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改卷速度一向惊人，许眠舟还在画室上课的时候吴永星就传来前线战报，目前还有语文没有改完卷子，短短半天，堪称改卷速度模范学校。

画室的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很爱穿各种样式颜色的裙子，今天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图案是很漂亮的水粉画，深深浅浅，素雅又温柔。

秦颖对许眠舟的印象很深，星期四的晚上她收到男生发来的一些作品，她带过很多学绘画的孩子，油画素描水彩中国画，有兴趣班的孩子，有选了美术作为高考项目的艺术生。

这个孩子很有灵气，想法手法特别又很大胆，画功佳，那是有天赋的意思。

许眠舟知道自己现在的画室老师和同桌同姓立马发信息告诉好战友，当时他正在上晚自习，之前的学校实行住宿制，晚上上美术课的人自然是留到将近放学，那个点秦怀也还在上美术课。

［别放屁］：我新的画室老师姓秦

对面一看就在溜号，回复很快。

［动我白颜料者死］：同姓的人多了

［别放屁］：人家是央美毕业出来的 文化分都有四百八

［动我白颜料者死］：沾沾喜气

许眠舟紧抿住嘴唇才忍住没笑出来，晚自习的教室里静悄悄的，他把手机重新塞进抽屉里。

周末来上兴趣班的孩子居多，也不缺可怜的艺术特长生来补课，十来个人缩在另一个乱七八糟的房间里，刻到一半的雕塑、还没把画纸拆下来的画架、颜料石膏水桶调色盘，许眠舟身边的男生握笔，短短五分钟叹了无数次气。

第三十二次。

他好奇地扭头，那人对着一张起了轮廓的纸叹气，一张脸扭成一片。

“我缺个模特。”男生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来看他。

许眠舟：“我拒绝。”

当模特的回忆太惨痛了，当初上课的时候没少给人当模特。每个人都说他是整个屋子里最高手脚最长皮肤最白脸长得最帅比例最接近黄金比例的人，许眠舟经不住别人夸和软磨硬泡，摆了半天姿势，等下来之后看他们的画板差点死在画室里。

“我有阴影了。之前给人当模特，他们画出来的东西……如果我起诉他们要赔偿，我这辈子都不愁了。”

两个人都一阵沉默，看来是勾起了某些回忆。

晚上还要回去上晚自习的规定很傻逼，许眠舟回家洗了个澡就推着单车出门，铁艺门打开之后周姨的声音还在喊：“舟舟呀，早点回来！本来就没吃晚饭！”

周姨做了三明治，鼓鼓囊囊一大块，他随手抓了一个先垫垫肚子，撕开保鲜膜吃了一小半，他把脚刹踢上去跨上单车，这才看到门外遛着狗往巷口去的华琦芳。

女人穿着件丝绸面料的长裙，皮肤保养得非常好，干练又漂亮，看到许眠舟之后她似乎是回忆了一下，温和地笑了一下：“是你呀，你也住这里？去上学吗？”

“是，阿姨晚上好。”许眠舟把三明治重新裹好塞到书包侧兜，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辞易年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之后许眠舟在华琦芳面前也很不自在。

十来岁的人都有的一点点归属感，不自觉地就和朋友统一战线，他手指抠了一下车铃就动身骑车：“阿姨我先走了！阿姨再见！”

挺拔瘦高的少年微微俯身，带着一身刚过澡留下的沐浴液和洗衣液气味，在夏天最后的几声蝉鸣里骑着自行车越行越远，最后消失在蓝楹巷。

晚自习只是自习，听说全科成绩已经出来了每个人都兴奋，没有往常的自习课那么安静了，期待的等死的不安的，吴永星属于中间那位。

还有许眠舟，他表现得相当心平气和，大家知道他每一科都与班级差着起码一本书的进度，还需要一边兼顾新课，没有在考试的时候开窗跳下去就已经很坚强，能坚持考完试，现在坐在座位上听其他人聊成绩还能跟着开玩笑，心态也是一级棒。

辞易年更是稳如泰山。不出意外他应该稳坐所有排名的“1”，也不需要担心。

从办公室回来的孙宇安带回一张纸，上节课刚通知他们谢老板正在录成绩，现在他手上的应该就是周考成绩了。

有人伸手要，孙宇安摇头：“不了，谢老板不给，待会她要过来亲自说。”

孙宇安刚说完走廊就传来一阵短高跟踩在地上的声音，谢竹心换了发型，半长发束得不高不低，显得温婉娴静。

她从孙宇安手里接过那张成绩单就放在讲台上，目光扫视一圈教室，就把手里那一摞成绩条递给孙宇安：“给同学们发一下。”

随后讲台上的人清了清嗓子，这是谢竹心开始说正事的表现，她说：“同学们也知道这个周考是开学第一次周考吧？也是我们对寒假补课一个月的收尾考，大家每一科的答题卡我都有看过，也听了各科老师的反馈。”

吴永星拿到成绩条之后反手就盖在课本下边，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不看那就是六百分。

“有些同学不够时间，语文作文那个字，到底写的哪个朝代的文字，阅卷老师旋转答题卡来帮你看都看不懂，还有英语作文，字母写规范一点，我看得头晕。”

谢竹心絮絮叨叨间孙宇安发到了许眠舟的分数条，走到许眠舟座位递出去的时候顺便瞥了一眼，看清之后“我操”了一下，许眠舟接过去的时候还笑：“咋了，特别差是吗。”

吴永星伸长脖子来看，语文和英语双双85，两篇作文都写了满分，数理化生稍微差一点，物理五十分，生物七十，其它两科科刚刚压及格线。

“我操……”

“这里我要表扬一下许眠舟同学，在有进度差的情况下还能取得不错的成绩，语文英语的作文都是满分，整个高二语文教研组的老师都在夸他的那篇作文，写得很好，大驳论家啊。”

教室里轰然炸开，能空降实验班那必定是有实力的，这位同学第一场考试就打了相当漂亮的仗，两篇满分作文，放在高考里更是不可多得，其他理科虽然在十一班并不起眼，但是在进度相差很多的情况下，理科满分四百分，他依然拿了两百多分，可想而知，这是又来了个折磨人的。

“恭喜眠哥初出茅庐！”吴永星凑热闹地大喊。

无数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许眠舟不太适应，但是撑得住场面，谦虚地“哼哼”两声。

接着她就把那张成绩单放到投影仪展台上，许眠舟这个成绩在十一班只能算中等，第一眼看到的都是第一位，辞易年，班级排名1年级排名1，非常整齐，更可恶的是，这人物理数学，都是满分。

表格一放上来所有人都沸腾了，许眠舟发现十一班是个非常爱起哄的班级，总是很热闹。

吴永星：“我去！一百分一百分，年哥牛逼！”

盛思：“你妈的吴永星你数学凭什么考80，问过我了吗？”

林州州：“还好我化学比辞易年高，哈哈哈！”

苏槿：“吴永星英语作文居然是5分，林州州，吴永星背叛你。”

林州州：“数理考满分是人吗。还有吴永星你背叛我，你凭什么写五分。”

班里乱成一片，更多的是那一团人指责辞易年考满分的恶劣行径，许眠舟距离最近方便为民发声，他往椅背一靠，伸直放在桌上的手还在玩分数条，说：“数理考满分是人吗。”

“一不小心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许眠舟：“……”

短短一个课间，整个年级都知道了十一班新来的那个白白净净的帅哥，两篇作文满分，文科两百分满分拿了一百七。

抛开其他不说，作文满分的含金量已经非常高，去便利店的时候许眠舟都觉得有不少人在看他，虽然许少爷很享受这种备受关注的感觉，久了也觉得怪异，他关上冰柜问：“是不是又有什么事传出去了？作文写满分很难吗？”

吴永星：“……”

沃日。

“长得好看成绩还好的帅哥谁都想多看两眼啊。”盛思搭上许眠舟的肩膀：“继年哥之后又来了个眠哥，这是什么，这是……”

“金童玉男。”

许眠舟嘴角一抽，骂道：“去你的。”

回到教室吴永星把给辞易年捎的水放在桌上，男生正在用剪刀裁分数条，明天开家长会要用，吴永星问可不可以自己打印一份放在桌上，盛思说想死得更快可以试试。

许眠舟。语文85数学67英语85物理50化学63生物70，辞易年剪开之后就放在那一堆分数条里，许眠舟正忙着聊天，被逗笑之后低头，看见那张分数条顺手就拿起来塞进兜里：“我没家长来，我先拿走了。”

“还是老话，想让我代表参加家长会的先到先得。”

“有作文满分的家长代表学生参加家长会，太权威了。”盛思说。

正闹着，谢竹心出现在教室后门，轻声喊了一句许眠舟的名字就站在外边等，许眠舟应了一声就往外走，把那盒喝了一半的气泡水放在了他桌上。

两个人就面对面站在教室后门外，辞易年垂头把剩下的分数条剪完，吴永星和盛思还在抢一包薯片，黄瓜味的，桌上那盒绿色纸盒上有柠檬和碳酸气泡的图案，剪刀沿着那条横线切割，留下一道带有一点尖锐倒刺的刀痕。

那头的男生说话声音带着点轻松的笑，像是不在乎，又像是已经说了很多遍所以很熟练：“我爸爸工作很忙，我妈妈去世了。对不起老师，这次家长会我没有家来参加。”

一群学生或站或坐地在教室外边等，家长在里边开家长会，许眠舟毫无家长会压力，刚才把成绩条拍给许宁远看，老头子不太管他的学习，图片刚发出去就说“继续保持”，估计连图片都没点进去看。

他拿着本小说挡在身前玩手机，风险大也不安全，随手把手机塞进裤兜就去了卫生间，算是回归老本行。

从隔间出来时正好撞见几个站在拐角吞云吐雾的男生，许眠舟脚步停了片刻，全是老熟人了。

其中一个那个叫耗子的，一直盯着许眠舟的脸看，和他脸上有钱似的，许眠舟不慌不忙地往外走，见那人一直盯着他还举手晃了一下“嗨”。

老实又斯文，却隐隐约约透露着那么一点儿让人不爽的散漫。

下午三点钟的太阳很烈，许眠舟从明智楼出来之后穿过种着桃李树的桃李园去了便利店，店主是个不爱讲话的老头子，从来不主动和人说话，只有结账的时候才会闷闷地报出一串数字。

许眠舟买了瓶几百毫升的老汽水，结账出了门刚走几步就看到厕所里那几个人正站在那颗柳树底下，见到他掀开硅胶帘出来都随着他的动作站直身体，但还是歪歪斜斜的，几个人症状百出，脖子前倾盆骨前倾外八腿，个别症状还特别严重。

“我想想——你是十一班的对吧？”

许眠舟没答，阳光下显出莹莹的琥珀本色的眼睛静静地打量他们每一个人，像是猜想成功一样翘了翘嘴角，声音清亮：“我就知道。”

他猜到这帮人再次看到他肯定会想打人，在厕所打可能会引老师同学过来，还不如来校园里的监控死角，许眠舟也照做了，因为他并不想被家长老师看到自己打架或者被打。

如果跑得掉就跑，许眠舟对自己的身手也没有什么信心，对面人多，他再有本事也压不住七八个其中还有体育生的打法，如果能打得过他还不如开武打班或者直接去演动作片。

对面的人倒是很有信心，这男的虽然个子不矮但是很瘦，长相斯斯文文的，手上还戴着块表，看他走路也不紧不慢的一看就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就是脑子灵活点把手机藏起来了，谁知道把手机藏哪了才没被黄江搜到手机。

就这种文弱的小书生，不是一拳下去就倒了么。

五分钟之后他们发现这书呆子还有两下子，面对几个人的进攻居然还能见招拆招，动作灵活得像个兔子似的，愣是没伤到他分毫。

这块地方在一中种了荷花的池塘旁边，被桃李园的围墙挡着，没有监控。许眠舟抬起腿往那个大高个肚子上猛地一踹，下了死劲，耗子感觉自己兄弟都要把肾呕出来了。

直到附近响起人说话的脚步声一团混战的人才分开，那几个被打得七零八落的人赶紧撤退。

许眠舟在原地蹲了会，那瓶汽水还在原地，偶尔被许眠舟抽出来当武器用，现在碳酸充足轻轻一拧就可以爆炸，他拎起瓶子往车棚走，家长会结束之后就直接放学了。

书包明天再说，疼死了。

都来到车棚看到自行车了许眠舟又折回去拿书包和作业，谢竹心知道自己这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