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紫色玉石在掌心摩挲着,琉璃檐下不断融化的雪水宛如断了线的珠子。
青年倚靠在栏杆前,看着与贺兰瑾识海中全然不同的明昭园,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明昭园很明显就是他母亲的住所,这是有些私密的空间。谢瑜青不是傻子,即便他再怎么迟钝也能感觉出来贺兰瑾对他是有一点点的特别。
只是这些特别,大概也是和那些人一样,把他当个替代品。
没有人会真的愿意爱他。
这些人都是把他当做弟弟的替身,虽然他远不如弟弟,各个方面都不如。
谢瑜青垂眸,掌心的玉石被暖得温热,硌手的触感让他把自己那一丝旖旎的心思彻底散开。
以前都没有的东西,现在怎么可能会有。
如果他们喜欢把他当替身,也罢,只要他可以让自己不挨饿不受冷就好了。
就像贺兰瑾说的那样,想要什么就要失去什么,不是吗。
他自暴自弃的想。
照例服下丹药,谢瑜青专心武练。
自贺兰瑾昏迷以来,便不常见到沈月九,他经常神出鬼没的,说不准就在哪里出现。不过,谢瑜青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不速之客。
少年穿着张扬的红色劲装,披着黑狐小坎肩,红丝缎高高束起墨发,看上去有些风情的狐狸眼笑眯眯地。
谢瑜青抬起头正对上从墙上跳下来的殷淮。
少年像是全然忘了自己曾经亲手掏了他的内丹般,行为举止依旧同之前一样,亲昵地贴上来,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令人厌烦的兰花味掩盖住了谢瑜青本身的味道,这让殷淮很不爽。
他兀自驱赶着那股味道,没有注意到被他抱着的青年颤抖着身子很是僵硬。
被挖金丹的疼痛太过刻骨铭心,谢瑜青没办法忘记。每一次想起殷淮,他的丹田仿佛就在抽痛着,更不要提看见他这个人。
“阿青,”少年眉眼弯弯,摸着谢瑜青的脸颊,“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如果不是得到消息,他未必能这么快找到他。
谢瑜青抿唇,手却不自觉抵在隐隐作痛的地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殷淮冷哼一声,“那个该死的笑面虎把你藏起来就以为万事大吉,不过我有的是办法知道。”
“这里是贺兰家。”
少年满不在乎地笑了:“他如今重伤未愈,这里的三脚虾又如何拦的住我。”
这话一出口,让青年的身体僵住了。
贺兰瑾受伤是贺兰家严防泄露的事,殷淮又如何会知道他受伤。思及此,谢瑜青产生了一个想法,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他:“贺兰瑾受伤,是不是你做的。”
他说的肯定,事实也确实如此。
殷淮眯了眯眼,他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大方承认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要是让他知道了……”
“那又如何,他便是知道了,也不能奈我何。”
“不要说那个人了,”殷淮搂着青年的腰,用了力气把他按进怀里,贪婪的亲吻着他冰凉的耳垂,“我想你了好久,我想抱你。”
殷淮是初尝人道的牛犊子,离了他,便满脑子都是他。
谢瑜青只觉得殷淮疯了,他用力推开他,声音里掺着些许崩溃的颤抖。
“你有脸说这些?如果不是他,我早死在你们面前了。”“你现在和我说这些话,不觉得让人脸红吗?”
少年面色冷下来,上前使了力气掐起了谢瑜青的下巴,“为什么要脸红,你的金丹是我催炼的,我需要用它你就要给我。”
“你也是我的人,不能拒绝我。”
疼痛让谢瑜青忍不住想起被卸掉下巴的恐惧,在少年强势又紧迫的攻势下,他终于调动起力气。
“啪——”
少年的脸被打偏,不消片刻,白净的脸上便浮现出艳红的印子来。
殷淮顶了顶发麻的腮帮,手指抹去了嘴角被打破溢出的血珠。
“可我不想看见你,你喜欢和谁在一起都好,不要来纠缠我!”
谢瑜青竭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好让它不那么崩溃。但很可惜,他在殷淮面前不可能保持理智的去说话交流。
真是个畜牲。
谢瑜青握住发麻的手掌,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少年快走几步狠狠地将他拦腰抱住,力气大得几乎是要让他喘不过气的程度。“我不纠缠你?你在妄想什么?”他痴痴的笑着,飘进谢瑜青耳朵里的声音轻得像在吹气,“从你见到我的第一面开始,你就摆脱不了我。”
“要怪就怪你吧,谁让你是谢瑜昭的哥哥呢。”
原本的太阳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刮起的微风带着刺骨的冷。
谢瑜青停止了挣扎,他垂下眸子,任凭少年急切的亲吻他。
温热的手捧起青年冰凉的脸,少年的胸膛起伏着,怀中的人没有一丝反应,让他冷静了些许。
“阿青,我只是……只是太激动了。”
他漂亮的眸子放软了情绪,掩耳盗铃一般的解释着。谢瑜青微微别开了脸,嘴唇被咬破的伤口沁出血珠:“你走吧,你待太久会被人发现。”
殷淮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很清楚如果现在再继续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谢瑜青心软,但也倔强,强迫他只会让他更加抵触。
“我还会来找你。”
谢瑜青沉默着,只是抬眸看向他。
拦在腰间的手臂松开,殷淮垂下来的双手紧了紧,转身一跃跳过院墙,落地时面容和衣衫变成了侍卫的模样。
适手的温水一遍一遍地擦着不断滚落的烫脸的珠子。
对啊,谁让他是哥哥呢。
为什么他是哥哥呢。
夕阳的余晖洒在屋内,青年的身体卸了力一般倚靠着屋角缩成一团,一点一点撕着被他认真描绘的寻灵符。
左眼下艳红的痣像是用血泪滋养过似的饱满鲜艳。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谢瑜青的动作,“谢公子。”陈管事突然到访不由得让他愣了一下,努力调整着声音,可出来依旧是瓮声瓮气的:“怎么了?”
陈管事微躬着身子,贴近了琉璃门页,笑着道:“家主醒了,二少主吩咐您过去看看。”
谢瑜青下意识扶墙站起来,来不及等头晕好转,他便急急打开房门,抬脚便下了楼。跟在后面的陈管事哎呦一声笑得憨厚揶揄,随着他一同去了伏灵阁。
前几日从贺兰瑾识海中脱离,他还有些许忐忑,不知晓自己是不是帮了倒忙,可贺兰玥问了些问题便把他送回了明昭园。
他这些时日着实是心中不安,每每想起都难以入眠。
琉璃珠翠叮当,纱幔重叠。
屏退左右,谢瑜青撩开眼前的纱帐,看见贺兰瑾的一瞬,有些恍惚。
男人半靠在软垫上,如雪的长发散在身后,些许碎发柔顺的垂在颊边,掩唇轻咳时耳畔的细碎钻晶折射出绚烂的光彩。
听见声响,他白睫微颤,缓缓抬起那双眼睛。
沁着雾气的蓝紫色眸子被眼尾下垂的睫毛遮去几分凌厉,显得人畜无害。
“阿青?”男人的声音带着许久未开口的沙哑,他的眉眼舒展开,唇角扬起熟悉的笑意。
谢瑜青晃了神,他张了张嘴,而后却一言不发地坐在了榻边。
贺兰瑾握住了他的手,谢瑜青的手很冷,指尖像是一块冰。“怎么手这么凉,他们是不是,没照顾好你。”
“不,”谢瑜青下意识摇头,他顿了一下,垂下头,“是我太着急了,没有拿手炉,和他们没有关系。”
男人轻笑了一声,旋即谢瑜青的手背便落下了轻浅到差点让人忽略的柔软触碰。贺兰瑾将脸颊贴在他掌心,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阿青,你是担心我吗?”
这副模样乖得不像贺兰瑾,好像被谁附身了一样。谢瑜青不太适应,却觉得他这样子异常熟悉。
不会吧……谢瑜青喉结一动,不会真把小时候的贺兰瑾带回来了吧。
贺兰瑾眉毛微不可察的一挑,笑意更甚。“阿青?”谢瑜青回过神,“嗯”了一声。
他垂下眸子,“对不起,我不该……我不该任性的,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躺这么久。”
贺兰瑾并不在意这些,“不是阿青的错,是我未加防范。”
“这些事也并非你本意,阿青,你不必觉得负担。”他叹了口气,又道,“仲宴这几日太过浮躁,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已罚了他。”
男人抚过青年的脸颊,在他残留的浅淡红痣处稍稍用了力气。
“若是日后再受委屈,我替你作主,不要躲起来哭。”贺兰瑾伸手,青年便猝不及防被扯得摔靠在他怀里。
他胸膛里是谢瑜青早已熟悉的律动,他垂眸掩去情绪,手指在青年身上丈量着尺寸。
“我不过没在你身边几日,你便瘦了一圈。”
他低下头,温柔地在谢瑜青眼上印下浅浅的吻。怀中的青年闭着眼睛,鼻尖有些酸。
谢瑜青如今并不排斥贺兰瑾的亲近,他甚至于有些习惯。贺兰瑾昏迷时他睡不好觉,总觉得似乎身边少了些什么,翻来覆去的。
因为这些反应,他还不止一次唾弃自己的适应能力。然而当周围都是熟悉的兰花味道时,他就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室内安静,只有暖炉里的金丝炭偶尔发出声响。
阿青太过单纯,即便是不着调的话也信。
他划过青年柔软的唇,唇角笑意渐深。他很满意谢瑜青如今这种亲昵地举动,如果知道这会让他心思转变,他早该让殷淮得到消息来刺杀的。
青年大约这几日都没睡好觉,眼底发青,不过半晌,便在他怀中睡着了。
贺兰瑾轻轻地抚摸着青年的耳垂,面上是柔和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