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不歇,雷声不停,刀剑声不断绝。
竹林掩映间窥见两道拉长的四处窜动的刀光,以及短促迸溅的点点火星。
人与鬼交锋,刀与刀交锋。
人与鬼是在“双向奔赴”的中途撞上面的,既然遇上了,以猎鬼人和鬼的关系自然是第一反应开打,但可能是两方都存了试探的心思,于是那一轮对拼的上百刀都是没有用上型的单纯比拼身体素质与剑术技巧的对刀。
虽说如此,但这样的打斗并不比用上型和呼吸法安全,某种程度上还更危险些,毕竟人的身体素质无法与鬼相比,就算人是义勇也一样。仿佛刀尖上起舞,每一次交锋都是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雨水被蒸发,空气被切割,肌肉和骨头都在响,每一粒细胞都在咆哮着。
而这样高精度的拼刀注定是无法长久的,不管人还是鬼,都很难长久地完全集中精力到两条窄窄的刀锋上,更何况还要同时注意持刀的对方和周围的环境变化。
首先败下阵的是人,是义勇。
来自鬼的沉重一刀因角度拦截不到位,义勇就连刀带人都飞出去了,一路直线上砸断了数不清的竹子。
砸到最后终于消解完了这恐怖的冲击力,竹子狠狠弹了一下,被竹子反弹到地上的义勇用刀撑地站直、站稳。
握刀的双手隐隐作痛,义勇只敢很快的轮流松开一只手活动防止等下真的僵住握不住刀。
“呼——”
吐出一口很长的气,义勇平复有些紊乱的气息,因着雨幕的遮断他有了一个短暂的缓冲。
不愧是十二鬼月的首位,他是直面过上弦叁和贰的,上弦壹带给他的压迫感比那二位要强得多,强到几乎可以在十二鬼月中单列一档。
果然耳听不如眼见为实。
前世的那场无限城决战中义勇并没有对上上弦壹,他只从餸鸦口中得知了胜利的结果以及时透和不死川弟弟的死讯,后来倒是从不死川那听到了些许战斗的细节,但大概是因为其弟弟死在了那场战斗中,不死川甚少提及。他也没兴趣去揭别人的伤疤。
上弦壹,精通呼吸法与剑术,在被转化为鬼前大概率是鬼杀队的一名剑士,柱级的剑士。而且,通透世界和数百年修习剑术的加持导致其对剑术的理解和使用几乎超越了所有的鬼杀队剑士,单论剑术,上弦壹所带来的压迫比无惨还要强。
不过许是前世直面过来自鬼王无惨的威压,又或许是这一世见过了同为上弦的猗窝座和童磨,他并没有一照面便被慑住,能够有所思考,能够有所动作,于是才挡住了最开始的那一刀,给了自己和炭治郎一个机会。
义勇攥紧刀柄向前走去,眼中所见血红的色彩指引着鬼的方位。
人向鬼走去,鬼也向人走来。
最开始那因见到与缘一相似之人复又燃起的愤怒与嫉恨之火似是被这瓢泼暴雨浇灭了,黑死牟在那段倒飞的路中便恢复了冷静。他清楚知道,毕竟他亲眼见证,缘一早就死在了四百年前的血月之夜,不会再有什么人打碎他长久以来的安稳生活。就算有,他也会把苗头掐断在最初,就像过往的每一次,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之后在与那前来阻截自己的黑蓝色水呼剑士的剑术比拼中,他久违地感到了一种愉悦,因某种程度上剑术的共鸣而愉悦,也因剑客的实力能浅浅威胁到自己而愉悦。在缘一死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上这样的剑术上的敌手了,猎鬼人的巅峰期是很短的且实力层次差距很大,他极少碰到能比划几招的猎鬼人,而十二鬼月中他认可的猗窝座和童磨都不是用刀的。
独自杀死了童磨的猎鬼人就该有这样的实力。
这样的愉悦能够持续多久呢?
你又能在以我血肉铸就的刀下坚持多久呢?
黑死牟抬头,雨水落进他的六只眼,灰黑色的天空,云层仍旧厚的很,这场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他还能活动很久。
乌黑云海翻滚,耀眼的光芒在翻涌的云海中不时闪烁,那是雷霆在其间被孕育。
云海没有缺口,又或者整一座云海都是天空的缺口。风雨不歇,雨势没有丝毫变小,暴雨如注,与其说是雨,更像是直接从云海处挂落下的万丈瀑布,一恐怖的坠落之势压到人身上,沉重恍若千万斤。
猎鬼人和鬼雨中再遇,但这次,他们相隔了十来米的距离,一个微妙的各进两三步就又是能够把刀架上脖子的距离,只是人和鬼都默契没动。
义勇抬手抹了把脸,身上就没有没被水淋湿的地方,但至少眼睛要保持清明。即使眼前的世界因大雨而白茫茫一片难以分辨它物,也比从混响的风雨雷电声中辨别鬼的声音要容易些,再者,他的眼中还能看见灵魂的色彩,鬼的血红在近乎全绿的世界中最是惹眼不过。
也许正是二者皆有的通透世界造成了目前的对峙局面,都在分析对方可能的下一步动作,结果谁也没有先动手,诡异的僵持。
猎鬼人和鬼在雨中对峙,雨落在他们身上,竹叶也落在他们身上,有无形且锋利的气势在对撞,对撞的中心,雨水持续不断炸开大团大团的水花,溅向四面八方,一滴雨就是一把刀,一滴雨就能切断一片竹林。
一人一鬼身后每时每刻都有翠绿的竹子倒下,浸湿的土地上飞不起烟尘,只蹦起一些泥点子。
趁着这微妙的平衡,也借着雨水瀑布的遮掩,义勇将之前一并取出来的由咒力驱动的随机远距离传送卷轴交给身后的手们,由手们来判断、掌握发动的时机。
谁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不知太阳何时会出现,这场战斗的胜利似乎无望,至少目前义勇看不到,所以他要给自己留个后手。
没有人会在这种天气下出门,况且他也确实没在充满绿色的世界中看到人的白色。
把所有的想法压到最深处海底,战斗不容任何分心,分心便意味着死亡。
义勇抬眸,银蓝色双眸穿透雨幕直直注视着对面的上弦壹。血红的轮廓中,血肉与骨骼清晰明了,每颗细胞的动向都逃不出眼底。
这种古怪的僵持注定是维持不了几分钟的。
一道耀眼的紫色闪电降下云层,一瞬间像是劈开了整座瀑布,暴雨似乎有那么一秒的停滞。
先见光,再听声。
雷声炸响。
一人一鬼的起步声也混在了这轰隆声中。
随后是刀光闪现。
深紫的月牙,月牙刃上方向各不同的小型旋转弦月刃。
深蓝的潮水,叠加了数道斩击的半圆状海潮。
于义勇而言,他观想过无数次海,一年四季的海,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海,海是万水的集合,水之呼吸源于水,水无定势,他手中的刀也慢慢从溪流江河进化、奔向大海。
海纳百川,潮水亦能包容、吞噬一切,一道斩击一道浪,一道浪吞噬一道弦月,任尔朝向东西南北,皆被浪潮拦截,皆被被海潮消融。
最后,光秃秃的一道月牙与一线海潮相撞。
通身长满眼睛的血肉的刀与没有任何装饰的铁铸的刀相碰,鬼与人彼此角力,鬼只用了一只手,而人用上了两只手。
鬼欲下压斩断日轮刀。
人欲上撩挑开鬼的压制。
眼中所见对方身体的变化,脑中猜测对方的想法。
最后竟不约而同刀刃反向倾斜,义勇瞬间矮身避开鬼斜向下斩来的一刀,然后立刻举刀劈开月刃后藏着的影月。
两道剑气纵横犁开土地,岩土翻出,细碎石块湮成粉末。
鬼挥刀的速度很快,只眨眼的功夫,又是数十道月牙飞旋着向猎鬼人攻去,刀风先攻,鬼本体也紧随其后。
水之呼吸,伍之型,干天的慈雨。
雨可以是温柔的,也可以像是今天的暴雨一般暴戾的。
一滴雨就是一根针,一根针划破一道月牙,蓝光与紫光在白茫茫雨中炸开,像是一朵朵烟花盛开。
一场雨可以降下多少滴水?
一颗月亮可以散发出多少月华?
数也数不清,于是暴雨炸开了一场危险却又美丽的“烟花秀”。
一声声接连不断爆破,一刀刀危险至极的碰撞。
快快快!
一人一鬼的速度都很快,快到几乎看不清本体,只能看见一道道残影以及刀锋带起的蓝色、紫色光影。
盯着窄窄一条刀刃,盯着血液、肌肉、骨骼的走向。
无数的信息被眼睛获取,被大脑处理。
眼睛、大脑、心肺……这具身体在超负荷运转,在反转术式作用下持续性超载运作。
判断着每一刀的落点,这一刀斜着从左边过来,下一刀又直接从正中刺过来……每一刀都要用尽全力才能抵挡,不然就会被伤到要害。
其实已经被伤到要害了,方才鬼有一刀半途变道,他一时没完全反应过来,直接被破开胸腔碎掉了半颗肺,痛得他那一瞬间几乎维持不住呼吸法,眼中的通透世界都空白了零点几秒,这样的空白是致命的。
反转术式可以助力内脏重生,但重生也是需要时间的。鬼不会放过这种鲜明的破绽,那短短的几秒内义勇至少中了上百刀,这还是他勉力挡开了大部分弦月后剩下的。
鲜红的血混在无色的雨里一同流到地上,脚边一滩新鲜的血迹。
在咒力的全速输出下,反转术式生效很快,义勇又重新拥有了一颗完好的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愈合了大半,流血也一并被止住。身体可以恢复,破损的衣服不会复原,凝固的血迹也不会突然消失。整个人表面上看过去还是一副很狼狈的模样。
拥有通透世界的黑死牟自然不会被表象所欺骗,因为战斗中需要时时刻刻盯着对手的动作,所以黑死牟见证了猎鬼人体内细胞重生与重组的全过程,而且还不是由血液主导的。
这数百年间,他见过了很多身体素质一流的种族,但不管是哪个种族想要做到这样完全的肺腑重生都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像是他自己也是因为成为了鬼才拥有了这般变态的快速愈合能力,成为鬼便是代价。
那么,猎鬼人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
无数的困惑划过脑海,黑死牟的六只眼都短暂地瞪大了一秒,但再多的困惑也无法阻挡他挥刀。而且这样不是更好吗?他暂时有了一个可以切磋上很久的“玩具”,很多许久都未曾动用的型这次也可以出来“放放风”了。
一秒钟的想七想八也是分神。
一秒钟的分神足够义勇蓄力斩出足以构成漩涡的刀锋。
水之呼吸,陆之型,扭转漩涡!
旋转的刀锋,旋动的水涡,海中暗涌的水卷,成型的那一瞬便裹挟着雨势向鬼席卷而去。
黑死牟眼看着那道横向的水涡在大雨中茁壮成长,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月之呼吸,五之型,月魄灾涡!
数十道不同方向、不同大小的月刃叠加而成的漩涡,外侧的月刃在地面上滚出很深的沟槽。
漩涡与灾涡毫不相让,彼此切割。
人与鬼在漩涡相撞的中心相遇,猎鬼人的刀送向脖子,鬼的刀刺向心脏。
刺总是要快些的,于是手腕转动,日轮刀瞬间被收回,横刀挡住了那一寸直刺的刀尖。
手指微微挪动,刀被斜向上抬起,奋力下劈,意图斩断猎鬼人的日轮刀。
日轮刀没有被斩断,义勇读出了鬼的意图,分秒间翻转了刀柄,整把刀随之翻转,于是刀锋对上了刀锋。
人与鬼此时竟都是双手持刀。
当双手与刀都腾不出来,腿脚便是这时最好的选择。
黑蓝色咒力附着整条小腿,义勇直接一脚直踹,千钧之力瞬间爆发,鬼一时不察被踢出十几米远。
整只脚都在踢中鬼的那一秒碎了个彻底,鬼的□□简直硬得不像话,更别提他还看见鬼在那一刻对腹部做了硬化,硬上加硬,小腿只一起碎了个腿面骨就令他很意外了。
数不清的咒力流向右腿,碎掉的骨头眨眼间便被拼合了回去。
腰窝处隐隐发烫,是卷轴充能完成了吗?
自己得给手们制造一个时机。
雨还在下,不见小也不见停。
雨是下午两、三点开始下的,到现在,估计已经到了傍晚的点,说不定太阳已经落山了,夜晚即将降临,除了他手中的赫刀已经没有其他东西能威胁到鬼了。
只是人力有穷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反转术式、通透世界与赫刀,这三者的维持都要消耗很多的体力,而三者一起发动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