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顾寥江最终还是同意了带着贺威一起前往渔村。每人的异能大不相同,因此不能一概而论,让前辈亲眼所见才更有成效。
据贺小天介绍,他的干爹姓吴名勇,目前一个人住在贺家村的寺庙里。老和尚心慈面善,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人。
顾寥江提前给吴老打了一个电话,向老人家说明来意。
“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们来青山寺找我就是。如果小天学业不忙,让他也回来看看。”
贺小天根本管不住嘴,一下子泄露了他们即将前往渔安市的计划,“外婆外婆,我也要去!我好久没见干爹了。”
“你这小鬼头是想着去玩吧?”王婆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拿锅铲敲了两下他的头顶,“去可以,把你的作业带上!每天发在班级群里。”
贺小天吐吐舌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知道了知道了。”
王婆就将外孙托付给了顾寥江,她给三人准备了几袋解馋地零食,“拿着路上吃。小伙子,麻烦你一路照看他,给他送到贺家村青山寺就好,回来的时候他干爹肯定陪着。”
她并不清楚顾寥江的主要目的,还以为是简单的顺路。
“没问题的,奶奶。”顾寥江甜甜一笑。
对于贺小天的加入,顾寥江完全没意见。
贺威不太高兴,“为什么还要加上他?宝宝已经给他补习整整一周了。”
顾寥江安抚地摸摸他的脸颊,解释说:“小天是吴前辈的干儿子,有了他的中介,我们与前辈相处就方便多了。况且你读不到他的心思,对你的精神也没有影响。”
贺威搂着他亲了半天,不置可否。
……
意外绝对不能发生。
顾寥江提前使用了预知能力。
模糊的画面显示,天朗气清,他和贺威在清澈的溪流边玩水,动作亲昵;画面一转,寺庙夜深,他和贺威在狭窄的木床上接吻,床板随着动作咿咿呀呀……
顾寥江彻底松了一口气。
嗯,这回是真的没事了。
三个人收拾完行李,踏上贺家村之旅。
顾寥江在网上约了一辆靠谱的汽车上高速,虽然要坐上五六个小时,但比起高铁清净多了。
车上的贺威依旧在睡觉,顾寥江陪着他坐在后座,温柔地凝视男友露在口罩外的半张脸。
窗外景象如同精心打磨的电影镜头,一帧帧在眼前流过。
贺小天坐在副驾驶,鉴于有人休息勉强管住了大嗓门。他脚边放着两块崭新漂亮的滑板,是顾寥江给他买的,他不时宝贝似的摸一摸。
后视镜清晰明亮,可以看清后面二人的一举一动。
……
服务区里,贺小天嘴里大口咀嚼盒饭,手上拿着一只油腻的大鸡腿,突然问顾寥江:“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贺威留在车上没下来,所以他和贺小天才有了单独的相处时间。
顾寥江没有正面回答,“你觉得呢。”
贺小天了然:“嚯,还真是我想的那样。”
“怎么?”顾寥江正打包一份煎饼,是为贺威准备的。他特意加了里脊肉、烤肠,鼓鼓囊囊的一个饼,热气从纸袋传递到掌心。
“你们两个看对方的眼神都在释放电波,”贺小天夸张地比划了一道闪电,“反正我不会这样看我的好兄弟。”
“你们初中生懂的东西还挺多。”
他默认两个人情侣的关系,只是觉得现在的小孩比自己那时候开放早熟多了。
“你瞧不起谁呢?!”贺小天又恼了,他最讨厌别人小看他,“老子除了学习不好,什么都好,OK!?”
顾寥江学着王婆的样子敲打他的脑袋,“公共场合,不要大声喧哗。有没有素质?”
“哎呦,你敢打我……”
……
半天周转,总算是到了。
他们在一处十字路口下车,接下来的道路坑洼不平,不适合汽车行驶,只好步行前往寺庙。
渔安市不比月港繁华,偏远的小镇上大多是低矮的建筑。树木枝叶繁茂,当风吹过时,荡漾着浓密的滚动的绿意。这里许多年轻人外出打工,只留下弯腰驼背的老爷爷老太太坐在家门口唠嗑。
顾寥江望向贺威,少年一脸冷漠。
多年过去,城镇俨然变了模样,估计他什么也没记起。
头顶密密麻麻地布满乌云,好像下一秒就有沉重的雨滴坠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
顾寥江的背包里装着雨伞,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看来应该没有白带。
贺小天连换洗衣服都没带,更别提雨伞了。他怀里抱着两块新滑板,“快点上山!等会儿老子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青山寺地如其名,居于青山之上。人烟稀少,上山的台阶长满潮湿的青苔。
周遭青松环绕,加上山雨欲来的天气,夏日的风里竟然有几分凉意。
“走吧,不用带什么东西。”贺小天一蹦一跳地踏上石阶,在前面带路,“直接去青山寺找我干爹。”
贺威突然拉了拉顾寥江的衣角,温声问:“宝宝,他的异能是什么?”
贺小天察觉到后面的人在议论自己,敏锐地回头,闪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强光,小天的异能是发出一团刺眼的强光。”顾寥江回答,“我和你说过的,你又忘了。”
贺威歪着头,“那有什么用?不就是一个电灯泡吗?”
贺小天气得原地跺脚,“你骂谁是电灯泡呢?!两个死gay!!”
*
来到青山寺时近黄昏。但穹顶乌云层层叠叠,窥不见日光和晚霞。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木质牌匾,上书“青山寺”三字。深红色的大门敞开,内里布置简单,放置一尊栩栩如生的佛祖像,庭院正中央有一铜鼎。
庙内几近无尘,木质的窗子一尘不染,角落里摆放几条椅子和扫帚。
两侧是休息的厢房,木门竟然也是直直敞开的。
“干爹!我来看你了!!”贺小天扯着嗓子喊。
无人应答。
“那肯定是去后山挖菜去了,过一会儿就来。”贺小天习以为常,“你们两位做好准备,我干爹可不杀生,鸡肉鸭肉牛肉都没有,只有青菜豆腐,每一餐都如此。”
“没问题。”
在月港海鲜海味吃腻了,换换清淡的口味也好。
顾寥江环顾四壁,问:“前辈平常不在寺庙中,也不关门么?”
“嗯,有什么好关的。谁来抢神仙的钱啊,况且我干爹的那屋破烂得劫匪来了都要留给他几百块。”
顾寥江想来也是,开门有开门的道理,万一有人来祭拜佛祖,关门不是少了香火。
既然吴老前辈不在,顾寥江决定先拜拜佛祖。他向贺威简单介绍了一下神灵的概念,二人共同来到内殿。
他取下三支香,靠近烛火,火苗舔舐着香头。青烟袅袅,香火味散落在空气中。
顾寥江跪在蒲团上,贺威跟着他一起跪拜磕头。
结束以后,顾寥江四处张望,终于在墙上看见了生满铁锈的功德箱,“……可惜没有带现金。”
“欸,哪里的话。”贺小天熟练地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塑料牌子,“用这个。扫码支付。”
“啊?”顾寥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突然有一种科技进步影响传统宗教信仰的感慨,“谁的码?”
“当然是我干爹的啦。我干爹天天辛苦打扫寺院、烧香拜佛,收点钱怎么了。”
顾寥江打开手机,直接扫过去五千。
贺小天每年假期都会回来几趟,对寺庙的布置了如指掌。他领着两人来到厢房,“这一间是给客人住的,你们住这儿。”
房间整洁干净,摆着一张铺着凉席床和几个柜子。打开的小窗正对着山林草木,别有一番韵味。
贺小天从柜子里弄出茶杯茶叶,“我喝我的,你们自己倒。”
他呼噜呼噜喝下几口浓茶,抱起滑板踏出寺门,“我去玩了,干爹来了跟他说一声。”
顾寥江油然升起一阵老父亲带着调皮儿子的无奈,“外面快下雨了,你出门要小心。”
“知道了!还要你提醒……”贺小天踏着滑板走远了,头都没回。
静悄悄的寺院只剩下顾寥江与贺威。来自山林的凉风习习,穿堂而过,吹得厢房的木门发出一阵阵叹息。
“宝宝。”贺威的嗓音很哑。
“嗯?”
“如果不能消除异能的影响,我就会永远留在地下室。”
“那又怎样?我早就说过,无论结果如何,都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贺威向窗外望去,青翠欲滴的木叶如同遮天蔽日的绿伞。他似乎是回忆起了尘封的记忆,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蒙上一层淡淡的尘埃,“妈妈以前也尝试过,但是我做不到,让她失望了。”
顾寥江低下头,他知道刘姨曾努力地想让儿子适应城市生活——否则就不会结识自己了。
顾寥江拥住他,“没关系的,刘姨要是看见你这一个月以来的努力,一定会高兴的。”
“我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顾寥江痛苦地闭上眼睛,此情此景,贺威肯定想起奶奶了,“别这么想,我喜欢你的。”
贺威搂紧了他的腰,没再说话。
……
天气愈发阴沉,天空中想起几声闷雷。
顾寥江听见了门外沉重的脚步声。
不是贺小天,那孩子走路蹦蹦跳跳的不老实。
顾寥江起身,果然看见一个秃头老男人。老人一身老式灰色布衣,脚下踩着一双布鞋。
顾寥江中二心大发,觉得真是像那种小说里隐居深山、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前辈,”顾寥江快步上前,“我们是来请教您的。”
“我已经知道,”老人见了他双手合十,眼睛眯成一条缝隙,“阿弥陀佛。”
紧接着,他冲顾寥江身后的贺威微微一笑,“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