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已然满鬓斑白的老人在他对面坐下，“你又做那个梦了。”

湖中央的别墅内，两个人在简洁的白色家具旁相对而坐。

“是的。”他心不在焉地对Alfred笑了笑，指尖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金属环铐，像是每一个被梦魇惊醒的人一样——浑身不自觉地颤抖，盯着屋子的某个角落发愣。

“我猜雨夜给人们留下的印象总是不太好，”Alfred推了推眼镜，放轻了声音，“离别、分歧、和无可奈何的痛苦，就像孩子熟睡时被雷电惊醒，以为那是某种可怕的怪物，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也许吧。”伊洛斯嘟囔着，不自在地动了动瘦的连骨头都有些突出来的肩膀。

他身上每处关节处都被金属制的环铐死死扣住，虽然并不影响活动，但仍会让人有种如芒在背的不适感。

…又或者这本身就是Bruce的目的。

所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小心眼还记仇的老男人？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只能在心里小小抱怨了一下。

“那么，”Alfred抬起头，专注地看向他，“这次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伊洛斯？”

伊洛斯沉默了一会儿，才犹豫着缓缓开口。

“我…”他眼神带上了进行回忆时才会有的空洞，“那还是一个雨夜，但是…”

这次没有被血染红的皮制夹克，没有一双双镶嵌在狗链上的布满血丝的绿眼睛，也没有那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红色知更鸟。

“这个梦只有我。”

“我站在那里，大笑着，整个人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伊洛斯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桌面，演奏着某种令人发狂的曲调。

“我的肉像像蜡油一样融化下来，味道呛的我直皱眉头，然后…”

“我突然找不到我的骨头了。”

“你明白吗？”他突然变得焦躁起来，苍白俊美的脸孔扭曲成茫然惊惧的形状，“我的肉熔化了…但我的骨头呢？它们不可能和蜡烛一样柔软…这绝无可能！”

在一片寂静中，伊洛斯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又自然地恢复成了之前那副安静而无害的样子。

“抱歉。”青年脸上满是歉意，“我吓到您了吗？”

“…事实上，”Alfred似乎叹了口气，眼神依然平静，“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伊洛斯。”

青年歪头打量了老管家一会儿，像是在谨慎地评估某朵雨后草丛里躲藏着的、雪白斑点的鲜红蘑菇。

“然后我倒了下去，”他这次加快了语速，声音却几乎是温顺的乞求了，“您是知道的…蜡烛没有烛台的支撑，是很容易弄脏地板的，它那么轻盈…又总爱往天上飞。”

“再就没有了。”伊洛斯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他眼中带着向他人倾诉后的雀跃泪光。

“…毕竟人怎么可能理解一支正在融化的蜡烛在想些什么呢？”

……

宴会上，人们觥筹交错。

金属镣铐被换作更为隐蔽的样式，藏在得体的西装下，青年站在Bruce身后，看起来俊美而忧郁。

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他只是如一个普通保镖一般，那般忠诚、那般沉默地站在韦恩身后，像是骑士无声地拱卫他所效忠的国王。

“…你直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目的。”当Lex·卢瑟站在演讲台时，Bruce在周围一片掌声中压低了声音，“For what（为了什么）？”

出乎Bruce的意料，青年以一种无比专注的神态抬头看着卢瑟，好像他费尽力气说服Bruce带他出来，就只是为了听卢瑟说上一通自相矛盾的演讲。

“Well…”伊洛斯正将眼神缓慢而礼貌地一点点扫过Lex的发丝到白色西装，听到Bruce的话后同样放低了音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等会儿再问我，”他语气中甚至带着轻松的调侃，“我已经在尽力不让自己显的像个…对卢瑟先生另有所图的变态了。”

“听上去你们关系密切。”

“大可不必这样讽刺我，Brucy。”伊洛斯小小回敬了一下，用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甜腻嗓音念着Bruce的昵称，眼神幽深无比，“平行宇宙…像我与你提到过的那样，我和你们这位卢瑟先生的同位体，可不止是简单的亲密关系。”

“唔，大概也就是…”伊洛斯在Bruce逐渐变的严肃的目光中突然笑起来，“一天多次负距离接触的关系？”

他看着Bruce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连背影都带着几分被他戏弄的火气，幽幽叹了口气。

“看的开心吗？甜心？”伊洛斯对站在不远处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挑了挑眉，无声地做出口型。

这位同样受邀前来的记者——Clark·肯特骤然收回了目光。

……

“我不相信世界上存在神，卢瑟先生…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可以称呼您Lex。”青年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眼中隐藏的情绪。

Lex本来的意图是忽略对方——有太多人想和他交谈、搭讪…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

他对无名小卒没有兴趣，即便对方确实有着一张绝不会泯然于众的脸。

但不知道为什么，Lex看着那双让他莫名熟悉的、漂亮的蓝眼睛时，却不自觉放缓了思绪。

“如果你有求于人…你知道的，”Lex嘴角扬起不那么真诚的弧度，“讨人喜欢的笑脸是最低标准。”

“这个嘛，”青年看上去并不生气，反而无比自然地回应他，“没几个人对我的笑抱有好感…但我想您会对我身上的其他部分更感兴趣。”

伊洛斯轻轻捉住Lex的手，带着对方的指掌慢慢划过自己劲瘦的腰身、胸腹处分明的线条、再到凸出的一点点锁骨。

斯文得体的西装下，冰冷的金属桎梏交错缠绕，束缚拥戴着这头默默挣扎的凶兽。

Lex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但他又确实无法抗拒地屏住呼吸，去抚摸感受这具在构造上完美无缺的躯体。

在纷乱而来的思绪中，他看着青年那双宛若蓝宝石的眸子，不知为何竟生起点嫉妒的情绪。

“我比另一个我如何？”Lex低声在伊洛斯耳边问着，指尖却已经不容置疑地在对方脆弱处的金属环铐上摩挲。

太碍眼了，Lex想，无论是哪个他的造物，都不应被他人的锁链困住。

伊洛斯注视着他，轻轻笑了起来。

“等您将我从他人手中夺回时再说吧。”他轻飘飘放开Lex的手，语气带着几分轻佻和激将般的不以为意。

“那我同样乐于得到一具尸体。”Lex微微挑眉，眼神带上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然而对方却难以抑制地流露出更多怀念的神色。

“您大可以试试。”青年语调出奇的轻柔，“但不管怎样，我绝对的忠诚于您…而且您也确实比任何人都清楚该怎样将我利用的尽善尽美，不是吗？”

“我期待着您给我一个举世瞩目的结局。”

他在对方终于显现出诧异的眼神里垂下眸子，掩饰住自己所有外露的情绪，声音依旧平静而柔和。

“…您也不会希望我这样的怪物活下去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