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必断片。辞易年想。

许眠舟起床之后没再和辞易年说一句话的状态让他觉得这人大概是没忘记昨晚都做了什么，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其实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那人洗漱完收拾书包时偶然瞥见辞易年桌上那支白山茶，脸上的疑惑半分掺假也无：“这哪儿来的花啊？”

本来在拉床单褶皱的辞易年：“……”

他直起身去看桌边的人，看清那人因为宿醉惨白的脸上平静的表情，最后继续矮身去抻床单。

看来许眠舟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如果记得的话他绝对不会主动提，因为他不是一般的要面子。

吴永星就比较惨了，早读的时候脸砸到书里好几次，许眠舟在后边都觉得疼，上早课索性把脸埋进臂弯里睡了一节课。

课间苏槿来收生物作业，女孩站在吴永星桌边打量那颗昏迷的脑袋小声地问：“他昨晚去做贼了啊？”

“没，我们几个出去吃了顿火锅，他喝多了。”

她听完嘀咕道“怎么每次都喝成这样啊……”

孙宇安离得有点远没听清，许眠舟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把目光往上抬看了眼苏槿，这才乐呵呵地把笔记本递给苏槿：“班长大人这是我和星子的作业，刚才他睡觉之前找给我的，他有点困而已啦。”

林州州则拉着苏槿的校服一角抱怨：“好过分啊槿！他们吃火锅不叫上我们！”

“男人局，我们好晚才回去的，被寝室阿姨抓了咋整啊。”盛思大概是看到这边聚在一起了捧着他那团夸张的挤满沙拉酱番茄酱照烧酱夹了三根玉米肠的两片面包做成的三明治走过来，感慨着咬一口：“唉，还是怀念眠子多少年走读的日子，兄弟几个要啥吃的没有，现在只能偶尔奢侈一把吃顶配三明治一个。”

他前桌在十一班也是个不小的人物，抽屉里一本课本都没有，全是盐味精辣椒酱番茄酱这些调味品和各式零食，俨然把座位做成了移动厨房，且这人有轻微洁癖，所以令周围人放心，不会引来活泼的小动物。

林州州盯着那一团成分堪比沐浴露的面包缓缓把头挪开，说：“你挤酱的手法也太恶心了吧，你吃着不会想吐吗？”

辞易年这时候突然冒出声音：“像……”

“Stop！”盛思知道辞易年的功力，可能会连人带面包说得渣都不是，转身溜回座位：“我自己吃。”

“肯定得是你自己吃啊，你还觉得有人想和你分享啊？”许眠舟说。

男生憎恨地朝那对前后桌的方向看了一眼，敢怒不敢言，一个不开口另一个就跟上，玩接力呢，继续默默低头啃面包。

自习课时谢竹心领了音乐老师进来带他们排练，音乐课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周一节的放松课，现在又多了排练节目的时间，虽然需要学唱歌背歌词，那也比窝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看书写题被逼成疯子好得多。

只要不学习做什么都有趣。

每个人有一张打印好的歌词，吴永星即使还头晕也不忘吐槽学校文印室的油墨一如既往地难闻，许眠舟见他一直揉着太阳穴抽了张纸巾沾了水叠好给他递过去：“敷一敷吧，刚才班长吐槽你来着。”

吴永星瞅他一眼，接了纸巾按太阳穴：“说什么。”

“问你怎么总是喝断片儿啊。”许眠舟把脑袋往他那儿凑：“昨天那家店味道挺好的啊。”

音乐老师站在讲台上带他们听了一遍歌曲，接着分段来教学，期间还分配了低音部高音部。

分声部有一个很大的隐患就是就互相带跑，到最后唱出来的效果就是声音七零八落，要高不高要低不低，呕哑嘲哳。

为了方便他们熟悉自己的部分老师索性把他们按声部分成两拨坐在一起，许眠舟正巧坐在了窗边，休息时就把脑袋探进窗帘里看教室外的树荫，和梦境似的海棠花。

春城多海棠花。在这个时节很少有颜色明艳的花盛开，海棠却在冬天也燃烧出满目的紫红色火海。

玻璃里是还不算整齐、很青涩稚嫩的歌声，玻璃外是骄阳、遮天蔽目的海棠花和暖风。

指尖在桌上随着歌声跳跃出轻快的节奏，许眠舟觉得这样的环境很舒服，生出几分困意来。

半睡半醒间脑海里突然浮现那朵山茶花，根据这个关键信息大脑拼凑出一整段记忆，潮水般涌进脑海里。

……许眠舟嘴角一抽，鬼使神差地看向那边隔着十万八千里现在正和盛思吐槽什么的人。

少年坐在座位上闲散地托着半张脸，那对小括弧浮出水面随着他的笑意荡漾，漏进来的金晖偏向他，暖暖地融在身上。

还没等辞易年发现这人偷窥，他就后知后觉地飞快地扭了头，故作淡定地继续看歌词，但是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慌乱的痕迹，捏着歌词纸的手有些紧。

手闲不住，这首歌的歌词许眠舟闭着眼睛都可以倒着背，索性摸了铅笔出来翻了歌词纸的另一面画画。

面前的海棠花就是最好的写生景，许眠舟后半程头也没抬，轮到自己的部分就跟着张嘴，垂头的少年笔下是明朗日光与海棠，同其他人唱一首年少的乐章。

课间许眠舟被羊姐抓去办公室检查笔记，男生老实地站在桌边等待检阅，他正无聊地到处乱看，办公室门槛被响亮地踏了一脚，气势不小，仿佛要把那块门槛踏烂。

吴永星几个人你挤我挤地蠕动进来，全部来到化学老师的办公桌前堆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且没有一个站有站像，全部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没想到辞易年在里边居然是最端正的。他虽然总是懒洋洋的但是脊背挺直身量挺拔，所以看上去虽然懒但是却也有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利落，此刻混在人群里依然显眼。

……怎么又在看他？许眠舟醒神之后连忙收了目光低下头继续看桌面上的笔记本，羊姐正在给他改一处笔记，红笔划在那串字迹下批注，茶棕色卷发落在纸面上，随着手臂的动作微微颤着。

他又打了个哈欠，对羊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下次一定不写得太简略。

那边传来一阵低低的起哄，羊姐头也不抬地嗔：“一看就是你们班的，估计全校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起哄这么爱起哄的班级了。”

许眠舟谦虚地摸了摸头。

拿回了笔记本许眠舟就往热闹堆里凑，原来这群人正在看化学老师电脑里教学平台上的虚拟化学实验操作系统。

“喔……”他们又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吴永星兴冲冲道：“到我了到我了，我来试试酒精灯点燃酒精灯。”

一个人馊点子需要一个应和的人和一个执行的人，三人成行，他们这儿可是七八个人，外加一个化学老师，自然有馊点子、应和、执行力三件套。

屏幕里爆炸了，他们几个开始笑。

七八个男高中生在一块占地面积不小，几乎把整条过道都占满了，准备出去开会的老师都挪动不得，拍了拍许眠舟的肩招呼道：“几位帅哥行行好，放我出去一下哈。”

人群开始无规则移动，许眠舟有活页本，他抓在手里以免弄皱了，往后退了几步踩中了盛思的鞋。

“诶哟我操！”两个人同时出声，化学老师没好气地说：“在办公室还讲脏话，你们谢老师就在那里，我告状了啊。”

许眠舟卖乖地认错，辞易年笑着伸手，没用什么力地勾了勾他的后领把人往后带了一步：“往这靠。”

中午照例去外公家吃饭，路上碰到了于容秋，这人上着学也不老实，天天从成都跑回来到处溜达，许眠舟问他怎么又回来了，他说每天做不完的实验和课题，太烦了，索性带回家做报告。

说着他还诚挚地摸了摸许眠舟的头：“以后觉得自己一定要考研的话就想想我，有时候从实验室里出来都十一二点了，骑电驴的时候都想唱歌。”

辞易年瞥他一眼：“教点好的吧。”

“看你们这样子……外公在家啊？不介意我蹭顿饭吧？”于容秋跟着他们往那条老巷子拐，许眠舟问：“说起来浣姐呢？”

“没想到学音乐也能这么忙，她最近连信息都回不了，估计要期末了赶课题呢。”

于容秋搭着辞易年的肩膀像块泥巴一样瘫在人的身上，一边问许眠舟：“高二不是也可以美术集训吗？你不去？”

“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去了。文化课要紧，我们老师说我的专业课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容秋品出一点无敌的味道，评价：“牛逼。”

他又想起一中分数榜上许眠舟的位置推了一下这人的脑袋：“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无敌的辩论文和文科分数传奇都传到我这儿来了。”

于容秋和辞易年身高不差多少，逗完许眠舟他又去点辞易年的脾气，看着身边挂着个自己都能平稳移动的男生叹口气：“唉，我记得年子当时才这么丁点儿大。”他说着比了个指甲盖大小的手势，“我那时候还在一中念书呢。”

辞易年完全不吃他这一套感情牌，冷漠无情地说：“这么小的是草履虫。”

许眠舟乐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辞易年之前和他说于容秋和梁浣是他在高一认识的，这会儿于容秋又说他还在念高中的时候辞易年个子还非常小，一系列推理后得出结论，这人根本就是没和他说实话在骗他！！！

怒从心头起，他伸出手拽辞易年的胳膊，大声控诉：“你这人怎么这样？讲不讲理？”

于容秋：“？”

从于容秋说完话就料到许眠舟会猜到的辞易年：“……”

许眠舟不可置信地说：“你居然敢骗我？怎么连这种事都要骗我？”

于容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爱看辞易年这种稳如泰山的老狗吃瘪，一脸看戏地松开辞易年的肩转移阵地挂到许眠舟身上，跟着说：“对呀，你怎么骗我们小白粥了？”

没空理会这人恶心的称呼，许眠舟简单地解释：“就是他说他高一的时候和你和浣姐认识的，你说他是不是骗人？”

说着他还瞪一眼辞易年，咬牙切齿地骂：“撒谎精！人与人基本的诚实都做不到！”

辞易年自知理亏，而且许眠舟局长骂起人来容不得打扰，他顺着话头“嗯”了一声表示自我检讨。

“噢，这就是年子你的不对了，这有什么好撒谎的，我认识他是在我初三的时候，那会儿辞易年才六年级。”于容秋说完便问这次元旦晚会一中要玩什么花样，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