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闷油瓶,又想起白昊天在废弃医院遇到的活主机,只觉得浑身发冷。活的,意味着这栋楼,由死物,进化成了有生命体征、需要进食和循环的生物。
一栋楼能摄入什么东西?砖块吗?绝对不是。我想起那几个被折成碎骨的研究员,还有从碎肉里滚出来的怪物,它就是这栋楼进食的嘴吗?它没有和楼体连接的部分,又怎么传输养分呢?
“那栋楼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活物。”闷油瓶道。“它只是一个置换的装置,但它有一种催眠的力量,会吸引相同磁场的人进入它,从而完成转化。我们进入建筑,也有这种感觉,但我们克制住了。我知道你会被引导,所以去找了你。”
“那,那个怪物呢,那个滚来滚去的肉球呢,它也是被吸引来的吗?”我问。
“那不是怪物,那是一个活人。”闷油瓶道。
我震惊地看着他。闷油瓶又说:“那是一个被药物强化的人,脊椎在激素的作用下严重弯曲,长满骨刺,眼睛完全不能见光,为了保护自己,他会本能地抓住一切东西遮住自己。有些实验品为了获得食物,会把人的颈椎骨折断,遮蔽在自己身上,通过滚动的方式前进,饿了就吞食人肉人血。由于人的胃无法将生肉完全消化,他们会在黑暗的地方吐出一些消化不了的肉,把残缺不全的尸体丢掉,寻找下一个目标。”
“我让你不要去,是因为他已经将你当做目标了。”闷油瓶拿起掉到一边的冰袋,敷在我的额头上。“实验所并不只做置换实验,他们仍然试图通过针剂,强化人类的体能,从而打造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但是他们的实验用毒素有摧毁神经中枢的副作用,使得这些人完全丧失了理智。”
听到军队,一些猜测在我脑子里升了起来。我看了看闷油瓶,他很轻地点了点头,我不由再次生出了厌恶感。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这座岛国上的统治阶层,以令人发指的极端主义,开展着他们对这个刚刚起步的国家的欺凌。以资本为圭臬的社会进化到一定程度,就会出现军国主义,这种冷血与功利性就像传销一样,侵蚀了那些社会精英和科学家的脑子,本该用来为医疗事业做出贡献的技术场所,就这样助纣为虐,成了人体实验的温床。
我看着闷油瓶,知道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透露出来。放在以往,这件事就过去了,然而这关系到我本人在闷油瓶这个局里的位置,我不得不说。我缓缓道:“所以你们做了许多我的人皮面具,挑出了不止一个张家人佩戴它们,那个人看到我的时候,就是在辨认我到底是吴邪,还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当时那个情况,小兵刚从辨认我面具的房间出来,他们已经知道张家人的计谋,也知道他自己一个人绝对打不过我,他的试探就是在确定我的身份,叫我什么不重要,重要的点在于,“吴邪”,也就是张海客,首先就不会穿着军装在研究所里到处走,他必须确认我是不是他们的实验品,两者的重要性是不一样的。吴邪掌握了太多信息,首先就不能死,其他人属于可操作的实验品,或许还是体质比较好的,更有价值。
因此闷油瓶的这个安排,绝对不是偶然。我不清楚张海客的计划,自然会被划归到实验品的身份,这样,张海客就可以借由我强烈想去到妇产科的欲望,顺利离开那里。
我强烈地感觉到,我一开始所在的那个区域,其实才是整栋楼的秘密核心。但所有知情的人,都默契地选择了闭口不提。
闷油瓶没有看我,开始默默削苹果。我不愿再想这个问题,忙问黑瞎子怎么样了。闷油瓶没有搭话,我身边的那张床帘子却微微动了动,一只绑满了绷带的手从帘子后朝我伸过来。我愣住了,但大脑清晰地知道他是谁,不由得心头一酸,小心翼翼在他手心拍了拍,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你拍什么呢?就那儿烧的最严重。”黑瞎子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帘子朝旁边自动分开,一张戴着墨镜的脸朝我神经兮兮地笑了笑。黑瞎子的两只手都包裹着很厚的绷带,身体其他部分也多多少少包着纱布,但精神状态不错,看样子伤情在他意料之内,我不由得松了口气。黑瞎子叼着床边的吸管喝了口水,就道这把真的费力不讨好,出去必须请他吃饭,一边把他经历的情况和我说了说。
原来在我们进入医院后,黑瞎子这支队伍也同时从殷式药厂一楼的地面打洞,进入了四十年前研究所豢养九头蛇柏的区域。在我误打误撞引诱蛇柏改变方向以后,树杈完全朝着楼外生长,室内的情况反而很安全,他们得以快速下降。
九头蛇柏的根部,远比这座楼深好多倍,因此黑瞎子他们花费了较长的时间。下降到一百多米的高度,整个区域就完全漆黑,看不到石壁,这个区域似乎是完全没有边际的。在狼眼手电的光照下,黑瞎子他们就看到,在树根下的区域,密密麻麻的树藤缠绕在一起,好像包裹着什么东西。黑瞎子打了一个冷焰火过去,就发现,那居然是一座巨大的石棺。
黑瞎子给我比划了一下。“按这个规格,里面葬的人最低身份也是公主,或者公主她老公。”
当他们看到这座棺椁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被震惊了。整座棺椁放在一个石台上,石台甚至有雕花,非常精美,从风格来看,是唐朝之后的墓葬。这里似乎本来就是一个墓穴,被改造成了储藏间,按九头蛇柏的个头,也得有一千多年了。
所有人都没有动,从彼此眼里都看到了一些惊喜,但黑瞎子没有。他打头阵,用登山绳下到底部,下了十分钟的时间,他站在棺椁前,看了看上面的花纹,就要求众人撤退。
我听到这里,非常的不理解,他就道:“所有的土夫子都听说过这个规矩,几乎所有的棺材都能开,但这个棺材,不仅是我们,连他,”他一指闷油瓶。“都不能开。”
我看向闷油瓶,就见他点了点头,不由毛骨悚然,还欲再问,身子一轻,闷油瓶就把我抱到他怀里,给我后脑勺的伤口换药。剧烈的疼痛刺激我的头皮,我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就看黑瞎子对着我床头的葡萄,努了努嘴。
我揪了两颗,没好气地喂到他嘴里,黑瞎子满足地咂了咂嘴,就道:“不是因为那个棺材里面有什么,是因为这个棺材本身,牺牲太大。”
我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别卖关子,黑瞎子“哎哟”了一声。“小嘎嘣豆子,脾气还挺大。那个棺材,在道上有一句不成文的规矩。”他压低声音,凑到我耳朵边上,就道:
“你一定听过,叫'欲开此棺,必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