗?
不要去。
无措与痛苦的情绪像一张巨网,慢慢收紧。他的手向前伸,只能触碰到一片空白与孤寂寒凉。
……
一切尘埃落定了。
在很久以后的一个快入夜的黄昏,龙井从刚视察完毕的宫殿出来了,他坐进了车内。临走前林让尘淡淡问他需不需要取走那个人的一些物品留作纪念。
龙井摇了摇头,说算了。他待不了多久了。
止戈也不见了,听别人说是跑去边疆折腾自己了。
果然。
挡风玻璃上蓄了一团冷调色的雾气,夕阳似暖金晃晃,照在雾气上面。
缄默中带着炙热。他又想到了慕献灯。
和慕献灯的初见,是在一个溽热促狭又不失明媚的夏季午后。他在小屋前抬头一看,见到了一个裹满糖霜的洋娃娃站在窗边向下看他。
仓促的对视、流淌着暮色的银眸、被递过来的薄荷糖、美好得让人心惊的初次约会、第一次因占有欲升腾从而越界在他背上写下的名字……
所有与慕献灯相关的回忆都雾茫茫的,却又灿烂着、闪烁着旧光。
他听着自己逐渐生锈的呼吸声,想着,在那个人离开后,果然每一个人都在寻死呢……
至于宫殿,其实说得更清楚一些,那是一座新建成的宫殿教堂,用于为王室举办葬礼提供场地。
当然,总工程设计师是龙井。
人们无法判断某个瞬间的价值,直到它成为回忆。在很久以后,林让尘才想起那天恋综快结束时的电话。来自于慕献灯的,那通无声电话。
那通电话不是告白,而是告别。
后来很多夜里,林让尘都会做这样的梦,梦里他坐在教堂里,坐席、坐席、坐席、正面墙上的管风琴与十字架……他坐在祭坛中间,他心爱的伴侣趴伏在他的膝上入眠。
他把那乖顺的孩子抱起来放坐到自己的腿上,面颊贴着他的面颊。
他想说,睁开眼看看我吧,我的乖孩子。
但是没有。
宫殿内是如雪的寂静,怀里是安静的伴侣。
管风琴停止奏曲,面前一切又开始轰然倒塌,最后变成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林让尘的目光停留在银白色的废墟上。
原来他爱上了一场永不回春的风雪地,从此以后,百年惊惶、永生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