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用过饭,尤瑾拉着荀病白到自己房间商量今天下午在码头看到的那一幕。
“我是没看仔细的,只约莫瞅着有些像的样子。你怎么想的?”
荀病白将茶盏摆正,倒了水给人推过去,“我看着就是。只是也说不上来什么地方奇怪,也不一定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不然就一个人而已,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不过既然有疑心那就多防备着就是,现在攻守易势,也不一定就是谁落入了下风。”
尤瑾一脸啧啧称奇地盯着仿佛变了个样子的小伙伴,“去一趟西北回来,真是长进了不少!你还知道攻守易势了?果然,还是得到有文化的人身边多熏陶熏陶的。”
荀病白无语,看了人一眼,“怎么?我待在你身边那么久怎么也不见聪明?”
“嗨,这话说的,我哪能和申叔叔比啊?“尤瑾拿起那杯已经歇凉了的茶盏,慢悠悠啜了一口,姿态闲适,半点不把荀病白故意惹火的话往心上放,端得那叫一个八风不动,倒叫荀病白有些没滋没味来。
也不去纠结那不太寻常的人与事,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不过是些魑魅魍魉吓唬人的把戏罢了,论起真刀真枪地打起来还不一定是谁讨不着好呢!荀病白对自家的护卫和自己的身手那可是有十足信心的!
且不论里头大部分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将雄兵之后,家学渊源深厚,谁家还没有几个天生筋骨清奇、万中无一武学奇才的后生了?话本子里不就经常这样写么!
更何况现在掺和进官场里头,可远没有在他们家当几年护卫的强。说真的,他就看不惯那些文官一个两个都满心污糟,嘴里念叨着什么有辱斯文不成体统,真到了动真刀真枪的地步了,一个个都缩在后面巴不得钻缝而逃!
当然了,他可没有说他们家的几个好官的事,嗯,沈家的几位也勉强算为国为民的清官吧。
可要是在他们家当个几年护卫,那可大不一样了,不仅避开了和那些官场小人斗法,成天掐得跟个乌鸡眼儿似的还捞不着半点好处,还能获得其他机缘,总之比在朝中成天被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挑刺强多了。
他爷爷可与那起子糟心文人不一样,对这些沾亲带故的后生很是提携,若真有本事有野心的,不消多说,毛遂自荐下探明了真本事,自然会好生安排着将人扶持到边军中。
这也是没办法,不是京城禁军不香。只是禁军里头鱼龙混杂得很,对于那些尸位素餐只想白拿俸禄的庸碌之辈或许是个难得的好去处——钱多事少,还体面,耀武扬威得很。
但是对于真的有抱负的可算不上是个什么好地方。还是边军能让军中的好儿郎们大显身手,且天高皇帝远的也没有那些讨人厌的文臣见天的死盯着,硬要鸡蛋里面挑骨头。
只可惜他爷爷虽然是好提拔后生,可是对自己却是管得愈来愈严,轻易不放自己出去。莫说去边军了,就是习武这事儿,都是看着自己刚回京城那几年身子骨实在不算好,才勉强点头同意练的。
要不然他都要怀疑,自己若是身子骨好上些,说不得他爷就得比着养那些娇贵公子哥儿似的,把他圈在府里,也别说学不学得进那些陈麻烂谷子的之乎者也,总之是不能往外跑的。
尤瑾也深以为然,看着荀病白与忠武侯斗智斗勇这么多年,他毫不怀疑如果荀病白身子骨还成,那必然是不会准许他习武的。保准是按照闺阁千金大小姐的架势养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才是最好。
旁的不必说,荀病白他大哥就是个标准的文人书生模样,虽也有健朗,但只不过是寻常强身健体的锻炼跑操之类的,武学是半点没让碰的。
就好比从小到大,每回荀病白要偷溜出去,都是一番鸡飞狗跳,且随着他武艺越发精进,越是难逮住,不然就算是有他们一众朋友打掩护也跑不了几寸地去。若按照荀大哥方法来教导,或许压根就不会有这人偷溜跑到西北去的那一遭,还没出府呢,就要被人逮回来了。
尤瑾将那茶壶拿起来,给有些神情郁郁的荀病白满上一杯,知道他心里憋闷着什么,劝道,“你又何必闷闷不乐?喝杯茶浇浇心火吧,成天就好着一口酒,你是真和巽川越来越像了。”
荀病白挑着眉接过,虽然不太乐意但到底还是听劝喝着,“哪里是我要故意气人的?好说歹说老顽固愣是半点都听不进去。”说着,带出了些委屈,他觉着自己没错,难道就因为朝中那些人嚷着文可治国武不定邦的屁话,就得窝窝囊囊地不去做了?
西北可是还不太平呢!要哪天边疆真的有什么乱子,他们是不立于危墙之下的君子,可那些百姓怎么办?难道非要等到兵临城下才知道跪地求饶?
尤瑾将那一口饮尽又放到自己面前的茶盏无奈,“你这喝茶也和喝酒似的。你不是不知道,舅祖父是担心你的安全才不愿让你从军入伍的。况且你不是都计划好了之后怎么行事?舅祖父拦不住你自然就不会强求了,只你也得规矩些,别总让人担心。”
荀病白想到之前说的计划,脸色勉强恢复了几分,只是还不免有些赌气,“我还不够规矩?”
尤瑾无语地看着某个划拉茶盏的委委屈屈的老大粗,规不规矩你心里没点数吗?谁规矩着规矩着能惹出这么多事来?偷溜到西北那回事合着你是全不当回事啊?
不过,好像确实比起之前捅出的篓子,偷溜西北这事儿确实不够看了。
荀病白后知后觉听到了尤瑾幽幽叹出的一口气,似乎也想起自己从前的那许多“丰功伟绩”来,有些讷讷地不说话了。算了,他还是保持沉默的好,有这么一个知道你所有糗事的小伙伴真的是既开心又痛苦的体验啊。
又聊了几句之后的事,两个少年才互道晚安,各自回屋睡觉去了。
他们一行人包下了这间客栈的一整层上房,也好互相照应。幸亏这个时候还不算大旺季,大多数人都还在家中,沉浸在过年假的余韵里,刚刚化冰的浙津府还似乎没有完全苏醒,倒让他们能赶上空租下一联排号舍。
这会儿子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郁离几个都拾掇好在一边紧挨着的房间里睡下了,晨起时也方便。在外头住不怎么方便,尤瑾也体恤几个姑娘,便没有留下人守夜,只把人往旁边的房间赶,故而这会儿子整见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万籁俱寂,忽然,只听嘎吱一声轻响,老式门栓似乎被什么东西推开,尤瑾半梦半醒间觉着似乎有些凉意,只是翻了个身,掖紧了被角又睡了过去。
而等到许久后,又是一阵吱呀作响,之后便再没有其他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