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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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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抒音听着没有应答,房间里暖气流动,她躺在杨沥深的床上看着他熨衣服的背影,又有些昏昏欲睡。

陷入沉睡前,她对杨沥深说:“你拿着吧,让叔叔安心。”

她一觉睡到了快傍晚的时候。大衣被搭在床尾的椅子上,她拿过来披在身上。

杨沥深正在办公桌前打电话,声音低沉,压得很轻,右手拿着喷壶,慢慢地给仙人掌喷水。她一从里面出来,他眼神就扫过来。李抒音笑着示意他不用管她,指了指卫生间就走开了。

她洗了把脸,觉得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出来时杨沥深仍旧在打电话,她站着略微听了听,大概是他们学院的老师在问项目的事。

她回房间里将被褥都理得整齐,拉开窗帘,赤红的夕阳霎时将整个房间都映照光明。她眯了眯眼,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种苍凉。

夕阳透过玻璃墙和敞开的门,将外面的办公区也撒上金辉。杨沥深已经结束了通话,转过身来走近她。

“衣服你放哪了?”李抒音问。

她大衣里还是松垮的黑色睡衣,裤脚处的布料堆叠,将她的粉色拖鞋都遮盖大半,十分不伦不类,但配上李抒音一贯正经的面孔有些滑稽中的温情。

李抒音还在等着他回答,就看见他靠在旁边的玻璃墙上,低着头握着手机笑个不停,他穿着黑色羊绒毛衣,白皙的脖颈因为笑意漫上一层粉色。

“......”李抒音知道他在笑自己的装束,抿了抿唇,抬手上前捏了下他的两颊,眼睛里带着生气,睫毛挺翘显得十分俏丽。

她捏完放下手:“反正柜子里有,我去找。”

杨沥深忙从墙上起身,拉住她,笑着说:“哎,我错了,我不该笑。”

他牵着她走进卧室:“之前买了好多放在这......”

他说着打开一扇柜子,手还没摸上去,兜里又响起铃声,两人都怔了一下。

这种突如其来的铃声多少让两人有些应激。

杨沥深打开手机,界面上仍旧显示着“杨静川”三个字。他和李抒音对视了一眼,垂眸接了起来。这次杨静川直截了当——

“小深,你爸爸自杀了。”

杨青云自杀在钟宁墓前,被墓地的工作人员发现,等再送到医院时,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北京回洪泽的高铁票已经售罄,只有到南京的红眼航班还有余票,杨沥深订了两张,李抒音给葛云丽打电话让她帮忙请假。两人收拾妥当,开始往洪泽赶。

一直到候机时,杨沥深都十分沉着冷静的样子。飞行时,李抒音握着他的手,才感觉到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浓重的无力感。

下机再转车,到洪泽时天已经有些蒙蒙亮。杨静川发的定位直接在殡仪馆,李抒音跟在杨沥深的后面踏进大厅里,厅里的人立马站起来。

杨静川旁边站着个中年男子,大概是杨沥深的姑父,走上前,面色肃穆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远处还有被搀扶着的一位白发老人,也满脸悲痛。

这边的一切,仿佛都在等着杨沥深的到来,像是一个问题,只等着他来下定论。

白炽灯照亮着冷清的大厅,杨沥深低着头,默默伸出一只手,按住了水晶棺的边角。很长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到他又默默收回了手,声音低沉,说:“送他走吧。”

杨青云下葬那天,洪泽市是个艳阳天。那天的白发老人正是杨青云的恩师张老师,老人家着装整齐,拄着拐杖被家人搀扶过来。半山的风呼啸着,艳阳下依然有丝冷意。

前几天杨静川和杨沥深几人找到洪泽墓地管理处的时候,才得知杨青云早在几年前就买过墓地了,就在钟宁的旁边。

墓碑上的杨青云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正是一派温和儒雅的模样,和旁边温柔淡雅的钟宁映在一起,怎么也该是一对贤伉俪,只是如今,都已经成为了黑白的影像。

张老师过来,苍老的手抚摸过墓碑,突然闷声流起泪来。

“爸”“老师”——旁边的劝慰声低低响起。

“青云呐......”张老师脸上满是痛惜,叹息着说不出话来。

杨沥深沉默地看着,身形似乎晃了晃,李抒音慢慢握住他的手,下一秒就被攥得很紧。压抑的哭声混合着风声席卷在耳边,几乎要将人淹没在这里。

回北京前的那一天,两人牵手走在洪泽中学前面的那条大街上,高大的树木掩映着建筑,只能看见橘黄色的楼顶和隐隐的白色墙壁。校园的吵闹声也隐约传来,两人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正好可以看见校门里的广场上那面飘动的红色旗帜,和气势恢弘的主楼映衬在一起,显示出知识理想的威严与不可侵犯。

身后是赫赫威名的育仁,李抒音初中的学校。面前的道路上车行不息,杨沥深只是握住李抒音的手,不言语。

“你来过育仁吗?”她突然问。

他“嗯”了一声。

以前也会有很多的外校学生来育仁找同学,尤其是在运动会的时候,因为是育仁的门禁最宽松的时候。

李抒音说:“我有时候回想起过往,仍然会觉得初中三年是最紧张又轻松的日子。”

他看过来,听她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说:“紧张自己的排名会不会掉下来,但在很多次比赛或者活动中又收获很多肯定和友情,觉得在这样一个积极的向学氛围里读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笑了笑,说:“如果你也在,我们一定会相识,或许我会在朗诵或是演讲比赛的时候遇见你。你还是不爱说话的样子,于是我会悄悄打量你这个对手,你发现了,出于礼貌应该也会对我点点头。然后我们就一点一点地熟识了,会成为朋友。”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可能就只是朋友了。”杨沥深出声说道,“其实,我不后悔做过的每一个选择,因为之前的种种选择,才有了如今的我们,但凡过去改变一点,都不会有现在的我们。”

李抒音笑着点头:“你说的对。”

“只是我现在看着曾经生活过的这片地方,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杨沥深看着翻涌的那面红旗,有丝恍然,“我感觉,我像是走不出洪泽这片土地了。”

微风吹过她的发,扬起发梢飘到了杨沥深的肩头,李抒音看着他沉默的脸,竟然看到了一丝孤寂。

“还有我。”她说着,伸手捏了下他的右颊,弯起唇角,带着哄慰,“还有我,杨沥深。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出洪泽。”

回洪泽这趟,杨沥深表面上沉静地做完所有事,但心里一直压抑着,李抒音明白。他忙完父亲的葬礼,又计划着两人的返程,从头至尾一直撑着一股气,果然将李抒音安全送回宿舍后,当晚,人就病倒了。

李抒音和他分别后,将行李收拾完,正将落下的课程补一补,孟翀就打来电话,说杨沥深来306时还好好的,怎么呆了一会儿,人就发起了烧,嘴里含含糊糊地喊她的名字。

之前两人要回洪泽,李抒音找葛云丽帮忙请假的时候,说的是家里出了点事,具体什么也没明说。杨沥深和李抒音一副凝重的样子,孟翀他们猜测大概是不好的事,也就没细问。

李抒音匆匆赶到306,杨沥深正趴在桌子上,露出的半边脸上泛起烧红。她顾不得害羞,上前抱住他,发现他嘴里含糊地低喃着,她凑近去听,才听出是沉痛的“抒音”两个字。

李抒音抚上他的脸,声音里有轻微的哽咽:“杨沥深,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我和你一起去。”

她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脸颊旁边,有灼热的气息传递到肌肤上。杨沥深无意识地回抱住她,李抒音眼底积蓄的泪水突然大颗滴下,迅速洇进他的衣服里。

孟翀几人一起把杨沥深送到了医院,当晚杨沥深就住进了医院吊水,李抒音上上下下地跑去办手续。知音不能没人,孟翀他们看事情差不多了,就打算先回306。

杨沥深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泛红的脸和白色的床被映衬着,显出怪异的脆弱。

李抒音送他们走到外边,几人回头看着这幅画面。谢旻突然笑道:“这家伙......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要拉我入伙,我当时随口说你才大一着什么急,你猜他说的什么?”

谢旻像是陷入回忆里:“他说我要快速地获得成功,我当时心想这人够狂的,一点也不掩饰自己急功近利的意图,你要拉人入伙,怎么也得谈谈理想聊聊人生吧?结果还真就是那样——在地下室整天昏天黑地地码代码,一点时间都不放过,那架势跟没有明天似的......”

李抒音怔了怔,她当然知道知音的源起是什么,也就明白杨沥深此举的意义——他想以最快的速度为她的理想保驾护航。

孟翀几人回去了,李抒音稍稍收拾了一下床边,拿着水壶去住院部的开水间,却意外碰到了张美夕。

她没有之前的艳丽装扮,垂着长发,脸色苍白,只穿着住院的蓝条纹病服,衣服因为清瘦显得十分空旷。

李抒音默默走上前,放置好水壶,打开水阀,一时间开水间里十分安静,只有水流的哗声。

距离上次两人见面已经过去一年了,张美夕似乎又变了许多,李抒音垂着眼看着面前的水流。

“怎么生病了?”李抒音轻声问。

“生病?”张美夕扯了抹笑,有些讥诮,“我来做人流。”

她收了笑,眼神冷下来,说:“我和王总的事,被她老婆发现了,于是我就落到了这步田地。李抒音,我很可笑吧?我以为我可以找一个依靠,其实就是以色侍人,没法长久的。”

李抒音身形没动,张美夕侧过头去看她。黑色的大衣,长发垂顺,露出白皙光洁的一张脸,和曾经在八班时几乎没什么差别。但两人现在似乎是云泥之别了。她心中有些释然,又有些苍凉。

“只有美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可我现在除了它,一无所有。”

张美夕心情复杂,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但答案显而易见,是她自己不断地堕落,想靠着美貌不劳而获。但这世上,有几人是能如愿以偿的?失去是人生常态,得到才是偶然。

水流声停下,李抒音按下盖子,发出“啪”的声响。

“我很后悔没有及时地劝阻你,”她眼睫低垂,看不见神色,“如果这是一堂课,我希望你能领悟其中的内容。”

张美夕不由得鼻酸,眼前起了雾,被她压了下去。

“你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做到的,为什么要怀疑自己?你不优秀的话,为什么会进八班?在八班吊车尾,后来不是也可以追上来吗?”李抒音声音平静,“想好自己的目标去努力,总会越来越近的。”

李抒音端着水壶回病房,杨沥深醒了,正和旁边的病人搭着话,见她进来了,一双深黑的眼就看过来。

李抒音眼神从他身上转到旁边的大叔身上,礼貌地笑了笑,将水壶搁在桌子上,眼前突然黑了一下。

她静了两秒没动,才伸手倒了杯水。杨沥深看出她的异样,问:“怎么了?”

李抒音摇摇头:“低血糖。”

低血糖是她的老毛病了,李抒音没有在意。她也没有提起开水间的事情,张美夕最终只是平静地回去了。

杨沥深吊了三天的水才从医院出去,李抒音知道,他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痛,多少是心病的外化表现。她不太放心他现在的状态,在房子里照着食谱给他煮了两周的粥汤。

这期间正好是杨沥深的生日,李抒音给他的礼物,是一张由她设计的名片,打样出来的第一张。名片底色以知音的蓝色为主,左上角是“知音”的LOGO,“杨沥深”三个字用的是颜楷,烫金处理,看着很端庄。

当时杨沥深沉默地接了过去,李抒音和他说着设计时的想法,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两人气息交缠就吻到了一起。

她最近在这家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许是因为担心他,眼神也越发柔情专注,她本来就有很强的意志力,待人接物都温和耐心,现在对待杨沥深更是发挥了十成功力。这些变化她自己不知道,但杨沥深深切感受到了她的爱意。

那个如太阳一般的天之骄子李抒音的爱意,犹如缓慢流过的清澈河流,可以带走一切尘埃。

李抒音推开他一点,气息不匀,小声说:“我快喘不过来了......”

她抬眼看着他,脸上有些绯红,轻皱着眉,和平时镇定自若的样子大相径庭。

杨沥深回来后第一次笑出声,他把脸庞凑近李抒音的脸前,说:“那你亲我?我保证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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