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过后，空气有种说不出的清爽。

妄玫靠在姬霜身上，由于个头娇小，头刚好顶住她的下颌，腰肢也被她两条手臂挽住。

她们坐在山头，沐浴着阳光，吹着暖风，在名为[遗忘丘]的著名景点相依温存，仿佛一切忧愁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带走了。

“爱情女神可真了不得。”

妄玫笑道。

“嗯。疯女人，疯起来要人命了。”

姬霜心情很好，骂那位女神的语气都多了几分惬意。

位于顶峰，她们能够看到下方黑黢黢的[望渊遗迹]。

那是一片幽深的峡谷。

在嶙峋的山石之间，杂草、野花与树丛张牙舞爪地展现着勃勃的生机。

“我去为你采花。”

姬霜说。

妄玫摇了摇头，略微伤感道，“还没有结束呢。”

姬霜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清明。

纷扰的思绪掠过脑海。

下意识地，她抓紧时间，低下头给了挚爱的妻子一个轻柔的吻。

她听到妻子无奈又甜蜜地数落她：“你呀……真是个坏东西。”

胜利的喜悦如同泡沫，刚刚浮出水面就破碎了。

下一秒，她们双双醒来，回到了原本的战场，——触目所及依旧是不断沉没的岛屿和浸泡着岛屿的墨蓝海水。

爱情女神的琴弦在祂的指尖跃动，残影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这才是她们所处的“真实”。

女神发疯攻击所有人的“真实”。

这位女神的权能是弹奏可以操控记忆的音乐。

在祂的演奏下，姬霜和妄玫产生了短暂的平和错觉。

但那只是稍纵即逝的白日美梦。

晃过神来，姬霜就发现，自己没有和妻子平安无事地来到景色优美的遗忘丘。

战斗仍在继续。

她们这一方落了下风。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欺骗我！！！”

爱情女神一边手指如飞拨弄琴弦，一边神色崩溃，眼泪流了满脸。

自从知晓光明女神佩琪是一位恶神，给予祂的那些不是温情而是欺瞒，爱情女神爱雅就疯掉了。

爱雅把治下民众当作人偶肆意摆弄，却不曾想过，佩琪也把祂当作过家家游戏里的布偶玩具。

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逢场作戏，不需要时就扔在一旁，祂在佩琪眼中就是这么一个随便换成谁都行的漂亮挂件。

祂因受骗而惊讶、悲痛、怒火中烧。

偏偏佩琪若无其事地火上浇油，三言两语化作利箭，就将祂伤痕累累的心戳出更多更深的血口。

佩琪说：“你不也玩得很开心吗？神妃一任接一任。那些女孩，是身为长姐的我精心为你挑选的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的愤怒又掺杂了悔恨和愧疚，爱雅的手背凸起青筋，纤细的指尖把粉光闪闪的月亮竖琴拨断了。

祂蹲下了身，按住尖锐疼痛的胸口，珍珠似的泪滴一颗颗落在地面上，也把祂披散的长发打湿了。

“说着爱我，却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呢。先诱骗我又抛弃我的，明明是你才对吧，爱雅。”

佩琪热衷于煽风点火，穿着端庄典雅的白色礼袍，步伐轻盈地向祂走近。

那姿态，令人联想到匍匐的毒蛇，嘶嘶地吐着红信，柔软的身段如斯娇媚而危险。

黑暗女神林洁妮面色复杂地打断祂们：

“光明，不要再挑衅祂了。祂会彻底坏掉的。”

佩琪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对林洁妮和尤丽丝不紧不慢道：

“倒是忘了你们二位了。黑暗，爱雅寻找替身暖床的行为，该不会是和你学的吧？你把祂带坏了。作为姐姐，我有必要教训教训你们。”

隔岸观火的妄玫很想叹气，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骄傲的女神怎么就不明白呢？

除掉外来的入侵者，才是首要目标。

可三位女神在干什么？

唇枪舌剑，姐妹阋墙。

已知，云顶天堂的“光明女神”是假冒的，其实是舒琪残留的意识碎片。

前来参战的“精灵女神”和“海洋女神”也都是假的，是从外界潜入的白芸和白枫。

要对付她们，真正的光明女神佩琪必须出一份力。

可佩琪只是对激怒姐妹乐此不疲，看不够笑话是不会采取反击措施的。

怎么才能让祂动手呢？

妄玫正沉思着，就被姬霜从背后环抱住细瘦的腰肢。

她的耳朵感受到温热的呼吸，瞬间红透了，几乎没有听清姬霜说了什么。

姬霜想当然地提出建议：

“黑暗女神爱上尤丽丝之后，就改过自新了。不如我们也撮合爱情女神和光明女神吧。”

这样她们的帮手又新增了两名女神，女神之间也能变得和睦融洽，两全其美。

“我的天，你胡说八道什么？”

妄玫吓到了，连忙去捂恋人的嘴，生怕不着调的提议被当事神听到，迎来沉重的报复。

她感情细腻，不像恋人那么粗枝大叶。

因此她可以敏锐地看出，光明女神丝毫不具备爱这种正面的情感；而爱情女神更是心性幼稚，谈不了正常的恋爱。

想当祂们的红娘？别反过来结仇就不错了。

*

战况僵滞不前。

有人在观望，有神在内斗。

白芸和白枫终于也到来了，将凝固的局势引向下一阶段。

她们将武器指向妄玫。

妄玫正在头疼要如何应对，就见爱情女神忽然调转矛头向白芸白枫扑来，大叫道：

“就是你们把姐姐拉下神座的？就凭你们也敢对我和姐姐耍花招？”

爱雅不敢对佩琪撒泼，但是对白芸白枫就无所顾忌了。

不知该说意外还是惊喜，妄玫揉了揉太阳穴，缩在姬霜怀里旁观事态按照自己的期望发展。

她目睹到，黑暗女神和光明女神也紧随其后，陪同爱情女神一齐对白芸白枫展开攻击。

而白芸白枫毕竟不是真正的神明，以少对多，左支右绌，被三下两下打得一败涂地，消失成星星点点的光芒。

“我改变了我的看法。也许祂俩真的有戏。”

妄玫侧过头来，跟姬霜咬耳朵。

爱雅疯了还惦记着帮佩琪去除威胁，佩琪也愿意搭一把手给爱雅助阵。

或许，祂们之间真的有红线相连吧。

这一次是姬霜否定了她的观点。

姬霜打量着共同作战的女神，注意到祂们不曾对视，也刻意避开了与彼此并肩而行。

姬霜作出判断，口气谈不上惋惜，更多的是看热闹似的事不关己：

“没有戏了。过去的伤痛横亘在祂们中间。美好的过去回不去了，也没有人想要再回去了。”

她说的是对的。

战斗结束，爱雅将竖琴撕成碎片丢进大海，没有再看送给祂竖琴的佩琪一眼。

佩琪也不在乎，状似温柔地和林洁妮搭话，互相试探，打听消息。

“你的对手不是我，是那个伪造品。”

佩琪笑吟吟地对姐妹说。

林洁妮也应得干脆，“嗯，我会尽快把那个处理掉，助你回归。”

祂们达成一致。

佩琪拿出了位于爱惑乐园的那枚钥匙碎片，又捡起白芸白枫身上掉下的两枚碎片。

祂把三枚碎片交给林洁妮。

林洁妮则转交给姬霜。

如此一来，一线崖一片，烁萤王国一片，精灵圣所一片，覆梦汪洋一片，爱惑乐园一片。

五枚钥匙碎片就集齐了。

姬霜把在一线崖和烁萤王国找到的两枚碎片放在掌心，与另外三枚拼凑成型。

天使故邦的大门可以打开了。

她们可以前往云顶天堂讨伐冒名顶替的“光明女神”，完成最终的Boss战。

*

题外话。

佩琪后来又去找过失魂落魄的爱雅。

爱雅知晓自己落入了姐姐一手打造的骗局，抱着双膝，蜷坐在遗忘丘的山顶，希冀能够忘却佩琪带来的悲伤。

啊，年少的时光多么青涩又美好。

爱雅喜欢趴在姐姐的腿上，听祂讲述处事的道理。

每次姐姐都会温和地俯下身，摸摸祂的头，垂下的鬓发挟裹香气，拂在祂的脸颊。

祂热爱着姐姐的聪慧，热爱着姐姐的宽容，热爱着姐姐表现出的所有优良品质。

事到如今，才知道那些优点是姐姐装出来的。

谎言钩织的虚幻之梦，如同溪水，顺流直下，一去不复返了。

年少纯真的情愫，被染上灰尘，不再清澈如初。

正当祂消沉发呆时，富有韵律的脚步声飘进祂的耳畔。

哒、哒、哒……像踩在祂的心尖。

“我亲爱的妹妹，怎么独自坐在山顶吹风？”

不见其人，便闻其声。

光是听到声音，光是闻到那股发香，爱雅就知道是谁来找自己了。

“我不想看到你。你走。”

不自觉地流下眼泪，爱雅将膝盖抱得更紧，小半张脸埋在双膝之间，只露出水光盈盈的眸子。

佩琪轻笑，转到祂的面前，弯下腰，迫使祂与自己四目相对。

爱雅等待着姐姐的话。

即使祂并不想听。

姐姐却只笑了笑，凝视着祂的眼睛，大概两三秒，没有为祂揩去泪珠，就直起身子要离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对我说呢？！”

爱雅冷静不了，再次陷入癫狂。

祂飞奔上前，抱住姐姐的腰，将鼻涕眼泪糊在祂的身上。

“啊，因为不必说，等你消气，就会一如既往地回到我身边啊。”

以一种令人憎恶的从容淡定，佩琪没有回头，柔声地对妹妹道。

祂们是尊贵的女神。

是概念的化身。

是平等，是纠缠不休。

爱雅破涕为笑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佩琪说。

无关爱恨。

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祂们要彼此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