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个多特殊的日子,只是阳光很好,要是能得闲,懒洋洋地往院里躺椅上一歪,边晒着日光边小憩一会儿,最是舒坦不过。
而尤瑾却没有这样的好福气了。
他一早就被梧姐儿两个闹醒,这会儿正被拉着,与梧姐儿翻花绳。
梧姐儿翻得正起劲儿,就听得院外一阵吵嚷声,不一会儿便匆匆跑来一个小厮,满面的喜意。
还没站定,就急急道,“小郎君!大少爷回来啦!”
尤瑾懵然了一瞬,梧姐儿也有些怔,呆呆拿着花绳没了动作。
不过很快她就戳戳兀自傻愣着的自家哥哥,仰起小脸问到,“大哥哥回来了吗?”
尤瑾反应过来,忙将梧姐儿手中的花绳扔到一旁石几上,一把抱起满脸不情不愿的小姑娘,“是啊,你大哥哥回来了,咱们与桐姐儿一块儿到门口迎去!”
梧姐儿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想见大哥哥的心占了上风。
毕竟她也有好久好久好久没见着大哥哥了。比哥哥的时间还长得多呢!
每回问姨娘都说大哥哥在外头忙着正事儿呢,没瞧着都没空回家吗?小姑娘心里那点子不满也就消了去。毕竟大哥哥同哥哥不同,虽然也是哥哥,但是与她亲近的时候很少,而且不和哥哥一样会逗她笑陪她闹的,大多时候,都让人不敢挨着。
况且,大哥哥和阿爹一样!他最爱问课业啊!阿爹倒还好,虽然也会问,但看着自己偷懒写出来的字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大哥哥不一样,每回带了新玩意儿好吃的回来,总会给她阿桐妹妹各带一份。有好多姨娘都不乐意给她买,说怕什么左了性子,可只要稍微在大哥哥面前提一嘴,下回来就准能见到,她自然是很高兴的。
可是还没乐一会儿,大哥哥就要开始问最近读了几本书了,女先生教到哪儿了,若是看见自己字迹潦草了虽当时不会说什么,但之后几天奶嬷嬷们便会管着自己非得重写一遍给大哥哥看过了才能再出院子去。
梧姐儿虽然很是馋那些新鲜物什儿,但回回来回回考上一遭,让还没定心性的小姑娘苦不堪言。又想着人回来,又不想着人那么勤的回来,当真是左右为难得紧。
而尤瑾呢,刚怀里抱着一个,手上牵着一个风风火火地到了自家府前,就见到一群人围在大院子里,那一大群挤挤嚷嚷,好不热闹。打眼一看,压根看不着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个水泄不通。
好歹是带上了门,不然又有人要在外面围着打听什么消息了。虽说京城大是大,但来来往往的圈子兜一兜,消息传得也快得很,要是再被那些背后管不住嘴的传出什么风言风语,那就真是倒霉到家了。
谣言止于智者。可是京城的蠢物那是真是春生的韭菜一茬接一茬,割也割不完的。
尤瑾将两个妹妹放到跟着一块儿来的两个奶嬷嬷,就往里头蹿去。
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自家哥哥,而是一个模样堂堂的绯袍大人。那大人一副冷清模样,倒与他哥有些相似的样子。
只是比起他哥,这位大人生得五官更柔和些,像个不染尘俗的佛子,但是眉梢间带着的冷意和偶尔闪过的锐利眼锋,却能看出此人看着绝不如面上那般和善。
而他爹呢,正对着那绯袍大人说些什么,见着自己,两人默契地停下了交谈的话。
尤侍郎见着自家小儿子咋咋唬唬地跑过来,眉眼一跳,低声呵斥道,“像个什么样子!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见稳重!还不快见过宋大人!”
尤瑾其实在看见他爹时就收了步子,慢慢磨蹭过来,可还是被他爹逮了个正着,正有些委屈地见过了礼,口唤宋大人。
就觉着,这姓儿?有些耳熟……
那位宋大人似乎是笑了声,淡淡劝道,“尤大人不必如此苛责,尤二少爷与兄长想来是感情甚笃,自然就来得急了些,又何必怪他呢?”
嗯?这话有点怪怪的?不确定,再听听。
可是那位宋大人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了,只略微侧了侧身,露出正被自家祖母和阿娘拉着嘘寒问暖的那个熟悉的人来。
尤璟当人也看见了自家弟弟,听着那急哄哄的声儿就知道是他。
这会儿正含着笑意看着来人,一边的柳氏和荀氏自然也听见了,默默将尤侍郎拉走。别打扰小哥俩说话,要是再冷不丁一句训,怪坏气氛的。
尤侍郎……
宋疏自然也施施然走开了,没想着留在那煞风景,挡着人兄弟说话诉衷肠。
尤瑾看着憔悴了不少,也瘦了不少的哥哥,鼻子有些发酸,连着眼眶也有些红了。
他满以为自己最近经历了这些,又是这样又是那样的冷眼讥讽瞧了个遍,又实在担惊受怕不浅,该哭的早就哭完了。
却没想,今天只是打了个照面,就有些憋不住了。翻腾着的泪意一个劲地往上涌,使劲憋着气也不起什么用。
尤璟自然也看到了小少年看见自己后,就开始泛红的眼眶,笑着打断自家弟弟,“怎么?这么想我?这么大了,还要哭鼻子不成?”
尤瑾瞪了人一眼,看了人张开的手,也不客气,一个猛扑扎进厚实的胸膛里,瓮声瓮气着埋怨,“就想了怎么着?都一个来月没见了还不许人想了?”
尤璟失笑,他倒是没想到这回儿没抓着自家话里那句“哭鼻子”的激将法了,“好,是哥哥不对。给你赔罪可好?”
说着,觉着自己衣襟上的热意似乎很有些再不阻止就要泛滥成灾的意思,四下一望,正好望进了一双澄澈的眼里,看了看满脸写着好奇疑惑的小姐俩,“还不快收了你那哭鼻子的神通?梧姐儿桐姐儿都看着呢。”
尤瑾耳根一烧,忙从人怀里出来,胡乱揩了一把往后面飞快一扫,果然见到梧姐儿和桐姐儿两个歪着脑袋脑袋,满眼的好奇。
当下什么愁绪也没了,梗着脖子嘴硬,“我可没哭!谁哭了?”
尤璟好笑着点头,哄道,“嗯没哭,是哥哥看错了眼。”
才把泛起来的窘意压下去,就听见脆生生的一句,“可是哥哥眼睛红红的,不是哭了吗?为什么大哥哥要说看错了?”
方才还沉浸在欢喜愁绪心疼等等不一而足的复杂情绪里的一众人都忍不住了,低低笑出声来。只一两个笑倒还好,可是一群人都忍不住,就算顾及自家小郎君脸皮不会放肆大笑,但那声音也着实不能说听不到了。
至少尤瑾,那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就见那本就烧起来的耳根子更红了几分,连着面上都好似晕了层胭脂。
“没有!那是被风吹的,沙子迷了眼懂不懂!”
话音一落,只听得方才平息了些的稀稀落落的笑声一滞,接着又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