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绍元那宽慰之词才说完没多久,门口遍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屋里的人纷纷投去目光,唯独陈澍目不斜视,淡然地喝了口酒。齐绍元默默朝他的方向望了眼,见他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
“进来罢。”他朝门口唤了一声。
门前的声响先是静了静,随后那木门缓缓而开,一袭白衣的女子便这般清泠泠地走了进来。
月中聚雪,山眉水眼,冰肌玉骨,霞姿月韵。她款款走来如那温和的山月,有着不施粉黛的清丽,叫人一时竟生不出任何亵渎之心。
屋内的公子哥皆是倏尔晃神。元夕楼的姑娘往往有着浓重的胭脂味儿,妈妈也常教她们如何舞姿弄态,久而久之,举手投足间也便难掩风尘之色。
像眼前这般的清水芙蓉倒真是不多见,眉眼间的清冷矜贵之色,加之那飘飘白衣,更显气质出尘。
最重要的是,他们望了半天,竟识不得眼前这女子。这便怪了,像他们这种常客没道理不认得,若是如此绝色之人,更应当记得才是。
几人思索了半天,依旧是没有头绪。
难不沉是这元夕楼又进新人了?
玉眠垂着眸,感受着从不同方向投来的探究的目光,眸色略微闪了闪,划过一丝并不明显的得逞的笑。
这倒也怪不得他们认不出,玉眠本身也不大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加之她今日特意伪装,纵使有往日一瞥留意过她身影的人,也不一定能立刻忆起她。
她缓步走至桌前,俯身将新添的酒水放置一边。
“各位爷慢用。”
袖间的冷香幽幽,混合着她如白茶般清淡悦人的嗓音,叫默不作声的陈澍也愣了愣,他抬头望了她一眼,随即便跌入了杳霭流玉的蓬莱仙境。
玉眠今日挽了个灵蛇髻,只留下几丝碎发落于额角,远山黛眉,淡唇雅色,眉心处精心设计的银白花钿更是将她绘成了冷面美人。
她动作轻巧,送完酒后,只是略微收拾了一下台面,便起身行礼,转身要离去。
冷香暗去,如梦初醒。
一旁的齐绍元方才也是看呆了,他从未在元夕楼见到这般合胃口的女子,从前的阿花阿柳早被抛于脑后,见着玉眠送完酒就要离去,有些急切地挽留。
“美人留步!可否买你一夜?”
端着盘的玉眠闻言脚步微顿,眸中划了一丝冷色,心中有些作呕,不过还是回眸看向男子。
“公子还请自重。”
玉眠这光明正大、倒打一耙的回答倒是把齐绍元整不会了,他瞪着眼一时也是哑然,许多话一股脑涌上心头,不知究竟该从哪句说起。
齐绍元不禁挠了挠头,暗中腹诽。
哪有青楼姑娘说要客人“自重”的,她当真不是什么误入风尘的世家小姐?
或者……什么落入凡间的仙女也行。
齐绍元有些讪讪地想着。
“你叫什么?”
一直沉默的陈澍倏然开口,屋内的人皆是有些惊奇地想着他的方向看去,便见陈澍眸色亮橙,竟掠过许久不见的兴味,众人一时心情也有些复杂。
齐绍元更盛,他望着陈澍的模样,心底还是有些不甘心,膝上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最后还是碍于身份,泄了气。
得,看来陈家小少爷是找到新猎物了。
玉眠听见陈澍的声音望了过去,四目相对、火光四射,良久后,玉眠回过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角。
“奴家名叫鹤白。”
鹤白……
屋内的人听了神色都变得有些诡异起来,鹤白是“元夕四花”之首,他们怎么可能没见过。
可是眼前的女子……
陈澍闻言也是失神顿了顿,然而只是一瞬愣怔的功夫,面前的女子已是推门远去,不见了踪影。
“鹤白。”陈澍轻声念叨了一遍,自顾自倒了新酒喝了一杯,入口时,那酒还尚是温的,他蓦然就笑将起来,“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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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妈妈那儿的嫌疑不算大,但是自从那次柳铖安同玉眠问起元夕楼背后的主子后,她就起了些许戒备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防止妈妈坏了她的事,玉眠略微绕了些远路回去。
进屋后,她落座镜前便开始拆发髻、卸妆容。她翘着腿,哼着曲儿,无意间便能露出那娇娇之态,与方才前去送酒的高岭之花判若两人。
她从非清冷的仙人,却是古怪的精灵。
玉眠摆弄着自己的头发,想起方才对陈澍的试探结果,心情大好。
不亏她观察研究了这么多天。
据玉眠的猜测,陈澍这人格外爱刺激和新鲜感。
她差木一做了些细微的调查,最令她震惊的是,这陈澍曾经竟还疯到染指过自己父亲的一房小妾,玉眠立即又去查探那小妾的情况。
——冷美人。
这样的结论让玉眠突然想起了元夕楼的青竹姑娘,“元夕四花”之一的青竹向来以清冷仙气著称,她有着生来冷艳的外表,淡然如仙的气质。
如此看来,那日陈澍对她的特殊也并非偶然。
于是,玉眠便策划了今日的一番试探,结果显而易见。
陈澍果然对高岭之花很感兴趣,并且,还要是那种表里如一的冷美人。
妈妈的教导风格玉眠一向了解,如此回想,青竹的失败之举,大概就在于她后来的主动。
玉眠心底不禁冷笑。
这些世家公子爷,果然都是一身贱骨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