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的干热日日笼罩,唯有这绿茵婆娑的竹阁独于遗世之外。
穿堂风一阵一阵刮来,时轻时重,偶有劲风袭卷,吹的那青中带黄的竹叶纷纷坠落,击打在屋顶之上,发出枯且脆的响声。
随后,其一摇摇滚动着掉至地面,与屋内砸碎茶杯后溅出的水珠重叠在了一处。
一扇木门之隔的空间内,在那刺耳的破碎声后,反倒是惊人的寂静。
然而沉默没有维持多久,很快门扉被摔开,男人面色阴沉地走了出来,周身一片低压。
不远的妈妈听见动静跑来,对上柳铖安那双冰冷的眸,蓦然僵了一瞬,本想询问的话语也吓地咽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走了。
“这……这……”
心头焦灼上来,将那冻出的冷意驱了几分。她垫脚望了望柳铖安已然远去的身影,见人是追不回来了,只好皱紧了脸看向那竹阁内。
她步履有些滑稽地奔到竹阁门口,刚要探进去,里头的姑娘已经出来了。
玉眠神情依然淡淡的,她抚了抚褶皱的衣袖,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妈妈一看她这副神态,再想想方才跑走了的钱袋子,气不打一处来,她瞪大了那双铜铃眼,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你这死丫头!怎么招待的人?!啊?老娘看你真是……”
老妈妈那话还没说完,玉眠已是掠过她径直向前走去。老妈妈一路顺着玉眠的方向望去,气得直眨眼。
“你!你!真是皮痒了!没规矩!”
“妈妈不必说了。”
玉眠倏尔转身,反倒把火气冲天的妈妈噎了一下。
她定睛一瞧,眼前的小姑娘一身倔强,眼眶却是都红透了,这倒是叫妈妈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玉眠。
这短短几个时辰内的竹阁,究竟发生了什么?
妈妈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还未等她再开口问话,玉眠已是又背过身去,嗓音中忍了点委屈的哭腔,像是赌气似的对妈妈说道。
“妈妈若就为了那几个子,我给就是。郡爷他给多少,我定双倍给你。”
老妈妈那头闻言,张了张口却又顿在原地,一时间骂也不是,应也不是。
倒是她情急下忘记了,眼前这死丫头也是个豪的。若非如此,她这些年来也不会一直对她那般肆意的作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从前也不是没有动过将她那些宝物一网打尽的念头,只是这死丫头向来精明的很,一点亏都吃不得。
软硬皆施后,老妈妈在她那儿讨了两次苦头,也就放弃了这般念头了。
各自安生自然是好的,要说这些年她在玉眠手里当然贪得也不算少。细算下来,或许比在伺候人的姑娘们身上赚得都多。
若是回到最初,玉眠不招待人的时候……要是以后那郡王爷再也不来……
趁着妈妈皱着眉头,还在心底纠结盘算着的功夫,玉眠眼珠子咕噜一转,已是快步溜走了。
回房的一路,楼中的目光各有所异。
玉眠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面上依旧带着那略有些失魂落魄的神情,看着就像是陷了情伤。
楼里来围观的还是姑娘多,见了玉眠的神态,嘲讽的、惋惜的、可怜的……什么都有。
玉眠进了屋,阖上门,待将那一众视线彻底斩断后,她嘴角才微微勾出一抹笑意。
看来这出戏,演得还不错。要让各位看出的东西,各位都深刻地领悟到了呢。
玉眠懒洋洋地向屋内走去,刚走到床边,就见着了不远处茶桌上的玉佛。
她脚步顿了顿,又走至那桌前坐下,细细看那尊和田玉佛。
日光下,其质地细腻淳厚,不见任何一处瑕疵、水纹。佛尊雕刻得亦是栩栩如生,便是眼眉鼻口的细节也是做到淋漓尽致,可见雕刻之人手法的高超。
想来,这就是柳铖安说让木一取给她的龙山玉佛。
玉眠食指轻轻抚上,又端起来回观赏了一番,心中对柳铖安的富有又有了新的一番认知。
不愧是圣上宠爱的郡王爷,送来的报酬都是极品。
要不,就拿它抵那许诺给妈妈的双倍金子?反正也是柳铖安的东西不是?给了她也不亏。
玉眠将这玉佛托在手心想了良久,只是最后,还是将其放进了收藏的柜子里锁了起来。
罢了,按这宝物的价钱,给了妈妈也不划算。
更何况,要是让那匹狼知道了,指不定又要给她整什么幺蛾子。
反正这玉佛漂亮,她也算喜欢,还是先收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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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铖安这次倒是没有说错。不出三日便是不出三日,就在玉眠等待得有些不耐烦的第三日,陈澍果然准时出现了。
玉眠瞬间眼前亮了亮,打起了一些精神。
要说陈澍这人,长得人模人样,说起话来可是狗模狗样。
不对,这么说,倒也侮辱了狗了。
具体点说,便是三句话离不开脏,调戏起人来更是黄腔遍地。玉眠第一次听的时候,差点没吐出来。
不知是不是这小公子在家里被父亲压抑地久了,如今出门在外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来元夕楼的第一天,他就把楼内排名前十的姑娘全都点了过来。玉眠只听得屋内笑声、喘声混杂一片,这究竟做了点什么,也是不言而喻。
不过他大约是托了二皇子的福才好不容易能混出来这元夕楼,虽然干的事一言难尽了些,但处理得都算干净。
只是玉眠才堪堪观察了他三日,就发现陈澍这小子,突然就一反常态像是对女人失去了兴趣。
第四日他叫来了从前一起的狐朋狗友,几人嬉笑喝酒,妈妈那儿挑了一个又一个美人作陪。
然而陈澍似乎完全不满意,午时不知是哪一位姐妹做错了事,陈澍发了好一通火,还把人通通赶了出来,叫妈妈好一阵难堪。
直到有一日有位叫青竹的姑娘进去送茶,让他又再次提了些兴趣,只是不到最后一步,他似乎又没了兴致,把人赶了出去。
这就奇怪了,难不成是前几日一夜十人点猛了?
玉眠在暗处观察的这几日,将陈澍的爱好一一排查了个遍。
待排查至妈妈送去的美人时,玉眠微微眯了眯眼,感觉自己大致觉察出了些不可言说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