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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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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梣的生日在冬至前一天,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BI股东大会结束后,大多数股东并未着急离开,而是选择留下来,参加几天后的生日会。

今年的股东会从头至尾,柏青梣都没有露面。而代为主持的顾尧,提出的议案大大超出股东预想,立时牵扯四方暗流涌动。之所以还能粉砌太平,让股东会顺利落幕,就是因为他们心中还有顾虑,要在不久的生日会上求证。

确认柏青梣的状况,是否当真病重不能理事;BI此后的大权归属,是否就要落在顾尧手上。

柏家百余年基业巍巍如山,在历代掌门人把持下,从未留出丝毫空隙,让暗藏异心之辈趁机下手。但不代表那些人从此断了念头,如果BI当真易主,此时正是乘虚而入的最好机会。

顾尧对此心知肚明,然而他早已没有退路可言,只能努力打起精神应对。也是从他亲自筹办后才知道,接过BI成为柏先生,无形之中有太多不得已的失去:

这一年一度的生日宴,官家商界,各方势力,何等盛大的排场。可放眼望去,哪有一个是来真心来庆贺生日,俨然成为利益博弈的角斗场。

想起自己曾经信誓旦旦,要陪柏青梣好好过个生日。

现在听来,实在是太荒谬的笑话。

——

起初是冷雨,直到傍晚时分,细雪裹挟着雨丝飘下来。

瀛庭终日安静,随着生日宴临近,顾尧左支右绌,前来瀛庭探望的次数难免减少。偌大空寂的别墅,除了姚维每天造访外,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今天却难得来了客人。

商珒全副武装,兜帽和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踏进门才敢摘下来透气。耳边静悄悄,只有隐约冷雨敲窗的声响,远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他站在玄关,恍惚生出错觉:仿佛他每次前来瀛庭,这座宅邸都要比上次更静一分。

就像有什么不可见的东西在慢慢抽离。

佣人迎上前来,接过湿透的伞。商珒回过神来,抿了抿唇,将声音放轻:“柏先生的身体还是没有好转吗?”

其实并不需要回答。他曾经见过江驹臣病重的样子,忍耐病痛是件极为消磨气力的事,人几乎整日昏沉着。但就算看起来睡着了,痛楚也不会将人轻易放过,昼夜反复辗转,连带着精神也被摧折得疲惫不堪。

所以瀛庭才会这样静。

“先生在休息,请您稍待片刻,我这就去请先生下来。”

佣人态度有礼,说完就要离开。商珒怔了怔,急忙伸手阻拦:“别别,让柏先生好好休息,我等等就好。”

但显然柏青梣睡前特意吩咐过,佣人微微欠身,很快上了二楼。

别墅一楼用来待客,二楼往上则是主人活动的区域,未经允许擅自闯入,无疑是失礼的行为。商珒这半年来不止一次来过瀛庭,但每次都是老老实实留在一楼,等柏青梣下来见他。

他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等,很快有人送来果汁和各色零食,活脱脱招待孩子的架势。商珒抱着果汁杯,却没什么心思喝,指腹无意识地摩挲杯壁,频频抬头看时间。

过了将近半小时,身后才响起脚步声。

柏青梣走过来,在商珒对面坐下,平淡道:“来了?”

他看起来和前几次见面并无不同,一身白衬衣不见丝毫皱褶,领口整齐高叠,金绣繁复点缀其间。商珒刚把自己吓了个好歹,本以为先生病重难起,这会儿终于见到人,却只是苍白清减一些,除此外再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稍微放下心来,把打开的聊天页面悄悄关掉,抬头刚要问好,忽然顿了顿。

面前的先生大概为了待客刚刚沐浴过,发鬓透着水珠,衬得整个人气质更冷。苍白眉目病容清减,却不知为何眼尾带着些异样的红,乍看去宛若雪上疏影横斜的红梅。唇上有几分咬过的印子,不仔细看看不清。

商珒本不是什么细致的性格,但往日江驹臣病重,他守在身边久了,有些细节便再难忽视。还不等他想出个一二来,柏青梣已经避开他视线,没有像平日坐姿挺拔,向后靠过沙发靠背,一折折挽过衬袖。

“Kylen把检查报告发给我看了,恢复得不错。”他声音淡淡说,一边旋开随身携带的药膏,指尖白皙挑起一些,在手背上慢慢研开,“听说你已经开始练狙了?”

这半年来商珒专心复健,他意志坚强,还有Kylen随时调整方案,恢复速度远比预想中快。他急着收拢当年零散的商家势力,更是惦记江驹臣,情况稍微好转,就急着捡起丢了三年的枪来。

“刚练了一周,有时候会手抖,多练练就好了。”商珒本以为柏青梣要阻拦他,急忙道:“您放心,没有问题的。”

柏青梣瞥了他一眼,很快又垂下眸去,指腹推开药膏,轻轻按揉着手背。先生低着头全神贯注,仿佛天底下再没什么事比这双手更重要,直到药膏化尽,才抬头看向商珒:“过来我看看。”

商珒应声,起身走过去。柏青梣示意他低些,然后抬手在他右臂几个位置按了按:“哪里疼?”

“不疼,真不疼……呃!”纵然青年说得轻描淡写,重狙的后坐力岂是玩笑,几个呼吸间就被冷着脸的医生戳破伪装,“这、这里……还有您、您现在按的这也疼……”

柏青梣冷嗤一声,手下毫不留情,在商珒喊疼的地方做按摩。他手法独到,刚开始时商珒还疼得吸气,但很快就感觉到右臂的酸胀感缓解不少,手腕也不再稍一用力就发抖。

“疼么?疼就对了。”柏青梣见商珒额头疼出细汗,毫不意外,冷冷刻薄道,“以前你家江家主也和你一样,问他膝伤疼不疼,从来都是不疼。”

“你看他现在还敢不敢骗我。”

商珒无语凝噎,江驹臣是天底下头一个闷葫芦,再找不出一个比他能忍疼,竟然也服了软。他一边在心里庆幸,他爱的人总算改了忍疼不吭声的脾性,一边自己又忍不住疼得直抽抽,挣扎着换了个话题:“您吩咐我的事……已经办妥了。”

“听说上面已经批了陆岱川的离职申请,陆家势力被简贺两家瓜分大半。简家和陆家是几代世交,没想到却是第一个动手的,陆霁以前还说他和简家大公子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地下世界的年轻家主习惯打打杀杀,说话不爱过脑子,顺口溜出来这句才反应过来不妥。

他眨眨眼睛,鼓足勇气转头,却见柏青梣无动于衷,像是根本没听见那个名字。

即便微皱了眉,也是思忖前面那些关于陆家的话。

陆岱川早就独木难支,当年暗谋方家已经是孤注一掷,在这个圈子向来不进则退,落得这等结局不算意外。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以陆岱川的性格,越是绝境,越要发疯反扑。

柏青梣放不下心,顾尧又一味将这些事死瞒着他,只能让商珒代为盯住陆岱川。但他毕竟病着,消息又不灵通,能周全到的地方终归太少。

他沉默片刻,心中始终不安,依陆岱川的脾性,怎会这样甘心认命。抬眸正好看见商珒站在那里缩着头,柏青梣一猜就知道青年在想什么,轻轻冷笑,丝毫不提陆霁的事情,转而回答商珒方才那句疑惑:

“有价值的盟友才是世交,如果已经沦为弃子,这些‘亲近’的世交,就是第一批露出獠牙的野兽。”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抬眸凉凉扫了青年一眼,按摩的力道毫无征兆加重,颇有几分为好友出气的意味:“江驹臣应该教过你吧?”

商珒疼得差点儿没站住,像是被这句话触动了什么回忆,眼看着蔫巴下来,低低应了一声。

柏先生虽然说话刻薄惯了,倒没想过要故意为难小辈,何况这还是江驹臣家的孩子。他正想着把江驹臣搬家的事情告诉商珒,胸臆间忽然一痛,熟悉的血气转瞬扑上喉咙。

他下意识别过头去,刚要以袖掩口,又猛然想起商珒在这里,生生抿住咳意,起身踉跄着往二楼的方向走。

身后隐约传来商珒的喊声,落在耳旁像是打着旋。不过几级台阶,柏青梣却脚步发软,踏上最后一阶时差点栽下去。

好在及时抓住楼梯扶手,才不至于丢人太过。

他强撑着转过楼梯拐角,唇间血气再含不住,闭眼倾身,点点红色溅在手背上。

——

商珒等了一个多小时,眼见着家庭医生提着药箱赶过来,没过一会儿又垂头丧气地下楼,别墅的佣人上上下下,虽然忙碌却有条不紊,显然这种情况已经成为瀛庭常态。

他看着眼前这再熟悉不过的一幕,不由攥紧了手机。

这半年来,商珒几乎每个月都会应邀前来瀛庭。先生打心里没把道上的商家家主当回事儿,他在柏青梣眼里,不过就是“好友家的小孩儿”,需要时时费心照拂。

或许正是这个缘故,见面时柏青梣从未在商珒面前显出病弱。而舅甥之间的矛盾,秋天那场大病,柏青梣不主动向他提起,商珒自然无从得知。

这是他第一次察觉到端倪。

商珒犹豫半晌,尽管心知不妥,还是咬了咬牙,趁佣人不注意的时候上了二楼。

走廊一片安静,连脚步声都被地毯吞没。别墅卧室采用套房设计,主卧内间房门半掩,外面矮柜上堆满药物。

商珒看了会那些花花绿绿的药名,大半不认得。他收回目光,刚要抬手叩门,里面忽然响起一阵阵低咳,将走廊的死寂打破。

谈不上撕心裂肺,也不算剧烈。多半是咳嗽的人没什么力气,一声声迟缓又沉闷,经久不停,旁人听起来都觉得辛苦。商珒听得心惊,准备叩门的手收回来,转而直接将门推开:“柏先生,需要帮忙吗?”

他急匆匆说完这句,这才看清屋内景象,声音蓦然一止,再开口时不禁变了调:“您……”

柏青梣咳了许久,咳得视线模糊,秋水眸里泛起水雾,耳边也阵阵嗡鸣。骤然听见商珒说话的声音,他惊得下意识抬头,咳意滞在喉间。

脸上不见半点血色,唇角却染了怵目的红。显然商珒就是被这血吓住了,直愣愣地盯着,惶然伸手去指:“您怎么——”

他话没说完,柏青梣已经怒道:“谁让你上来的?”

咳嗽刚停了一息,转瞬又变本加厉地涌上来。他有心在商珒面前忍耐,抬手掩着唇,却抵不住肺腑阵阵绞痛,疼得身体都有些摇晃。额上一层细密冷汗,紧蹙的眉棱角俨然,脸色苍白比纸更甚,柏青梣喘息着抬头,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来:“……滚出去。”

他声音无力,冷淡中带着沙哑,远没有平日凌厉冷硬,看着虚弱至极。

眼尾泛着病气的潮红,那双眸却犹如浸透冰雪一样寒湿。先前去见商珒时,柏青梣特意洗去脸上病容,这会儿无从遮掩,连着无力扶在床头的手,一并全然显露在人前。

用千金难换形容柏青梣的手也不为过,有多少人因此重获新生,这一点没有人比商珒更清楚。他爱的人、连着他自己,若非这双手,早已成了没命的孤魂。在他记忆里,柏青梣向来将他的手养得精细,天生的骨肉匀亭,肤色白皙如绢缎凝脂,精心养护之下,连半点儿薄茧都寻不见。

可现下却如白玉生瑕,手背上满是青紫密布的针孔,几乎连成了片。

输液太过频繁,药物损伤血管,稍一动作就会酸疼难忍。商珒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方才按摩的时候,他光顾着疼,全没有注意医生的手分明是强忍着颤抖。

等乱糟糟的心绪终于平复下来,商珒身上已经被汗出透。他慢慢地抬头,心里只剩下清楚无比的一句话:

来不及了。

——陆霁,要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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