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就是运动会了,班长朱岚可做了一番动员之后,就下发了报名表。因为班里男生少,体委无奈之下只好做了强制性规定,每个男生至少报两项。
刘景一捏住报名表,豪气道:“那我先跑个50,再跑个1000,over。”
班级里是嘈杂的讨论声。
杨沥深填了两笔,看见李抒音把报名表压在一旁的书下面了,他抿着唇,快速地把表填完,直接交给体委了。
刘景一转过头,问:“杨老大,你报了啥?”
“一千五,三千。”
“我去!”刘景一啧啧称叹,“你一来,拯救了21班男生的风评。”
唐梦在一旁哼笑:“你还好意思说。”
刘景一不服:“哎,这怎么了?男生不一定都要威猛粗犷,就和女生不一定都要小鸟依人一样,唐梦你看看你,完全就是被歧视性的认知给裹挟了!”
“我赞同景一的观点!”李抒音轻笑了一下,“我们确实应该跳出性别的框架去接受他人的不同,不过,不论社会的性别角色是怎么框定的,我们称颂的除了高尚的品格,还要有强壮的体魄,不论男生还是女生。”
她捏着笔冲刘景一点了点:“你啊,还是要努力一下的。”
刘景一捏拳:“今晚我就要去操场!”
“正好让你们音姐监督一下。”杨沥深翻过一页手里的书,漫不经心地说。
李抒音似笑非笑:“你说什么呢?”
“你们音姐”?杨沥深也会这么调侃?
晚饭时的操场人比平时多了一半,大概都是因为运动会来锻炼了。唐梦也报了田径项目,刘景一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在那比跑,一溜烟就没影了。
“你报的项目都是长跑,可是很需要耐力的,你行吗?”李抒音话里有些担忧。
杨沥深比她高有一个头,闻言哼笑一声,停下脚步,黑沉的眼睛轻眯着扫了眼整个操场,反手脱下外套:“练给你看。”
“......”
少年挺拔有力的背影很快融入到跑道上的人流里。
李抒音看了看手里的外套,再看看跑道:“打鸡血了吗?”
杨沥深的加入让整个跑道都沸腾起来,22班的男同学看到他个个面露凶光。
易敬森大喊:“兄弟们,杨沥深来了,给我超他!”
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起哄声在操场上传播开来。
杨沥深跑在前面,后面跟着一群男生,他们的校服都被风吹得鼓起,发丝飞扬,夕阳照在他们的身上,让这幅画面显得浓烈而迟缓,仿佛上个世纪的电影,每一个画面都烙在人的心里。
李抒音看着,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杨沥深经过,她可以看到他清晰的下颌和汗湿的鬓角,阳光下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她看见了以往在文字中出现的朝气蓬勃的少年。
结束时,男生们个个大汗淋漓,勾肩搭背地朝出口走去。
杨沥深过来,把校服拿过来,“走吗?”
李抒音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递给他。
“你们也太拼了吧,还有十几天呢,你们打算天天这么练啊?”
杨沥深仰着脖子擦汗,微风吹过,偶尔会显露他挺阔的胸膛。
李抒音直视前方,听他说:“看吧,我这个半路出家的,总要为班级做点什么。”
操场外面就是超市,两人进去,方才的男生们形态各异地瘫坐在椅子上,桌前摆上了各式各样的饮料。
几人看到李抒音都客气地点点头。
隔着三三两两的同学,江煜其喊:“杨沥深,你小子重色轻友了啊!”
易敬森啧了一声:“江煜其,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
杨沥深站在收银台前,头都没回,掏出校园卡结账,把一杯西瓜汁递给李抒音,才把两袋巧克力扔了过去。
易敬森眼疾手快接住了。
杨沥深说:“吃你的吧。”
江煜其看看杨沥深,又看了看李抒音,抿唇笑着不说话。
等杨沥深和李抒音两人推开帘子走了,易敬森才捏了块巧克力,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这小子和李抒音走得怪近哈。”他皱了皱眉,说出他心里想的,“不对啊,那我怎么没看衡啸云说什么呢?”
被“造谣”谈恋爱的两个人出来,李抒音把那杯西瓜汁递到他面前,杨沥深皱眉:“我不爱喝这个。”
“那你还买。”
“买给你喝的。”
“我也不......我不渴。”
杨沥深把手中的水喝完,扔进垃圾桶:“干嘛,我给你买杯水而已,很难接受吗?”
李抒音抿唇看着他。
她以往生气就是抿着唇不说话,眼里却总是有一丝笑意和狡黠,但也很奇怪,大家总能很轻易地感知到她在生气。
杨沥深也垂眸看着她:“上次的男同学给你送了脆柿,你不是也接受了?”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是因为我和他不一样,还是西瓜汁和脆柿不一样?”
他语气依旧平和,但因为话赶话,李抒音听出质问的意味来。
她停了一会儿,说:“你怎么了?你说的张浩然是因为我曾经帮助过他并且未来我还会继续帮助他,他送我东西是出于感激,我接受是为了让他安心,让他对我的帮助稍微坦然一点。”
李抒音声音一柔:“但是你呢?杨沥深,你天赋异禀,学习上我很少能够给你帮助,所以你的东西,我无法受之坦然。”
杨沥深反问道:“一定要有来有往的关系,才会让你安心吗?”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
“我的朋友,我从不会去等量计较付出与索取,所以李抒音,你不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备心,明明很善良热心,其实心底里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杨沥深眼神沉沉地看着她。
“如果你非要一个接受我好意的理由,那就是,你已经在帮助我了,因为你存在的本身,已经如同一个灯塔,给人希望和力量。”
晚自习的时候,杨沥深看到,李抒音默默地喝光了那杯西瓜汁。
头顶的白炽灯很亮,教室里只能听见纸张摩挲的声音,前面的唐梦和刘景一纸条传得飞快。杨沥深摸出月考的答题纸,飞快地折了一只纸蜻蜓放在她的笔袋上。
运动会,李抒音只能做后勤组,周日休息的时候朱岚可带着后勤组的同学出去采购物资,唐梦邵美真几个人则被派去拉赞助。
物资按照计划清单很快买完了,朱岚可找了两个骑电动车上学的同学拉回了班级。班级里已经提前有了热闹的气息,下午的时候大家都无心自习。
李健主任经过窗边看到,无奈地叹了口气:“玩吧玩吧,反正你们也没多少时间能玩了!”
班级躁动起来,没多久整栋楼都嘈杂起来。
胡文洁探出头看到21班好多人都出来了,她抓住李抒音问:“怎么了?”
李抒音笑得狡黠:“李主任让我们玩啦,可以不上自习了!”
胡文洁还想再问,已经被人流冲开了,她手腕被人抓住,让她贴在墙边,避免卷入人群。
她侧头,柯云珈松开她的手,礼貌地点头。
21班的门口就靠近东楼梯,很多从前认识的人从上面下来都隔着涌动的人群和李抒音打招呼。
杨沥深站在她的旁边给她挡了挡人,等人稀疏了,杨沥深才问:“你去哪?”
他人高挺地站在她面前。
“逛逛校园。”
两人一起下去,在楼底碰到了向教师楼缓步走去的朱旭东。
朱旭东看着他们,拍了拍李抒音的肩。
两人沿着主路慢慢地走着,李抒音仔细地看了每一棵树的名牌。
李抒音:“每一棵树都有编号诶。”
杨沥深说:“那就是他们的名字。”
两人来到后花园,后花园被超市、操场、宿舍和树林四面围着,环境很清幽,能隐隐听到操场传来的喧闹声。
杨沥深突然问:“你的名字为什么叫抒音?”
李抒音轻笑一声,说:“其实后面有一段故事。”
杨沥深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在沧浪亭中,他们相对而坐。
“抒音两个字是我爷爷起的。”李抒音淡淡地笑,像是在回忆往事,“爷爷小时候的玩伴,家里很穷,兄弟众多,那时也没多少人读过书,所以这位玩伴就辍学回去种田了,但是和我爷爷一直有联系。我出生那一年,那时他的土地被强占了好多年,但一直投诉无门,后来他就想到北京去上访。”
她垂眸,呼了口气,接着说道:“但每次他一上路就被人拦下来,后来上面正好有巡察组下来,但没人给他机会曝光这件事。趁着那些人在招待检查组的空档,他一个农民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北京去,那时他们家已经山穷水尽了,去的路费还是从别人手里借的。”
李抒音声音更低:“他辗转到了中国青年报的门口,拿出一路紧抱在怀里的农药,一口喝了下去......这件事终于被曝光了。从洪泽到北京,我们今天坐车只要四五个小时,可是这段路他走了很多年。我爷爷听说了很伤心,他希望每个个体的困难都可以被看到,每个人的声音都可以被社会听见。于是我的名字就这样诞生了。”
这个故事太过沉重,杨沥深久久不语。
李抒音扯了抹笑,问他:“你呢?让我来猜一猜,沥,应该是取竭尽全力的意思,沥深,是竭力去探索深耕的意思吗?”
杨沥深也笑了,眼里有细碎的光芒:“对,你解读得很对。”
他说:“人的名字总是蕴含着意义,或是对过去的告慰,或是对未来的展望,有的时候,甚至会是一生的写照。”
晚自习的时候,唐梦几个人回来了,还带了一些点心。
“心心点灯和半杯茶都愿意赞助我们了,不枉我在他们两家办的卡。”
朱岚可问:“他们横幅什么的做了吗?”
“明天一早送来。”
朱岚可给唐梦竖了个大拇指。
班级里到处是小旗子和彩带之类的东西,唐梦发完点心,从书包里掏出一摞贴纸。
“我和你们说,我去聪明兔买贴纸的时候,到处都是洪中的人在买东西!只有我们班从头到尾安静如鸡,这个运动会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刘景一:“你想参与那你就和邵美真换啊!你穿上古装说不定比她更合适。”
“我说刘景一,你想cos李白就直说嘛,让方文彬把衣服给你!”
刘景一轻敲她的头:“你说什么呢......”
唐梦高喊:“抒音,你看你麾下大将,怎么这么没有纪律!”
李抒音:“非工作日,不干涉员工生活。”
杨沥深忍不住也笑了。
“杨老大的一千五是明天下午吧?”唐梦问:“抒音,你们广播稿写了吗?”
“放心。”李抒音笑着,“已经全部写好了,我和姚蓁一人写了一半,明天会准时投送。”
刘景一拍着胸脯:“等我上午跑完,跑腿的事就可以交给我了。”
第二天全校似乎来得都很早,李抒音到车棚的时候,大半的车已经停在位置上了,她从西边的楼梯上去,左拐正好经过23班。
他们班班长孙舒妍正在讲台上指挥,还有两个同学已经把玩偶服穿了半截在身上。
李抒音轻扫了一眼,就走过去了。
班级里,唐梦他们正在打气球,课桌上是被拧成各种形状的气球玩具,杨沥深坐在凳子上,也在拧气球,手指翻动得很快。
李抒音放下书包,把课本都掏出来。
唐梦惊叫一声:“抒音,今天又是谁的生日啊?”
她看着李抒音掏出一个被彩纸包着的长方体,被丝带系着,上面还系了个精致的小蝴蝶结。
“钟华阳。”
唐梦长长地“喔”了一声:“你现在不给他吗?”
“晚上再说吧。”李抒音收拾了下位子,正好朱岚可在叫她,她过去了。
李抒音一走,刘景一说:“音姐这送礼物的习惯几年如一日啊。”
唐梦看杨沥深看着他们,忙说:“杨老大,你不知道抒音,但凡有人过生日,不论是谁,一律送书,喂,刘景一,抒