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泉宫中一如往常那般阴寒彻骨，但虞无烟靠在天生肩头却没感觉到半分寒意，他们十指相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彼此。
“烟儿，长湛会不会猜到什么了？”天生问道。
“知道了也没关系，”见天生有些诧异，虞无烟继续道，“他哥哥知道了，他看起来也猜到了七八分。其实，如果妖族不停手的话，我们天狼国暴露是迟早的事。”
“你们这么多年一直在帮他们，它们还会害你们不成？”天生道。
见天生微微蹙眉，虞无烟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间，道：“乱世之中无人能独善其身。即使我们帮过它们，如果最后立场不同，它们也会毫不犹豫出卖我们的。我们帮它们是出于善意，它们自保也只是本能罢了，无可厚非。”
“可……”天生轻叹一声，“无论如何，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帮不上你什么，但也会尽全力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虞无烟淡然一笑，道：“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你就这样在我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天生眼神里满是温柔缱绻，却忍不住有些担心这不过是南柯一梦，毕竟从前的他怎么敢想能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虞无烟仿佛是知道了天生心底的担忧，仰起头轻轻贴上他温暖柔软的嘴唇，细细地品味着他的味道，让天生能感受到属于她最真实的触感。
天生低喘着问道：“你们快回天北了吧？”
上官玄不肯向妖族妥协，她们须得回去商议接下来的对策，若是妖族当真向人族发难，她们也必须做出选择。
“你希望我留下吗？”虞无烟问道，看向天生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天生却垂下眼眸，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你有你要做的事。”
这回答并不是虞无烟想听到的，却是天生唯一能给出的。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要求虞无烟留下。
虞无烟抱着他的腰靠在他单薄的胸膛上，轻声道：“如果有一天，天狼国不必隐藏自己，世人接纳半妖，你可愿跟我回天狼国？”
天生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他呼吸微颤，心脏也跳得极快，但每一下落在虞无烟的耳朵里都让她无比安心。
“愿意。”他低声道，那声音轻如棉絮，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却不带半分犹豫。
虞无烟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他的皮肤过分白皙，宽大的衣袖显得他越发单薄纤弱，在烛光下看起来那么脆弱，就像外面的一地白雪，阳光一晒便会无影无踪。
虞无烟想将这捧雪带回天北，在那里他永远也不会消融。
她的手慢慢往下探去，天生呼吸一滞，轻轻抓住她的手腕却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是低垂着眼睑，咬紧了殷红的唇瓣。他睫毛轻颤，呼出的气息沉重又炙热，落在虞无烟的脖颈，点起了她心底的火。
她坐在天生的身上，低下头忘我地深吻着他，听着他越发凌乱无措的呼吸，虞无烟却没放缓动作，只是不断温柔地轻唤着天生的名字啃咬着他的耳垂，在他终于按捺不住情意时吻去他眼角将落未落的泪。
“天生，我只爱你一人。”她低声道。
——
彻夜长谈后，长昭和长湛早早回了自己屋里补眠，天择则悄然前往扶光山。
紫微宫内，上官玄正准备用早膳，忽见自己的宝贝孙子难得主动来找自己一回，不胜欢喜，连连招手，道：“阿择，快来尝尝这冰酥酪，你儿时最是喜欢。”
天择愣了一瞬，扯了个淡淡的笑，道了声谢。
“离开扶光山可还习惯？”上官玄问道。
这声问候来得实在晚了些，但天择倒也不在意，道：“有表哥陪着，还算习惯。”
上官玄颔首，道：“你那个表哥是懂事的，就是进了趟死境后变得有些奇怪，你与他相处注意些分寸，别让他影响到你了。”
天择捏着勺子的手一顿，没应话，低头默默地吃着冰酥酪，努力表现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天赐不知从哪儿听到天择来扶光山的消息，欢天喜地地赶到了紫微宫，人还没到大嗓门已经震得纱帘舞动了：“二哥！”
天择见他来了点点头，关心道：“最近修炼得如何？”
天赐闻言，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就……就那样呗。”
“真是不成器。”上官玄瞪了他一眼。
天赐倒也不怕，嘿嘿一笑，坐在天择身边亲昵道：“二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听说阿昭哥哥已经从死境出来，他可太厉害了！以前从来没人能从死境里活着出来，他可是全天下独一份！真想去见见他，可惜我被拘在这里哪儿也不让去……”
“你连天一剑法第二式都练不明白，还整日想着玩！”上官玄横眉竖目，厉声呵斥道。
天赐闻言也不敢耍滑了，缩着脖子低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上官玄懒得多说天赐。他对这个小孙子已经不抱希望了，资质平平就算了，还不求上进，横看竖看都是个草包，上官家这一辈里也就天择靠得住了。思及此处，上官玄不禁又对天择露出了一抹慈爱的笑容。
天择也一改往常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放下勺子语重心长地对天赐道：“爷爷是为你好，眼下天下早不如从前太平了，求人不如求己，你至少也要学些能自保的本事。”
“怎么不太平了？”天赐嘟囔道。他成天被关在扶光山修炼，对外界的动荡一概不知。
“妖族打算利用徽恶妖族的怨气推倒天怒山。”天择道。
“什么？！它们疯了吗！天怒山倒了它们也活不成啊。”天赐闻言，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上官玄嗤笑一声道：“它们就是疯了，还以为我们人族真的会因此向它们低头。”
“可是，”天择道，“我总觉得它们也许还有别的阴谋。”
“哦？说来听听。”上官玄道，对天择的想法颇感兴趣，毕竟未来天一城是要托付给天择的，他是该学着分析这天下的局势，日后才能更好地治理江都。
“归宁月开始前，十里长街上忽然出现蛟龙伤人，之后钟灵谷又出现意外，而这两次我们人族都没有提前察觉到妖族的踪迹，这说明它们一定是有备而来的，而且一次比一次嚣张，伤的人也一次比一次多。我认为，这是它们在向人族发出警示，告诉人族它们有能力藏匿于我们其中而不被察觉，有能力杀我们于无形并且不留任何痕迹。”天择的声音不疾不徐，但却极具说服力。
上官玄闻言，眉头轻蹙，示意天择继续。
“如今，天怒山即将倒塌，而妖族却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去阻止。或许如您所说，这是它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我们不做理会它们便会作罢，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妖族未免也太过大费周章了些。我猜，天怒山的异动只是它们的前招，若是人族愿意主动向它们寻求合作，它们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自然会驱散那些怨灵；但若是人族想着坐享其成，它们恐怕还留有后手，毕竟它们绝不可能真的放任天怒山倒塌，和人族同归于尽。”
上官玄眉头皱得更深了，沉思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说，它们这是在给人族机会，我们若是不把握，将来或有大难。”
天择正色道：“正是。虽然这后手究竟是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但妖族奸诈不可不防。正如表哥所言，妖族对怨灵的异动一定比我们更早知晓，而它们按兵不动恰恰说明了这背后定有阴谋。它们已经得手两回了，事不过三，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上官玄愁眉不展沉默不语，但心中又对天择能把事情思虑得如此周全而感到宽慰，良久才道：“或许该让阁主再算一卦……你们先回去吧，我待会儿会与各家家主以及长老们详谈此事。”
“是，孙儿告辞。”天择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住，回身道，“爷爷，还有冰酥酪吗？”
上官玄微微一愣，道：“有的，你带回去吃吧。”
天择提着食盒刚迈出紫微宫，天赐就在跟了上来，紧张兮兮道：“二哥，你说的是真的吗？妖族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藏匿了气息啊……”
天赐近距离接触过两次妖灵，现在一提起它们都浑身发颤。
“自然是真的，所以你若是再这般偷懒下去等同于自取灭亡。”天择故意把话说得极重。
天赐一张小脸煞白，都快哭出来了：“二哥，你别吓我……再怎么样我们还有天一城呢。”
“它们钟灵谷都进得去，天一城算什么。”天择冷冷道。
天赐闻言，一颗心如坠冰窖。
天择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已然吓得没了魂儿的天赐，片刻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语气比起方才轻柔了不少：“我知道修炼对你来说很难熬，但是不管多少人围在你身边保护你都不如你自己强大来得有用，知道吗？”
天赐明白二哥说的都是对的，也点点头，道：“知道了……我会好好修炼的。”
天择微微颔首，抬脚便要离开，天赐却又叫住了他。
“二哥，你是要带冰酥酪回去给阿昭哥哥还有湛哥尝尝吗？你帮我跟湛哥说说，要是有空的话让他来教我吧，他教得比长老好。”
天择脚步微微一顿，道：“我送去给大哥，他小时候就爱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